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荡起来, 身体一下腾高的时候。
何不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徐苑的手, 紧紧扣在手心,手指关节有些苍白。
晚风吹起衣角, 露出白皙的腰侧。
何不言听见徐苑在笑, 伴着风声, 清晰入耳。
他不适应地眯起眼,侧眸, 看到徐苑线条优美的下颌, 下巴还是有点儿尖,还有扬起唇角干净而纯粹的笑。
在夜色里, 肆意又青春。
何不言侧头看着徐苑, 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
理智也仿佛坐上秋千, 一下被抛到半空中,不住地荡啊荡,一时回不来。
秋千缓缓慢了下来,徐苑一脚踩在地面, 稳定住不再晃动, 而后才扭头笑着看向何不言,说:哥们醒醒。
何不言如梦初醒般, 从嗓子里低低地闷出一声,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徐苑, 黑沉的眸子似有光影掠过。
徐苑歪着头, 唇边噙着笑,嗓音温和:你害怕这个?没。
何不言把声音压低显得有点儿哑, 被你迷住了。
徐苑闻言挑眉,好笑地问:哪儿迷住你了?何不言想了想,说:你好像很少这样笑。
徐苑啊了声,眼底笑意更浓,我怎样笑?何不言略一沉吟,像七八岁的小孩子。
徐苑脸上的笑微微凝固,何不言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紧不慢地,补充:很满足的样子。
你先松开手。
徐苑微抿起唇角,扯了下右手。
何不言沉着黑眸,说:不。
徐苑无奈道:都出汗了。
何不言说:没有。
徐苑啧了一声,睨着他:要不牵着下楼?何不言没回答,而是说:徐苑,你又在转移话题。
徐苑却突然笑了,不然呢,你想让我说啥啊。
何不言沉默几秒,很坦诚地说:我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
徐苑转回目光,看着前方,扬起唇无声地笑了笑:小时候能有啥事啊,不就是上课写作业领奖状,对了,我小学一直是班长,后来觉得累也费精力,升到初中后就没想过当班长。
何不言仍然侧眸看着他,看见他睁着眼,没有一丝笑意。
徐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起,像深夜里的一弯月牙,温和却透着几分清冷。
徐苑,你是不是藏了很多心事。
何不言动了动唇,声音低哑。
徐苑扭头看他,说:对啊。
何不言眼神一滞。
徐苑笑起来,在他出神的时候松开他的手,笑着问:要不要我把伤疤揭下来给你看啊?何不言嗓音更哑,意识到说错话,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音:没……徐苑跳下秋千,站直身体俯视着他,说:何不言,你以后别逼我说些我不愿意讲的事。
他话音一顿,嗓音低了下来,行不行?何不言点头,又哑着声音解释: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生活。
了解现在就好了。
徐苑一笑,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而且也没什么大事,就跟普通的单亲家庭一样,比其他人早懂事而已。
徐苑对上何不言的目光,我不想讲就是不愿意再去回忆一遍那时候,可能现在觉得没什么,但在当时,就感觉每天天都是塌着的,我不想再想起那种心情,好吗?何不言没再跟徐苑对视,垂下目光,哑声说:对不起。
没什么,你不用道歉。
徐苑语气渐缓,笑了笑,说,相处总得磨合对吧,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何不言低低地应了声。
徐苑踩着拖鞋,抬脚碰了碰何不言的鞋子,笑问:要不要下去?何不言想了想,抬起眼说:再待会儿。
OK。
徐苑又重新坐在他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粗绳,仰头看了眼夜空,啧道,又没有几颗星。
何不言说:我会画星星。
徐苑忍不住笑,说:我也会。
他说着,仰着头举起手指,给天空画了颗星星,满眼的笑意,说:我给这颗星取名为不说话星球,星球里住了只不说话的老虎。
何不言也笑,低问:你呢?我啊。
徐苑又在半空中画了颗星,笑着说:这是我的星球,你给取个名字?何不言思忖片刻,一双眸子漾开笑意,放缓了语速,说:叫许愿星球,星球里的人每个愿望都能成真。
徐苑笑道:我名字谐音啊。
何不言偏眸看他,你有什么愿望?我上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徐苑想了想,低头一笑,轻而缓地说,现在再许个愿,希望日子都能这么平淡顺遂地度过。
何不言说:会的。
徐苑牵住他的手微微抬起,在眼前晃了晃,失笑道:有点难啊,应该比考清华还难。
何不言沉默片刻,低声说:我妈从来没打过我,她,真挺好的。
徐苑转头安静地看着他。
何不言回握住他的手,语调依旧不疾不徐:我爸去世后,我爷爷想带我走,说我是何家唯一的后代——徐苑一怔,插话问:你爸也姓何?何不言嗯了声。
徐苑笑笑,我之前还纳闷你怎么跟妈姓呢。
何不言也笑了下,接着说:我妈一边料理后事一边争夺我的抚养权,说什么也不让我跟他们去省会,她那段时间非常累,还要照顾我。
徐苑轻轻眯起眼,认真地听着。
他们怕我妈以后改嫁,让我过到我爷爷户口上,闹了好久才罢休。
何不言嗓音渐低,隐约带了丝嘲讽,她每天躲在房间里哭,告诉我要争气才不会受人欺负,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变得特别严格,比之前更要重视我的成绩。
徐苑恍然点头,轻喃:原来是这样啊。
何不言侧眸,直直地看着他,微弯了嘴角,语调一如既往的寡淡,却隐隐透着一丝笑意:她就是想我们以后能过得更好一些。
徐苑陷入沉思,只轻轻应了声。
何不言也沉默。
灰沉的夜空上仍然缀着几颗黯淡的星星,还有两个挂在半空中的透明星球。
晚风也变得缓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抚过柔软的黑发。
头顶上的白炽灯光线明亮,照亮了一大片地面,也照出了影子。
很普通的一个夏夜。
徐苑感觉手心慢慢渗出热汗,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温度都很高。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能向星球再许个愿吗?何不言无声地看着他。
就愿我们不会让父母难过。
徐苑笑了笑,语气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希望愿望成真啊。
何不言想了想,低声问:现在就告诉他们?他话音一顿,解释说,趁着他们这段时间心情很好。
徐苑愣了愣,像是被吓到一样,倒吸了口气,你他妈是在开玩笑吧?何不言不自觉皱眉,说:没有。
还太早了。
徐苑也皱眉,低叹了声,至少得经济独立啊。
何不言思忖一瞬,低声说:我可以当家教,暑假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徐苑一下乐了,笑着问:就开始存钱吗?何不言点头。
徐苑又是笑,那我也来,一起存钱。
何不言低笑一声,说:有好多人找你当家教。
你也不少啊,我们又没差几分。
徐苑说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个主意,亮着眼睛提议道:要不我们每天一起存点钱吧,每人都存……六块六!何不言抿唇,说:每人存五块二。
徐苑一怔,反映过来顿时笑出声,一手揽过何不言的肩膀,感叹:哥们你可真行,花样真多。
何不言蕴着笑,问:行吗?徐苑眉毛一扬,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行!从楼上下来回到房间,徐苑就翻出一张不用的银行卡,手指夹着扬了扬,说:我钱没多少卡倒是有好几张,就存这个账号里吧,密码是圆周率3.14159265358979后六位数。
何不言接过卡,低声问:323846?徐苑挑了挑眉,忍不住笑:骗你的,密码是我生日再加两个6。
何不言问:111566?徐苑点了下头,说:得记住了啊,这么好记的数字。
何不言拿出手机,低垂下眉眼,说:先存钱进去。
徐苑也摸手机,笑道:我也来,五块二是吧。
何不言淡淡应了声,不慌不忙地把五块二汇进卡里,才抬起眼,说:好了。
我也好了。
徐苑抬头冲何不言弯了弯唇,等以后挣钱了就每天存五百二。
何不言眼底浮起压不住的笑意,语调难得变得温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