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荣光一片喜气洋洋。
张谦半死不活的躺在沙发上,丢下手机,垂沙发大笑:哈哈哈,关大影帝被塞了部电影,跑沙漠拍戏去了,活该!让他天天在公司悠闲的晃来晃去!赵知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丈母娘今年到b市过年,今天的飞机,我去接她,顺便带家人去吃个晚饭,收尾的工作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办公室门被关上,张谦颤抖着嘴唇看向办公桌上那一大堆文件,哀嚎,捡起手机,打电话。
舟儿啊……救——嘟——电话被无情的挂断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机,然后暴怒的捶沙发:禽兽!欺负单身狗!不是人!一群人渣!怎么了?余疏林看向梁舟,目光扫过他的手机:谁的电话,找你找得很急的样子,都响了好久了。
梁舟淡定的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说道:没什么,推销保险的,你作业还有多少?还有四张试卷,两张物理,两张化学,语文还有一篇作文……其它的都做完了。
他翻翻手下那一大摞寒假作业,在心里算了算,说道:大概明天就能写完了。
不急,可以慢慢写,辛苦了。
梁舟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再坚持半年,等高考完就轻松了。
我知道。
他眯眼笑笑,埋头继续写作业。
气氛正好,可惜不速之客光临。
梁舟冷眼看着跟在何伯身后进来的闫凯文,皱眉开口:你来干什么?作为合作伙伴,我来提前拜个年也不行?闫凯文耸肩,目光扫过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余疏林,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摇了摇手上提着的袋子:疏林,我听说你最喜欢的手表在前段时间摔坏了,这次回国,我特地去买了个新的给你,怎么样,我这个新哥哥还不错吧?别乱攀亲戚。
梁舟脸黑了,侧身一步,挡住他看向余疏林的视线,冷冷道:年拜过了,请回吧。
闫凯文看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牙疼,心中挫败无限,放下提着礼物的手,摆正表情,认真道:梁舟,你之前的要求我已经转告了大伯,他同意了。
什么要求?梁舟皱眉。
因为圣诞节的关系,闫凯文回国呆了一段时间,两家公司的合作暂时中断,他不记得自己有在对方离开前提过什么要求。
闫凯文将礼物放下,郑重说道:让大伯在你母亲墓前磕头道歉的要求。
他今天中午下的飞机,现在正在赶往你母亲墓地的途中,你想看的话,接你的车就停在门外。
不必了。
梁舟默了默,摇头,朝何伯挥挥手:送客吧。
闫凯文皱眉:为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回国与大伯谈了那么久,才得了如今这个结果,为什么梁舟会是这样冷淡的反应?……不是应该冲到墓地,然后父子俩冰释前嫌……好吧,这个不太可能,但冲到墓地去吵一架也行啊,吵架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闫先生,请。
何伯打开大门,面无表情伸手,直接送客。
不,稍等。
他上前两步,扯住梁舟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说不必?去看看啊,你不是想看看我们的诚意与歉意吗,为什么不去?因为这是闫维先生对舟清雅女士的歉意,而你们对哥哥的诚意,他不需要。
余疏林突然插话,走到梁舟身边,朝闫凯文平静说道:闫先生,如果今天哥哥去了,那么闫维先生的道歉,在我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场为了软化哥哥而进行的虚伪表演罢了。
这道歉是舟伯母应得的,你不该希望用这样一场道歉,去让哥哥做些什么。
我没有……闫凯文直觉摇头,想否认他的话。
没有又如何?余疏林挑眉:你大伯有就够了。
大伯……想起劝大伯来时对方的态度,闫凯文眼神暗了暗,叹气,无奈道:是我太强人所难了,抱歉,我这就离开。
梁舟眉头皱了皱。
等一等。
余疏林喊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挂件出来,丢给闫凯文: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这个给你,算是回礼。
闫凯文接住那个小巧的水晶挂件,愣了愣,笑了:不用客气,我是哥哥嘛。
我只有梁舟一位哥哥。
余疏林摇头,在对方眼神再次暗淡下去时,微笑起来:但我欢迎你以朋友的身份来找我玩,当然,哥哥也会欢迎你的。
闫凯文眼睛刷一下亮了,看向梁舟:朋友?真的可以?梁舟仍黑着脸,却没有反驳这个说法,点头:合作伙伴也算是朋友的一种。
好。
闫凯文将挂件收回口袋里,咧出个一点都不精英的笑容来:那咱们下次再约,新年快乐,再见。
闫凯文走了,两人重新窝了回去。
余疏林将闫凯文送的礼物拆开,摸了摸盒子里精致奢华的手表,看向梁舟:哥,你对那个闫凯文印象还不错吧。
他人不坏。
梁舟点头,把玩着闫凯文送给自己的礼物,眉头仍然皱着:可惜,他姓闫。
对啊,可惜他姓闫……余疏林感叹,在心中默默为闫凯文点蜡。
哥哥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那闫凯文以合作为由死缠烂打了这么久,哥哥的态度怎么着也该软化了才对。
更何况,当年犯错的人是闫维和闫维的老婆,跟闫凯文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本也不该他来承受梁舟的冷待。
怪只怪,他是代表闫维来的。
闫维的说客,若哥哥表现得稍微软化一点,那闫维就能得寸进尺。
所以这想来想去,可不就只能感慨一句,姓不同,不相为谋啊……梁舟可以不去看闫维的磕头道歉,但有两个人却是必须去看的。
舟父舟母接到梁舟的通知后,立刻情绪激动的赶到了墓园。
在见到站在女儿墓前的那个保养很好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时,舟母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厉声喝骂:闫维,你躲在国外十几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夜晚可睡得安稳?可有见到我女儿托梦去找你索命!闫维背影颤了颤,转身看向他们,目光在他们身后逡巡,哑声道:舟舟呢?哈,舟舟?舟母甩开舟清禾扶着她的手,走前两步,举起拐杖就朝他砸去,冷笑:怎么,不愿意喊我外孙的姓?我告诉你,他姓梁!这一辈子都只姓梁!我女儿正在墓碑上看着你呢!你有什么脸提舟舟的名字!你还有没有心!闫维身边站着几个保镖,见她动手,站得最近的那个直接上前一步,握住了舟母挥过来的拐杖,皱眉用有点不熟练的中文说道:你对老板放尊重一点。
住手。
闫维阻了他的动作,侧头用英文说了几句话。
那几个保镖听完,面面相觑了几秒,转身退出了十步开外。
拐杖被松开,舟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站稳之后忙又冲了上去,拽住闫维的胳膊,将他扯得正对墓碑,指着舟清雅的照片,狠狠说道:看看她,好好看看她,还记得她当年的模样吗?还记得她躺在棺材里时的模样吗!你给我好好看看!舟清雅长得很漂亮,模样是舟家人特有的文秀。
照片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褪色模糊了不少,但她眼中温柔浅淡的笑意,即使隔着墓碑,也仍能让人觉得心内安宁。
明明是那么跳脱的一个女人,笑起来时,眼中却满满都是让人安心的力量。
闫维怔怔看着,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当年,清雅也是这么笑着,跟他问好的。
此去经年,佳人已去,他心中,竟是从没忘记过这个笑容。
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因为想了就再也不愿醒来。
脑中突然闪过车祸后舟清雅满身是血的样子,心颤了颤,回归现实。
他微微侧头,不愿面对那些曾经的美好和残酷。
太阳渐渐落下,云层堆积,漫天红霞。
舟母看着女儿的照片,眼中泛出泪光:闫维,这么多年,我心中总挂念着女儿的冤情,如今那恶毒的女人已经死了,当年的那些罪,就全由你来尝吧。
她颤抖的举起拐杖,在渐渐暗淡的天光里,朝闫维的膝窝重重敲去,声音拉得长而沉重:昨日罪孽,今日报偿,跪——闫维正望着舟清雅的照片出神,没防备之下,被拐杖敲了个正着,膝盖一弯,对着墓碑重重跪了下去。
一声闷响,他双膝着地,在突然泛起的疼痛中,双掌撑地,抬头去看那墓碑上浅笑的女子。
这是罪。
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
舟老太太伸手,摸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挤出了一声哽咽的呼唤,清雅……清雅啊……舟父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老伴,悄悄侧头,擦了擦眼角,看向墓碑,反复用目光描摹着女儿的名字。
女儿啊,父亲没用,没能帮你讨回公道,还好,你儿子有本事,帮你出了这口气……舟清禾与舟清仁站在父亲身后,看着这一切,眼眶微红。
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在舟母的哭声中,闫维终于放下了他那比天还高的自尊,给舟清雅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守在不远处的保镖们表情可怕,看着舟母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闫维看一眼抱着墓碑哭得伤心又释然的舟母,撑着地踉跄站起,挺直脊背,说了那句迟了太久的抱歉,伯母,当年……对不起。
你会去警局认罪吗?舟父面无表情看着他。
闫维整理了一下衣服,摇头,抱歉,不会。
不会认罪,当年那场车祸又太过久远,他们能为女儿争取到的,竟然只有这一声抱歉而已,不甘,不满,却无可奈何。
你走吧。
舟父上前,扶起自己的老伴,不再看他:我知道你回来为的是什么,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伯父。
闫维想要上前两步,膝盖一痛,他皱皱眉,停在原地,继续说道:舟舟毕竟是我的儿子,我这次回来,只是想见他一面。
舟舟不想见你。
舟清仁开口,特意强调了一下梁舟的姓:再说最后一次,他姓梁。
闫维当惯上位者的毛病又开始往上窜,皱眉道:你们糊弄不了我,舟舟长得与我那般相似,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我查过,他的出生日期也跟当年……的时间对得上,什么姓梁,他应该姓闫!不可理喻!舟清禾皱眉喝道,挥手打断弟弟接下来的话,沉声道:想抢梁舟,必须先从我舟家一家人的尸体上踩过去!若踩不死……哼,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滚蛋吧!你当我舟家还像当年一样好欺负?他说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一群保镖模样的人就从墓地各处冒了出来,朝几人围拢过来。
闫维额角抽了抽,板着脸道: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舟清禾冷笑,上位者的派头摆得比他还足:为了迎接你这种爱摆排场的客人,我舟家,自然得准备准备不是。
那群保镖走近之后,直接护在了舟家四口面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闫维。
闫维看了看这架势,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和面子,咬咬牙,沉着脸一挥手:咱们走!舟母从悲痛中缓过神,见自家人被一群大汉围在中间,吓坏了,忙扯着舟清禾的衣袖说道:老大啊,我知道你恨闫维,可、可咱们再怎么恨他想弄死他,你也不能混黑社会啊,清仁如今还在做官,这影响不好……妈,您别担心。
舟清禾尴尬的咳了咳,挥挥手让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们散开,扶住舟母说道:那是咱们公司的保安,我就是让他们换了身衣服演演戏而已,不是什么黑社会,您放心。
啊……舟母傻了,看看聚在一起卸下凶恶面具的憨厚保镖们,再看看自家早已不年轻的儿子,摇摇头,笑了:老大你这真是……这么大人了,还淘气。
哥,你这也太胡来了。
舟清仁哭笑不得的看看那群人高马大的家伙,说道:我还以为你真跑去雇保镖了呢,原来……我都在想要是打起来了该怎么善后了。
好了,天晚了,回家吧。
舟父回头看一眼女儿的墓碑,带头朝外走去:别打扰了清雅休息。
挂掉电话,梁舟靠在沙发里,久久没有说话。
余疏林轻手轻脚的摸过去,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问道:怎么样了?闫维走了。
梁舟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目光复杂,外婆今天情绪有点激动,刚刚吃了药睡下了……疏林,你恨父亲吗?我讨厌他。
余疏林转过去,直视他的眼睛,哥,你讨厌闫维吗?不。
梁舟摇头,拉过他抱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我恨他。
余疏林回抱住他,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我明白。
时间转到一月底,新年到来。
大年三十,舟家老宅。
舟诗此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李忠跟前跟后的照顾着,十分殷勤贴心。
两人订婚后没办婚礼,赶时髦搞了个旅游结婚,满世界的疯跑了几个月,直到舟诗肚子大了才回国,可把两家家长吓坏了。
舟启终于追到了文家小女儿文琪,并成功将人拐回来见了家长。
此时文琪正指着舟诗和李忠大笑,毫无淑女形象可言,瞧李哥那小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诗怀孕九个月了呢。
咳,注意点形象。
舟启撞撞她,用眼神示意下自家父母的方向,朝她露出个拜托的表情。
文琪忙收敛手脚规矩的坐好,朝长辈们腼腆一笑,偷偷伸手,掐了舟启一把,压低声音道:怎么,嫌弃我不够文静?不不不,不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舟启连忙小声告饶。
舟清禾夫妻早就看透了文琪的活泼性子,见两个小辈眉来眼去,感情很好的样子,心中一晒,全当没看到文琪刚刚的失态,继续与老太太和老爷子话家常。
压了十几年的心事一招祛除,舟家两老心里松快了许多,见孙辈们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儿子们也孝顺有出息得很,心情一好,话就比平时多了许多。
舟清禾兄弟俩有意哄父母开心,那是什么好听就说什么,只三两句话,就将这正堂里的气氛吵得很是热闹。
舟和苦哈哈的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张窗花揉啊揉,表情愤愤。
大家只顾着哄爷爷奶奶开心,春联贴完就跑进去扎堆聊天了,就留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贴窗花,这不公平!不是说最小的孩子最受宠吗?为什么他就没人疼!新年礼物和红包呢?这跟说好的剧情不一样啊!你怎么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大家呢?熟悉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舟和刷一下抬头,见梁舟皱着眉站在门口,嘴瘪了瘪,丢掉窗花,飞扑:表哥啊,快来拯救我于水火吧,大家都抛弃了我,好无聊呜呜呜……梁舟侧身躲开,掏出红包往他脸上一拍,无情说道:拿着红包一边玩去,外婆他们呢?舟和,新年好啊。
余疏林从梁舟身后探头,掏出个盒子递过去:给你,新年礼物。
怎么就你在外面,大家呢?没有兄弟爱,冷血!舟和没有得到应有的关心爱护,十分气愤。
梁舟果断收回手:红包没有了。
别,别啊——舟和哀嚎,快速抢回红包塞兜里,然后朝余疏林手上的礼物伸出了魔爪,狗腿兮兮的笑着说道:大家都在里面,堂姐怀孕了,堂哥带了女朋友回来,大家都在正堂里说话呢。
怀孕了?余疏林愣了愣,然后眼中染上惊喜,忙扯着梁舟朝里走:哥,我们快进去看看,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升辈分了,开不开心?梁舟任由他拉着,眼中露出些笑意:我觉得是你比较开心。
我本来就很开心,我什么时候不开心过。
兄弟俩亲亲热热的进去了,然后正堂里热闹了一阵,谈话声更大了。
舟和拿着红包和礼物站在院子里,心内一片萧瑟。
我果然失宠了!老天不公——乱吼什么,窗花贴完了吗?贴完了就快进来!舟清仁的说教声隔着门板传来,舟和脖子一缩,委委屈屈的看一眼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窗花,瘪瘪嘴。
——这可是你们让我贴的,贴得不好看可别愿我。
我出去帮舟和贴窗花吧,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活,怪无聊的。
余疏林将带给大家的礼物放在茶几上,起身准备出去。
让他一个人贴,小余你坐下。
舟清仁笑着阻止,无奈说道:那孩子最近越来越皮了,期末考试的时候还马虎得把英语答题卡给涂错了位,考了个不及格回来,可把你小舅妈气坏了,你别管他,让他嚎两嗓子就好了。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谁气坏了,瞎说。
小舅妈推了一把舟清仁,嗔怪道:明明是你平时太宠他了。
好好好,是我宠坏了。
舟清仁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