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梅带他们玩了一圈, 晚上不好带他们回家住, 那两儿女都住家里,她只好带他们去酒店, 给他们订了套间, 约好明天过来找他们。
袁梅一走, 徐苑嘴边的笑容就消失了,眼底明显一片倦色, 也不说话不看手机,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何不言在跟何玲发消息,一抬头就看到徐苑脸上挂着落寞和孤单。
他目光顿住, 放轻了声音低声叫他:徐苑?徐苑回过神, 冲他笑了笑, 主动挑起话题:今天玩得开心吗?何不言摇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徐苑,说:你一直在假笑。
靠。
徐苑轻笑一声,骂道, 说话能别这么直接吗?何不言没搭腔, 沉默地看他。
仍然是严肃认真的模样。
徐苑揉了揉脸颊,冰凉毫无温度, 他又放下手,意味不明地说:天气太冷了, 笑容都冻僵了。
何不言结束聊天, 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略一沉吟, 才开口:明天你们去玩吧,我自己随便逛逛。
徐苑愣了愣,反应过来只哦了一声。
何不言站起身,说:早点睡。
徐苑第一次这么早睡,反而睡不着。
他感觉那块大石头还悬在心尖上做升降运动,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悬得人难受。
他忍不住翻了个身,侧对着何不言的床,在黑暗中开口:何不言。
何不言也没睡,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也侧身对着,低声问:怎么了?徐苑想了想,很直白地说出内心的话,我这样是不是太没骨气了?召之即来的……不会。
何不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果我爸想见我,我也会去找他的。
可别。
徐苑忙喊住,失笑道,你这个不能找。
何不言低笑,说:我只是举例子。
徐苑笑了笑,又沉默着没说话。
何不言又开口,低而缓地说:我爸在我读初一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下班回家路上看到有人跳河轻生,他跑过去救她,那个女生被救活,他却搭上命了。
徐苑抿紧唇角,哑声道:抱歉。
何不言皱眉,问:为什么突然道歉?我影响到你了。
徐苑说,让你想起那些。
何不言说:没有,已经过去好久了。
即便在黑暗中看不清徐苑的模样,但他还是看着那边,停顿片刻,迟疑着问:你原谅她了吗?徐苑愣了愣,倏然一笑,谈不上原谅,能见她一面就可以了。
能再次看到她,算是安慰过去十二年里没有妈妈陪伴的自己,也算是跟过去告别,终于能放下了。
何不言沉了沉呼吸,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徐苑,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我知道,她比较自我。
徐苑笑了一下,声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突然想见我,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可能来找我。
徐苑先前也怀疑过袁梅是不是身体状况出了问题,时隔十二年突然来找他,但今天看来她身体挺好的,还穿那么少。
而且袁梅一直闭口不谈自己的事,徐苑大致能猜到应该和她现在的家庭有关。
她生活得应该不怎么如意,虽然看上去有钱洒脱,或许是没有孩子,又或许是什么原因,才让她突然想起自己远在小城里的亲生儿子。
何不言明白了,不自觉眉毛皱得更深,她又离婚了吗?徐苑说:谁知道呢。
何不言沉吟片刻,意味不明地问:如果她想要你跟她一起生活,你会同意吗?徐苑啧了一声,无语道:你当法律是摆设啊哥们?何不言说:我是说假设。
不会。
徐苑扬起唇角,我可舍不得你们。
何不言的重点放在你字上,不禁弯起眉眼,眸底浮起压不住的笑意。
跟何不言聊了会儿,徐苑觉得心情畅快许多,他忍不住又笑了笑,温声道:说老实话,现在的生活比徐老板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要舒服许多,那时候他们总吵架,小时候年纪小,看到的就是全世界,还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会每天吵架。
徐苑声音一顿,含着笑意,后来听同学说他们父母从来没吵过架还惊讶了好久,哎,你之前,父母会吵架吗?何不言说:也会吵,不过很少。
徐苑笑笑,那挺好的。
袁梅第二天很早就过来了,又换了身衣服,羊绒大衣搭配着裸色短靴,脸上依旧是完美精致的妆容。
她带徐苑到处逛,还去了清华。
徐苑原本想和何不言来这边的,他想了想,决定明天再和何不言过来。
袁梅带他去吃了烤鸭。
徐苑忍不住给何不言发消息,问他在哪里吃了没。
快吃完的时候,何不言才回:在酒店,刚去书店买了两本书,下午看书。
徐苑回道:我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何不言:好好玩。
直到晚上,徐苑才回来。
袁梅送他到酒店门口就回去了。
徐苑乘电梯回到房间,何不言坐在客厅写作业。
徐苑说:吃晚饭没?我给你带了烤鸭,挺好吃的。
何不言接过,问:玩得开心吗?还行。
徐苑说着扬了扬提在手边的纸袋子,她给我买了一堆衣服礼物。
袁梅给他买的衣服全都是上千块的,风格很潮,徐苑换上衣服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感觉随时都可以开场演唱会。
她买的衣服和何玲买的截然相反,何玲注重保暖厚实,而袁梅则是好看就行。
徐苑拿出一件大衣,扔给何不言,说:我觉得这件挺适合你的。
何不言伸手接过衣服,大衣一斜,从口袋里突然滑出一张银行卡,落在地板上。
徐苑愣了愣,捡起来一看,怎么有张卡?何不言思忖半晌,翻了翻大衣口袋,果不其然,里面还有张纸条。
上面写着:苑苑,这里有十万块,密码是你的生日。
妈妈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没有母爱,可现在也没办法弥补你什么,对不起……拿着钱买点自己想要的,妈妈真的爱你。
徐苑拿着纸条看了好几遍。
何不言把那件大衣放一旁,嗓子有些发干:徐苑。
徐苑却忽的笑了一下,两指夹着那张银行卡,扬了扬,看,十万块的母爱。
何不言更觉嗓子疼,几乎吐不出话。
原来她还记得我生日啊。
徐苑唇边的笑更大,却感觉嘴角连着心脏,一扯心就揪疼。
他蹲下身,抬手挡住眼睛,从手指缝隙间却能看到他发红的眼圈。
何不言也蹲下,无声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
良久,徐苑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我想回家了。
何不言一开口才始觉自己的嗓音哑到不行,那明天回去。
徐苑却摇头,说:明天不行,你还没去清华看看。
何不言想了想,问:那明天我们去玩?徐苑嗯了一声,抬起脸咧起嘴角,嘲讽道,把这母爱都花完。
一直到上床睡觉,徐苑的情绪明显低落到不行,平时爱开玩笑,闲着就能聊两句,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
何不言不会安慰人,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甚至想他要是王灿就好了,能逗人开心。
关了灯,窗帘紧闭,房间漆黑一片。
何不言侧对着他那边,许久,压低声音问:徐苑,你冷吗?徐苑一怔,终于开口:不冷。
何不言说:我冷。
徐苑忽然笑出声,啧道:想睡我床就直说啊。
何不言认真地想了想,又开口:我想跟你睡一张床。
徐苑说:我拒绝。
何不言没说话了,一动不动的,半天没有动静。
徐苑叹了一声,语气有几分无奈,过来吧。
何不言如愿跟徐苑睡在一起,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还是转身侧对着徐苑,保持了些距离,并没有贴着他。
他又开口,语调温和:你想看相声小品吗?徐苑似乎乐了,声音明显含着笑,你干嘛呢。
何不言坦诚道: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没事。
徐苑笑着说,大晚上的还是别看相声了,万一笑得睡不着就不好了。
何不言沉默片刻,低着嗓音说:不好的情绪不要憋在心里,发泄出来可能会好一些。
徐苑依旧笑着,问:怎么发泄?何不言说:说出来,或者骂人打人,都行。
徐苑一下乐了,没想到何不言宽解人还一套一套的,他故意问:打谁骂谁啊,打你吗?黑暗里,何不言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