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六章

2025-03-22 07:15:26

在她略显错愕地眼神中, 萧承琢却是蓦地一笑:不过这庆英也是个狠角色,不仅没叫那债主得逞,还反过来废了他胯/下二两肉。

虞易安听闻顿时面容一紧, 直挤得高挺的鼻梁都起了褶。

沉默一息后自觉跳过这一部分接着问:那又与云如意何干?此后庆英遭人追杀, 带着满身血污一路逃至郊外弃庙, 他如讲故事一般缓缓道来,言辞间却不带着分毫感情, 仿佛讲的只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与事:被那时在破庙内受罚的云如意碰上, 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此处, 虞易安一时讶异,指间汤匙便从她手中滑落出去,落到瓷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被圈禁已久的汤水抓住机会顺势向外溅去,奋力一跃却仍被如高墙似的碗壁挡了回来,只在碗壁上留下几道挣扎过后的轨迹昭示着它们曾有过的努力。

虞易安垂眸瞧一眼,见鸡汤未曾溅出就放下了心,此时她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事勾去了,于是她微微蹙眉道:云如意作为丞相独女, 为何会到城郊破庙去领罚?庆英瞧着比云如意大不了几岁,这又是他净身进宫前的事, 撑破天那时他也就十来岁的光景,那当时的云如意,岂不是还处在垂髫之期?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 云家人怎么舍得?虞易安越想越觉得这云家谜团重重。

她想了想,试探似的再问:云如意......可是云相与其夫人亲生的?除却这一种可能, 她再也找不出云家人会这样做的理由了。

萧承琢显然也能理解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猜测, 迎向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曾有过怀疑。

不过从现有线索来看, 当是亲生无误。

虞易安听着萧承琢的话, 想象一番那时的场景,顿觉揪心,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圆润饱满的指甲都微微陷进到如雪肌肤里,她却全然不觉得疼。

萧承琢见她这样,强压住想抓过她的手来为她松开劲的冲动,默默叹一声道:也许正是因为当时云如意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对彼时只剩一口气的庆英更添怜悯吧。

她的脸半隐在光影之下,听到他的话,仍旧一动不动。

而后庆英伤愈,就由云相送进了宫。

有趣的是送他进宫的是云连,他递出去的有用的消息却次次是给云如意的,直到这话出,虞易安方才移目去看他,若有所思。

萧承琢见状微微一笑,接着补充:给云连的消息则永远是重复的一句‘如常’。

一切如常,宫中并无异动。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萧承琢曾故意透出过消息,事实上他后来也确实借着剿匪的借口端了云连一处暗地培养死士的山头营地。

可即便他故意将消息似不经意般给了出去,当夜截获的庆英递给云连的消息上依旧写的是无常,云连也确实毫无防备,只能咬牙吃下了这个亏。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承琢才对庆英此人多了几分兴趣,将他提到了身边就近盯防。

毕竟如此沉得住气的,要么是他当真不是云连一派,要么就是在盘算些更大的阴谋方才暂时按兵不动。

不过照今日他与云如意相护的模样,或许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虞易安细细想着其中关系,灵光一闪却是倏地笑了:这样说来这庆英与云如意的关系倒与萧昇与你的差不太多。

都是一方相助,一方报答,且忠心耿耿。

被她的联想噎了一瞬,萧承琢一想似乎确实没什么不同的,垂眸笑了笑却道:见过阿昇了?感觉如何?绕过云如意这个话题,虞易安顿觉轻松不少。

这一会儿功夫鸡汤已然变凉,面上浮油逐渐有了要凝固的势头,她一瞧就没了胃口,便伸手将那碗推远了些。

能有什么感觉?她思索一瞬要不要将觉得萧昇眼熟此事说与他听,犹豫一刻还是决定暂且不提,谁知会不会只是她一时错觉,毕竟方才夜色暗她又瞧得不怎么清楚,错觉也是极有可能的。

听到她这般反问,萧承琢轻轻笑了笑,也没再追问,话音一转却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不与你兄长生气了?闻言,虞易安伸向他置于桌面上那本游记的手一顿。

中间她与虞易岑议事时他那副油盐不进、不抵抗不合作的模样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先前被压下去的火气倏地又窜了上来。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犯得着与他生气。

话是这样说着,人却是很诚实地重重呼了一口气,仿佛不这样呼吸,郁气就要破体而出了似的。

萧承琢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用手撑了下颚沉沉笑看她:他不愿意说想来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左右他也不是孩子了,做事总是有分寸的。

都是劝解她的话,语气也十分真心诚挚,可虞易安却越听越觉得奇怪,败火不成反倒又拱了新火。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懒得再接他的话。

虞易岑自己都不当回事儿,她又何必要再为他的事无端烦心。

......无所事事中,虞易安的目光不由移向了那盏糖蒸酥酪。

此前有一句话云如意没说错,她的确很喜欢吃甜食,几乎到了嗜甜如命的地步。

好吃么?她突然开口问道。

萧承琢一直在关注着她,自然知道她问的是那糖蒸酥酪。

他嘴角一勾,引诱般温声道:尝尝?说罢,贴心地将一旁的茶洗推到她面前方便她涮洗汤匙。

虞易安也不与他假客气,在茶洗中草草晃了几下汤匙就舀起一勺酥酪送进口中。

她细细品了品。

入口即化,甜度始终,味道果然是好的。

云如意瞧着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手艺居然还真不赖。

虞易安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细细品完,她正想咽下再来一匙,却突然听得萧承琢十分坏心眼地说:这么不设防?这里面可加了点东西。

这一口酥酪已然快到了她的嗓子眼,就差咽下去的临门一脚了。

骤然听到他这么说,虞易安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最后归于一言难尽。

在萧承琢忍俊不禁的笑意中,信以为真的虞易安怒视他一眼,伸手用力拍着他的臂膀示意他快些找个容器给她吐。

谁知萧承琢却一点儿不慌,甚至面上笑容都更恶劣了几分。

若不是怕把她惹急了不好收场,他大抵能笑上一整夜。

骗你的,他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声音清明起来:我让阿昇换成了滋补的药,咽吧,没事。

听到这话,虞易安这才绷着脸咕咚一声吞咽,她抚了抚心口,像要借力让那酥酪下得更顺滑些似的。

这会儿神智回笼,她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他的鬼话。

若是真的加了东西,且不说他根本就不会让她尝,他自己首先就不会去动那一口。

想清楚个中蹊跷,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对他的幼稚行径很是无言。

这样一闹,她也没了再吃的兴致,便拿了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而后随口一问:原先加的是什么?催/情/药。

飘然吐出这一句,萧承琢向后一靠,再次举起那本游记,悠悠闲闲地一目十行。

虞易安:......深夜到访静心殿,刻意模仿她的装扮,又在吃食里下药。

这样卑劣的手段,未免也太失水准了。

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何至于现在就病急乱投医。

如意可知道?她只好奇这个。

如意?萧承琢将游记移开些,露出一双笑眼与她对视,却是抓住她的称呼,你何时与她这么亲近了?他若不提也罢,一提起便又让虞易安想到了他那两声贵妃与如意,一时间又有些别扭。

感受到她的不自然,精明如萧承琢立刻想明白了她在别扭什么。

本着不欲让心结滋生的想法,他坐正了身子认真解释:下药之事她不知情,是云连一手安排的。

如今你也发现云如意和云家的关系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我若全然疏远如意而亲近你,只怕云连会对你对她都不利,我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便做些样子给幕后之人。

权宜之计,还望二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这一回。

说到末尾,他适时作了个揖,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虞易安此时的关注点却不在他身上,本该疏散的眉头反倒皱得更紧了些。

她对云家的好奇愈演愈烈,直觉萧承琢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她侧目看他两眼,细细看才发现他竟然双目无神,疲态尽显。

一想他这几日大抵真的很是操劳,便瞬间将喉间疑问吞了回去。

他既然没有选择明说,想来是有些不好与她说的,或许是时机未到亦或是旁的,她便也不愿再去刨根究底,只点了点表示自己听到了。

得到了大部分想知道的答案,松懈下来的虞易安突然泛起了困意。

抬袖掩面打了个哈欠后,她懒洋洋地动了动脖颈,叹一声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去歇息了?好,萧承琢浅浅笑着,我让阿昇送你回去。

起身的这一小会儿功夫,虞易安又打了个哈欠,直打得眼眶中沁出了湿意,便也懒得再与他谦让。

萧承琢目视她缓缓起身又缓缓转身,神情柔软而专注。

她才走出几步,萧承琢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等等。

虞易安闻声回头,水光潋滟的双眸无声地向他传达着疑惑。

伸手。

他道。

他始终坐在案后不曾起身,此时需要仰着头看直立的她,明暗交错间,只觉她整个人都更显柔和。

虞易安闻声照做。

须臾之后,她的掌心上竟然多了一个被油纸包裹着的小物件。

......这是?她不明所以。

饴糖,萧承琢在烛光下笑得温柔,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拿糖贿赂你,收下了就不能生气。

他知道她猜到了他的那一点隐瞒,他生怕她会因此沉郁,这才出此下策,提前讨好于她。

他知道她能懂他的歉意。

闻言,虞易安低下头去看掌心那颗糖。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糖中的甜味仿佛能冲破油纸一般,丝丝缕缕的,流入她的心间肆无忌惮地游走。

沉默一刻后她昂首莞尔笑开,手上则缓缓收拢掌心,将那颗饴糖紧紧握住——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