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前辈，龟宝宝拉拉兔子仙的衣角，前辈, 我觉得帝君他……龟宝宝正要继续说，忽觉不对, 一抬头对上了整座大殿看过来的目光。
他这才发现整座大殿不知何时竟然安静下来, 瓜子花生无花果都皮都没有了。
所有的神仙都是正襟危坐, 比帝君在殿上的时候都要正经。
龟宝宝正一脸茫然, 就被兔子仙从后面捂住了嘴，各位仙友, 我们学习、学习兔子仙对上大殿内望过来的目光依旧笑吟吟的, 她伸出手指对着水镜, 直至众仙收回视线才恢复常态, 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在龟宝宝眼里实在可靠极了。
经此一遭，龟宝宝缩在座位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兔子仙则左右看了看, 借着衣袖悄摸摸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 看着水镜里淡漠出尘的帝君替龟宝宝补足了未说完的话。
帝君他, 有点茶啊。
兔子仙和前方的绿茶妹妹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帝君可不要伤了破君的心啊, 好歹这么多年的下属，不能眼里只看到小姑娘……等等, 小姑娘！对啊, 这人间和天庭可不一样。
人间这小就是真的小，帝君可真刑啊！不要觉得她想多了, 论起八卦她的眼力那是刚刚的。
帝君在天庭的时候何曾在意过什么神仙, 男的女的大的小的, 他什么时候耍过这等心机！想到这里兔子仙又往嘴里塞了把瓜子仁压压惊。
当然，她很快发现自己也可能猜错了。
帝君是看这个小姑娘面善吧，可能是看寂静持续的太久，影响不好，上首的天枢星君如是道，我也觉得这小姑娘观之可亲。
兔子仙以她阅遍男仙的直觉发誓，天枢星君说的是真的。
而既天枢星君后，又有不少星君说了相同的看法。
那，看样子这小姑娘和星星挺有缘分。
这方小世界归星星们管，讨星星喜欢的话可就有福喽。
兔子仙觉得自己之前是想多了，不过也算是开了眼界。
她自己遇见过特别讨动物喜欢的人类，也见过植物们很欣赏的人类，今儿又见着了星星们喜欢的小姑娘。
兔子仙正想着，就见水镜里帝君已经把小姑娘带到了楼上。
酒楼一共有五层，一层和二层间的楼梯只容两人并排走，帝君和小姑娘一起，破军自然而然落在了后面。
没等兔子仙八卦的直觉再次响起，帝君已经自觉做到小姑娘对面，正好和速度极快抢占小姑娘身旁座位的破军形成鲜明对比。
帝君不愧是帝君，不是一般星君可比的。
看了看座位的分布，兔子仙觉得自己之前必然是想多了。
果不其然，帝君对破军友好一笑，表情里尽是理解和包容。
旁边的小姑娘顺着看过来疑惑道：姚光，你怎么了？破军呐呐无言，对面的帝君却在这时候给他打圆场。
两位关系真好，是兄妹吗？见两人一同看过来，他不好意思一笑：若是猜错了，还望原谅则个。
经过刚才星君们的解释，大殿上的气氛比之前松快很多，兔子仙向前倾身和绿茶妹妹分享自己的看法：帝君脾气还挺好的，想来在天庭是政事堆积所致，你看到了人间，温柔又体贴，兔子仙说话的时候，小二送上了碗筷，帝君伸出那双白玉一般的手慢条斯理的替对面两人烫碗筷，明明在做这样平常的事，动作间的优雅却如同在奏乐。
帝君真是平易近人，破军要是回想起来想必会感激涕零吧。
绿茶妹妹的眼神高深莫测，她定定看了兔子仙一眼：破军想起来确实会躲起来偷偷哭吧。
兔子仙登时觉得遇到了知己，同样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把瓜子仁。
兔子仙这样觉得，水镜里的小姑娘——虞云沧可不这么认为。
虞云沧要不是脾气好加看这个npc建模实在赏心悦目简直想原地暴打这个少年的狗头。
说什么鬼话呢，脸，看脸！她家基因得退化成什么样才能是这个结果，萧爹第一个不答应好吧。
你不觉得我有种特别的气质吗？虞云沧理了理衣袖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这话听起来怪油腻的，现实世界虞云沧绝不会这样说，但游戏世界给了她太多的自信。
不光是姚父姚母，就是萧爹萧妈都夸她有师者风范，待姚光过了童生，有听闻风声的还想把自家孩子送过来，见过她的人都如此夸赞，连一开始怀疑的虞云沧都认为是游戏世界里特别的设定。
虞云沧：是策划给的彩蛋吧。
如果只是日程表、模拟考和思维导图等，不可能人人皆如此认为，我一定是有点老师的天分在身上的。
（自信）对面的少年闻言稍微靠近了一些，一种馥郁的香气从他身上随风传过来。
有点类似檀香，却又有点水果花朵的清甜。
他的眼睫细密，根根分明，微微低垂的时候从虞云沧角度看会遮盖住他的眼瞳，就像云影遮住了天光，看不分明他的想法。
虞云沧其实知道这个少年是谁。
模拟是图文模式，她在第一次模拟中见过这个少年的十一二岁的样子，岁月这把杀猪刀没把精致的少年摧毁，反而赋予他另一种独特的风姿。
果然是游戏世界才有这样理想化的结果。
想到现实里保质期很短的童星美人，虞云沧的心口不禁涌上一股悲伤。
但这种悲伤似乎被对方误解了。
全息游戏对情绪变动的捕捉能力很强，所有npc都能对玩家的情绪变化给予十分真实的反馈。
就像此刻，少年如同做错什么事一般，他又重新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依旧困惑不解。
虞云沧忍不住提点：你不觉得，咳，我有种当老师的气质吗？少年登时恍然大悟。
他露出受教了的表情：怪不得，我只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都无法形容。
说话间，被热水烫过的筷子水分已经晾干，少年两指捏住筷子上部，一手拂袖，一手将筷子放入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有着玉一样的清凉，又好像玉一样导温效果很好，就如同他的声音。
多谢姑娘的教导，学生这厢有礼了。
将筷子递过来后，少年似模似样站起来施了一礼，虞云沧被他捧场的样子逗得心满意足，忍不住笑出来，就在这时，姚光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他抄起桌上的瓷碗就向地面砸。
咔嚓，瓷碗不出所料的碎了，虞云沧的好心情也没了。
姚光砸碗之后就觉得不好，果然，他对上了一双清透的眼。
那双眼睛干净透亮，琥珀色的眼珠温润如玉，明明是如此温柔的眼睛，当里面殊无笑意，他却不由自主心生恐慌。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感，仿佛一旦出现这样的眼神，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姚光的桀骜与日俱增，这种不把任何人事规矩放在心里的隐藏的傲慢碰到这样的眼神却是冰雪消融。
原本支撑他行动的到了极点的怒气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恐慌。
直至少年收回目光，他才隐隐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对上了另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姚光：嘶！桌子底下，他的腰被旁边的小姑娘掐住一块肉扭了三圈。
罢了，嫌太硬，还被踩了一脚。
虞云沧：npc有人权吗？当然没有。
未成年建模有个屁用，不惹她生气才是未成年，打扰她推剧情的就是个可以随时换皮的建模而已。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正在这时，虞云沧的怒气被对面的npc打断了。
水镜外，兔子仙摇头晃脑：破军真是太不得体了，怎么在帝君面前这个样子。
我发现真是仙不可貌相，帝君看起来冷心冷情的，实际是个包容体贴的好神仙，破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性情却是这样暴躁。
绿茶仙子想到帝君刚刚在一瞬间褪去所有表情的眼神挑了下眉，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反问兔子仙：你家的一百个夫侍平日里一定和和气气吧。
那可不是！兔子仙骄傲挺胸。
绿茶仙子不着痕迹环顾一圈，发现众仙都在谴责破军的不着调，让帝君为下属的错误费心。
绿茶仙子：行叭。
虞云沧不知道此刻有一个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仙子内心发出感叹。
被长时间固定的游戏生活弄得无聊至极，虞云沧对任何新的东西都抱有十二分的宽容心，更何况对面npc实在赏心悦目，虞云沧从善如流心情平复。
见她把注意力转过来，少年原本平静的淡漠的表情瞬间生动，他接着刚才的话道：我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姑娘，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恍如隔世一般，也是因为见到姑娘便觉得亲切，之前才会如此失礼。
他指的是那个摔下来的茶杯，解释了之前动作的缘由。
虞云沧不由开始思考策划是不是又埋了什么彩蛋。
比如失败的模拟好感度也可继承什么的。
她希望策划不要把前边的模拟改成前世今生的错觉，玉璇玑倒是还好，上一局萧氏旁枝的那个走向总有点微妙的不对，也就是事情戛然而止，要是继续下去感觉是会突破某种极限的。
这是在晋江，虞云沧默念了两遍金手指耳提面命的规则。
因为有这种考量，虞云沧也不觉得少年是在搭讪，即使他好似把贾宝玉的名言用了出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1），可见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这说明我们今天就该交个朋友。
少年低头做出略微思索的模样，畅然笑道：正是。
说话间，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几个店小二端着托盘把桌子填满。
虞云沧露出好奇的神色，刚要伸出筷子，碗里已经多了一块肉。
顺着伸过来的筷子向上望，她看到姚光讨好的眼神。
行叭。
虞云沧夹过来吃了，她总不能和npc一直闹脾气。
算是一种独有的默契，姚光见身旁的小姑娘吃了东西就知道她不生气了，他放松的喘了口气。
然而，当做错事的恐慌感消退，在那之前未曾解决的心口的憋闷再次席卷上来。
而这次，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旁的两个人哪个都不是他可以撒气的对象。
别看姚光在虞云沧身边大多数的时候乖的像只鹌鹑，父母也让他这样做，可大多数时候，姚光其实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
姚光是姚父姚母唯一的孩子，更承载着他们的期望，除了学习上进，其他的事情是再不肯让他受半分委屈的。
便是姚光的爷爷让他不开心了，姚爹也会据理力争。
时人安土重迁，当初姚爹敢一个人带小家进王都谋发展，未尝没有姚光和堂兄弟不和的原因。
平日里姚光若是有不快都是历时发作，可这次……他在不快什么呢？姚光停住筷子有些茫然。
想了想刚刚对面少年自称的学生，他懂了。
萧小娘子当然算不得他正经的老师，两人只能说是一同学习的伙伴，她是需要他学习的先达者。
萧家把这种玩闹般的教导视为给孩子放松心情的法子，而他的父母只想让他跟着耳濡目染有几分仙气。
再多却是没有的，毕竟，仕途中的师生名分何其重要。
这对他们俩都不好。
别人或许会看轻这段过家家般的师生关系，他却不是这样。
姚光不是没私下里骂过她母老虎妖怪之类的，但对教导之恩他是认真的。
自然也不希望他人用玩笑般的态度来对待。
他知道萧小娘子不在意，他自己却是在意的。
姚光理顺了思绪，顿觉思路通透，感受到一种境界的升华，他正隐隐自豪，忽见对面的少年夹了一块和他一样肉放入萧小娘子碗中。
姑娘是喜欢吃这个吗？我平时里多吃素食，不太了解这些肉的口味，这个好吃吗？姚光刚出口的话不知怎么的被堵在喉咙里，倒是身旁的萧小娘子瞬间被点燃了热情。
那你可错过太多了！萧小娘子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惋惜。
而且，不吃肉对身体不好的，吃素食人会比较瘦弱，一边说一边摇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身体会不行的。
看这个，萧小娘子说着说着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姚光不自觉坐直了一些，嘴角轻轻上扬，你看他身体多结实，正在发育期得多吃饭才行。
肉、菜、蛋、水果都得有。
……我也不是只吃素菜，对面的少年身体僵硬，不知为何，姚光觉得他现在心情很差。
姚光现在的心情是矛盾的。
他有种去打圆场解决少年烦心事的冲动，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灾乐祸的情绪让他一动不动在原地看笑话。
少年说了一句，很快发现争辩无用，他抿了抿唇，眉眼间露出一抹挫败。
接下来他没再说什么，但姚光注意到，他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不少肉，像是跟什么人在赌气。
虞云沧看了对面的npc不再挑食顿时欣慰。
也就是npc了，还能在营养不均衡的情况下有一张盛世美颜的脸。
要在现实你试试？她倒是知道游戏都是假的，但也要假的真实一点，起码在她面前不要被抓到逻辑漏洞。
接下来少年的话少了很多。
吃过这顿饭，时间已经临近晌午，虞云沧虽然不需要用餐，也要回去报一声平安，不让萧爹萧妈担心。
姚光知道她要走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拉着她的手快走几步，虞云沧都快跟不上了，不由吐槽小孩子真是见风就长，连npc都遵从这一规律。
走出酒楼大门的时候，姚光像是放下了什么重物，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虞云沧在马车里看到他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不喜欢他？她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姚光的别扭。
出乎意料的是，姚光摇摇头否认了。
虞云沧大感惊奇，随后认识到这可能就是男生之间奇妙的友情，这种别扭的体现反而是对人家的好感。
虞云沧：emmm，不仅现实里的男人难懂，这年头连男npc都难懂了。
你这样人家可感受不到，虞云沧摇头叹息，傲娇是没有前途的。
忽然，虞云沧眯起眼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不喜欢我和他挨得近？姚光少年先是沉默，而后在她越发犀利的眼神逼视下低头闪躲还是没有改口。
虞云沧：好嘛，这年头男孩子交朋友还带排外的。
不行！虞云沧不愿意承认姚光少年有隐藏的性别歧视，和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一样认为男生和男生是一伙，女生和女生是一伙，男孩子不该和女孩子一起玩。
对朋友的占有欲吧，只希望朋友都和自己好，一定是这样！于是，虞云沧提出了一个经典问题：我和他一起调河里了你先救谁？姚光：？？？虞云沧：快说！好嘛，居然犹豫了！虞云沧发现可能是游戏设定的原因，在游戏里还是个孩子的她也有了孩子的任性和幼稚。
但这重要吗？不重要！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把姚光那个笨蛋的看重的朋友抢到手！我们一起玩，气死他！可能是游戏策划听到她的怒骂，在虞云沧因为姚光的答案愤愤的第二天，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她家门前。
春日杏花吹满头（2），白玉似的少年郎打开折扇遮住飘飞的花瓣，在阳光下对她露出微笑。
作者有话说：（1）杜牧，《会友》（2）韦庄，《春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