等涂公公的身影消失,虞易安便将所有宫女召至跟前。
本着早晚要经此一役的想法,她草草扫了一眼她们,却是立刻转变了气势。
她正身而立,眼眸一抬,凌厉不失威严:本宫知道你们中的一些或许不是自愿被分至此处,现在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愿在此侍奉便向前一步,本宫作主给你们另寻一个好去处。
可若选择留下,那往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人,若日后被发现有吃里扒外等不忠之举,本宫定不会轻饶。
可听清了?众人皆颤颤点头。
虞易安再环视一圈,给她们一点考虑的时间,少顷后才接着道:现在,有不想在此侍奉的,上前一步来。
起先并无人动作。
她耐心地再等半刻,才有一个小宫女抖抖缩缩地向前站了一步。
虞易安看过去,仔细回忆方才涂公公唤她的名字:你是......蓉儿?蓉儿在听虞易安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就害怕地跪倒在地,她抖似筛糠,语带哭腔道:娘娘饶命。
虞易安:......她这还没怎样呢,怎么就把人给惹哭了。
虞易安心下无奈,稍稍柔了些声调:没要你的命。
说说,为什么不愿留在华清宫?蓉儿仍是颤抖不止,但好似感受到了这位新主子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于是还是怀抱了希望,磕磕绊绊地说了实话:回娘娘,奴婢与奴婢的双生妹妹本都是浣衣局的宫女,前些日子掌事来选人,只把奴婢选走了,奴婢......奴婢想与妹妹待在一处。
虞易安闻言有了几分兴趣,眉头一抬却是问道:双生姐妹?可是生得都一样?啊?万没有想到贵妃娘娘会这样反问,蓉儿有一瞬的茫然,须臾后她才反应过来:回娘娘,奴婢与妹妹确实生得一样,便是亲近的人有时也分不清我们。
不知贵妃娘娘为何会对此事有兴趣,蓉儿答完后有些不安,便紧咬着下唇,直咬得有血腥气星星点点充斥于鼻尖。
虞易安看着都觉得疼,便出言宽慰,无他,只是随口问问,你莫要紧张,她挥了挥手,让蓉儿站起身说话,本宫也有一个事事想着本宫的姐姐,是以你的思量,本宫可以理解。
不过,虞易安话音一转,带上三分探究:哪怕回浣衣局的结局是吃较往常更多的苦,你也决意要与你妹妹在一处?一个被贵妃退回去的宫女,未来会如何简直显而易见。
蓉儿显然也考虑到了后果,但她咬了咬牙,还是坚持:是。
虞易安沉默一刻,上下再打量她几眼,而后轻笑一声:好,既如此本宫就成全你,过会儿你就回浣衣局去吧。
蓉儿一听贵妃娘娘同意了她的诉求,便立刻展露了笑颜,面上欢快不像是假。
她真诚地给虞易安磕了三个头并道:谢娘娘!直等虞易安叫了起,她才起身退回她本来的位置。
虞易安摸着袖口,再问:还有人么?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出列,她才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做自己的事。
自己则带着苏叶与白芷进了寝屋。
寝屋里没有外人,虞易安顿时松了紧绷起来的面孔,叹一声埋怨一句:真是麻烦。
白芷上前为她捏捏肩,笑道:姑娘可真威风,方才您说决不轻饶时,我都险些吓得脚软了。
话音还未落下,苏叶就急忙道:可别姑娘姑娘唤了,往后该唤娘娘,咱们也该自称奴婢才是,你没听到方才公公的话么?白芷被她说得有些发懵,睁着大眼微闪,一时间没接上话。
虞易安听了却是噗哧一笑,对着白芷调笑道:瞧瞧,我们苏叶姐姐这就有大宫女的气势了,你可得好好学学。
见苏叶被她这话说得也愣住,虞易安又笑一声:得了得了,你俩在外头注意些就是,只有我们的时候可别喊我娘娘,我听着怪异得很。
苏叶白芷对视一眼,都含笑应了声是。
过了一会儿,白芷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那蓉儿,姑娘就真让她回浣衣局了?虞易安眼皮半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既想回,我为何不依?她想回,她便让。
正巧瞧瞧她所言姐妹之情是否为真。
虞易安这话说得模糊,听得白芷仍糊里糊涂,她刚想再问,就听得小太监通禀道:圣人到——小太监的嗓音阴柔尖细,听得虞易安一阵阴寒。
她忙向外走去外殿迎接。
尽管如今身份不同了,但不论怎么说她与他都还算熟悉,此时倒也不算特别紧张,一切照着规矩来就是。
身后的苏叶白芷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威名在外的九五至尊,两人皆端端正正地站在虞易安身后,低头收腹,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声。
萧承琢的脚步声停在殿中央,虞易安便多走两步,扬起最标准的微笑缓缓福身。
臣妾给圣人请安。
正紫色照理有些过于庄重肃穆,看着多少有些沉闷。
可当穿在虞易安的身上,却不显无趣,反而衬得美人更娇,眼波更媚。
免礼,宸贵妃起吧。
他的声音平缓而稳重,尽管又一次惊艳于她的美,但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虞易安借着起身的动作抬头看一眼。
果然,他身后跟了好一堆人,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或许就是身为帝王的苦楚吧,虽说许多事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省去了许多麻烦,但却也几乎没了随心所欲的自由。
她收回向后望的视线,眸色复杂地再看一眼萧承琢。
这一眼,却不想被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张熟面孔吸引去了注意力。
萧承琢微微侧身露出的那位着一身宫女装的姑娘,不正是他曾借她去参加龙舟赛的暗卫之一青鸾么?虞易安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长时间让眼神在青鸾身上停留。
她便又妩媚地转回到了萧承琢那里,与他对视一刻,而后略显羞涩地移开了眼垂下头去。
天知道她为了演好那些情意绵绵的戏码,熬夜看了多少话本子。
这似看非看,欲迎还羞的眼神,就是她用来实践的第一个学习成果。
她自觉演得不错,便得意地弯了弯嘴角,开始琢磨起萧承琢带上青鸾的用意来。
照理说,青鸾身为他的暗卫,不会就这么轻易现于人前,那日龙舟赛时也全程蒙着面,未曾有过暴露的风险。
可今日他这一举动却是直接将青鸾从暗转了明,到底是何用意。
她才将将有了些许猜测,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他波澜不惊的话语——宸贵妃觉得这华清宫如何?可有什么不周之处?等听清这两个问句,虞易安像是被肯定了猜想一般稍稍勾了勾唇角。
依着他一贯的作风,若要告诉她说他不知道先前她把蓉儿送回浣衣局的事,她是半点儿都不会信。
既知她宫里少了一个人,那他带着青鸾来,又如此这般刻意地给她看,还抛出这样两个问句。
现下她完全可以确定,他此番前来,就是想把青鸾送到她身边。
这两个问句粗粗听来稀松平常,又不缺客套,断不会叫任何人起疑,却又给了她无限配合发挥的空间。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话术技巧,佩服之余又记起她在这宫中的任务,便嘟了嘟红唇故作不满:有呢,方才有个小宫女不合臣妾心意,臣妾不想要她便让她回去了,圣人补臣妾一人可好?她想起她应当越张扬越好,便再添一句:不然这华清宫里少一个侍候的,臣妾连觉都睡不安稳。
说完,她就娇娇地看向萧承琢,眼含秋波,柔情似水。
萧承琢见她演得如此逼真,险些都要信了她当真是在邀宠。
他莫名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冷静一息才配合她道:贵妃要这么说,那这人朕还真是不得不给了。
他停顿一刻,见虞易安还是一副你现在就补人给我的不讲理表情,似无奈般随她道:那贵妃就从朕身后这些宫女里选一个合眼缘的吧,免得到时夜里睡不着觉还要赖朕。
听了这话,虞易安不着痕迹地再与他对视一眼,为彼此默契的配合无声击掌。
她带着有几分兴味的笑容上前几步,装模作样地在那些宫女里挑了许久,才伸出细指往青鸾那一指:臣妾要她。
萧承琢顺着她的指尖看向青鸾,仿佛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叫她到华清宫侍候吧。
似乎当真只是随手一点,连姓甚名谁都懒得多问一句。
虞易安看着他面色不改的模样,心中却再生一计。
于是她轻笑一声,捻着帕子故意拿腔拿调:圣人当真舍得把她给我?臣妾瞧着她姿色不错,若是圣人喜欢,臣妾可不敢胡乱要人。
她这一出口是心非的戏码来得莫名,就是淡定如萧承琢都差点没接住她的戏。
他迟疑了一刻才反应过来,随后靠近她一步,暧昧一笑:弱水三千,此时此刻,朕只想取贵妃这一瓢饮。
虞易安:......饶是她先起的招,听了这话却仍然被他恶寒到冷颤。
然而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尝,她就是感到再肉麻,也还得顺着往下演。
于是萧承琢就见她娇羞十足地掩面笑了声,然后神情傲然地挥了挥手示意青鸾站到她身后去。
当真是把那矫揉造作引人妒恨的作态刻进了骨子里。
萧承琢暗笑不止。
等青鸾换了位置站定,他才叹笑一声,这下满意了?,说完却是一把搂过了她的腰身,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近到两人的衣袍严密贴合,他便对身后众人语气平平道:你们先下去吧。
然而虞易安此刻却好似听不到一点声响。
置于她腰间的大手十分灼热,那温度透过衣衫侵入到她的皮肤之上,险些将她从里到外都蒸熟了去。
她心间震惊,脸上却不敢有异色,只得麻木地随着他的步伐往寝屋里走。
等到了寝屋,关上大门,只余他们两人,萧承琢便立刻守矩地松了手。
他看了看自己仿佛还留有她身上余香的掌心,解释一句:做戏做全套,你不会因为这个与我生气吧?虞易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不会。
手下则轻轻松了松被他抚过那一侧腰际的衣裳,像要将那羞人的触感抛走一般。
萧承琢见状微微一笑,自觉给她解释:青鸾善武且善医,尤其擅长用毒解毒,安全起见把她放在你身边,也能让我更放心些。
青鸾竟然还精通医术?虞易安惊讶地抬了抬眉稍。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全才。
不过这深宫每行一步都凶险万分,有这样一个人在,确实能安心不少。
于是她点点头,不欲推拒。
萧承琢本就是在繁忙公事中听暗卫报告了她赶人的动向才临时起意来这一趟,见目的达成就也不欲再多留。
他丢下一句晚间再来寻你后就大步流星地又出了她的华清宫,留虞易安一人为着他轻飘飘说出的这句话又瞬间绷紧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