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平时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行动力强得吓人, 如果有什么事实施不了,那一定是遇到了特殊阻碍。
这个特殊阻碍不用问, 姓唐名明华。
要问唐少爷在为住校而斗争的这条路上都做过什么, 那还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从初中至今,据不完全统计, 他光伪造家长签名就伪了六次。
唐染上初中那会儿, 唐明华第三次接到老师打来的询问电话、看见对方拍照传过来的住校申请下那越发传神的签名时,自己差点都信了。
那会儿老师之所以没让唐染蒙过去,不是因为辨别唐明华亲笔签名的水平登峰造极,而是同样怀揣着一颗不愿让唐少爷住校的心。
你家离学校就这点路, 有什么可住的? 当时的班主任哭笑不得地对唐染说。
一颗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心没人理解,初中生唐某当天就踏上了离家出走的路。
……然后在离家五十米远的地方被拎了回来。
真是要多屈辱有多屈辱。
后来唐明华让司机天天去校门口接我, 唐染说,艹,硌应得我要命。
元澈:你跑了? 跑倒是没跑。
唐染说。
就是绕过自家的车走了几步,在被司机拦下并拉开车门让他上车的时候分外惊恐地呼喊:你要干吗?我不上车!救命啊我不认识他——元澈:……后来司机差点儿管我叫爸爸。
唐染叹了口气, 伸手拧上水龙头。
再然后还去找过一回老妈……往后的事唐染就不太想回忆了。
俩人单手拎着桶穿过走廊时,楼下送住宿的家长和住宿生已经走得快没影了。
先定个小目标吧, 唐染说, 咱今年住上校——有信心吗? 元澈说:我以为你会说这学期。
现实一点,牛逼不能吹得太大。
唐染说,要不牛受不了。
总得有时间慢慢谋划。
结果当天中午, 唐染惊讶地发现,秦朔和任语真俩人放学居然不出校门,直接往住宿区拐了。
朔仔!铁头!唐染喊住他们,干吗去? 任语真停下脚步转过头:回宿舍!我住校了。
秦朔:我也是。
我靠? 唐染说,人比人,气死人啊。
住几人间? 唐染又问。
盛景的宿舍有四人间和两人间两种规格,学生可以根据意愿自主申请,当然,两人间的费用要比四人间略高一些。
任语真:都是两人的,我俩正好住一间。
唉,唐染转脸朝向元澈,假装难过道,快乐都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任语真小声对秦朔嘀咕:基情都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秦朔勉强笑了笑。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假期综合症的症状都十分显著,上课磕头打盹的、桌子底下偷偷搞小动作的、两眼放空任自己神游的……不过各位老师的心情似乎都不错,就连老冯看起来都温柔了不少。
下午上数学课时,他看见金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都没有亲自用粉笔头砸人,只是示意了一下,让他同桌叫醒他。
同桌绝对是中国好同桌,收到指示立刻一巴掌抽在了金罗背上,声音响得震天动地。
金罗一秒也没耽搁地被他抽醒了,醒来的一瞬间惶恐至极,直接从趴坐的姿势跳了起来,嘴里喊着:妈,要迟到了??!!全班狂笑了半分钟不止,他同桌更是乐到了桌子底下去,老冯在讲台上笑得合不拢嘴。
冯志中:放学了!你走吧!灵魂慢肉体一步苏醒的金罗同志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逮住桌子下的同桌拳打脚踢:你踏马的是不是有病!同桌惨叫数声:家暴了家暴了!不孝儿子打老娘了!眼看局面要奔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去,老冯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喝令俩人一起到门口罚站去。
下了课,冯志中往讲台右侧看了一眼,招手让元澈跟他过来,走到连廊上问他,想不想把位置调到后面去。
想坐哪里都行,想跟谁当同桌也可以跟我说。
老冯如是说。
这个特殊位置刚开始坐着格外别扭,其实时间长了也没什么。
元澈略一思索,说不用。
那好吧,老冯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坐习惯了? 元澈对这个是真心无所谓,但唐染知道之后差点蹦起来:什么?你就这么拒绝了他?!元澈说:你到底是想让我坐这还是不想让我坐这? 他记得上学期唐染还要用代写检讨收买他,虽然那检讨……不提也罢。
唐染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给他看:艹,我叫你一声傻瓜你敢答应吗!?人家都让你选同桌了!把我打包带后面去不好吗!元澈很冷静:不好。
想想又忍不住白他一眼:谁想跟你坐一桌了。
那不是中间少一张桌子的问题。
那他妈需要直面精神污染的勇气。
元澈自认段位还不够。
他现在只要一和唐染坐近,脑子里面就会自动蹦出一行大字:[今天的小糖豆也在努力升级呢]。
……还是自带闪光特效的。
牛皮糖一样,铲都铲不走。
开学第二天,学委带着一脸倦色来到教室,看起来昨晚没睡好。
他小心翼翼地往正低着头在最后一排补作业的秦朔那里看了一眼,俯下身子对唐染道:染哥,你知道秦朔是怎么了吗?昨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他大半夜的竟然趴在被窝里哭……卧槽吓死我了,问他他还不承认。
嗯? 唐染转头往后瞥了一眼,见秦朔一如往常地对着别人的作业奋笔疾书,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哭了多久? 唐染问。
也没多久……任语真想了想,就一小会儿吧,吓得我后来都没怎么睡,不过今天早上起来他看着倒没事。
做噩梦了吧? 唐染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又说,也有可能是喜极而泣,说不准。
任语真:……我去,住个校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唐染心说怎么不至于。
他不愿意就先别问了,唐染无奈道,他也没跟我说什么,咱们这阵都留意一下吧。
他上早读的时候又琢磨了一会儿,连头一回住校不适应,想家了都考虑了进去,也没挑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
唐染只好趁大课间去操场跑步那会儿旁敲侧击地问秦朔:宿舍床舒服吗? 食堂菜还行吧?住着还习惯吗?……感觉自己喜当妈。
看着秦朔眼神愕然,欲言又止地频频摇头,唐染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那是任语真晚上睡觉打呼噜磨牙? 有的没的问了一串,全程摇头再摇头。
真他妈愁人啊。
那估计就是喜极而泣吧。
各班下楼到跑道上指定的区域站好,人来齐了由领跑整队。
体育组的组长要站在看台上观望一会儿,看着队整得差不多了再拿麦克风喊起跑。
人没来齐之前,各班的同学都在和站自己周围的人聊天,要么你戳我一下我打你一掌,都不肯好好站队,趁着最长的一个课间可劲儿地撒欢。
这天站在弯道、靠近操场边上绿植区的一个班级格外闹腾,笑闹的音量比别的班都大,而且很快传染给了附近的一个班级。
他们好像在看边角处的什么东西,不少同学都笑得弯下腰去。
跑操时学校要求班主任也到场监督,冯志中今天下来得挺早,看着远处即便老师在场也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的班级,再看看自己班里只是正常聊天和互相戳记的学生,感觉幸福还是得靠对比来创造。
唉,老冯半是无奈半是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己班的学生道,改天开班会我给你们放个衡水的视频,你们看看人家跑操前都在干什么。
金罗茫然脸:衡水?干什么啊? 任语真迅速为他答疑解惑:念经。
冯志中:……(注)人来得差不多,唐染开始整队。
天气回暖,一会儿还要跑个一千,他整完队就把外套脱下来,顺手往旁边的看台上一扔。
体育组的老师吹了一声哨,对着麦克风喊跑步走。
12班站队的位置离那个弯道较远,因此随着各班队伍移动,他们在后面见证了前面每一个班级经过弯道的着魔过程。
那处弯道就跟有特殊磁场似的,每个班跑到上面之后都会爆发出一阵狂笑,无一例外。
到底怎么了啊? 金罗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那边看,今天什么日子,他们的班级口号统一换了?这么魔性的吗。
好像是草丛边上有什么东西,前面某个班级的男生大着胆子,仗着跑外道离草丛近,身子往外移了移,伸出脚一勾——那东西就被他挑到了跑道上,每个从附近经过的同学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卧槽啊——终于轮到12班进入弯道,跑在外圈的金罗没留神,差点踩到那东西上去,情急之下来了个扑棱跳,险险地从正上方跨过去了。
然后他喘了口气,扯着嗓门开始狂喊:我靠谁啊那么猛,把内裤都跑掉了?!——没错,方才引发连环爆笑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这条灰头土脸、暂时看不出适用性别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