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张建安笑眯眯地冲还趴在窗台上往外张望的两个孩子说。
向维定走到张建安身边,微微仰头,深深地看着张建安,缓缓回道:新年快乐。
给。
张建安笑得满足,拿出一个红包放在向维定手里,他也曾经当过孩子,过年最盼的就是压岁钱。
姜维涛靠在窗台上看着两人的互动,脸上是努力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眼底是沉沉地渴盼,以往就算是过年妈妈也有可能不在家,从来没有人陪他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从来没有人跟他说新年快乐,姜维涛痴痴地看着向维定手里的喜气红包,他从来没得到过过来。
张建安向姜维涛招招手,孩子傻傻地走了过来,张建安重复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姜维涛直觉回了一句。
张建安笑了笑,把另一个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姜维涛手里。
姜维涛有点儿不知所措,再怎么喜欢这个家,他也明白自己是个外人,面对从来是只闻其物未见其真的应该是压岁钱的巴掌大的红色小包装袋,姜维涛甚至是有点惊慌的,他试图还给张建安,推辞道:张叔叔,不用了,我不用这个……其实他是很想要的,生命中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拿着,这是长辈给的,一定要接下,知道吗?张建安硬塞在姜维涛手里,然后笑着道:父母在看着你们呱呱坠地开始,就殷殷期盼你们成长,想看着你长大成人,但同时他们又会希望你们一直长不大,永远这么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岁数不再增长,长命百岁,呵呵,叔叔不盼你们长命百岁,也不盼你们长大了有多大出息,发多大的财,叔叔希望你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手里的东西很轻,心上却很重,几乎压得姜维涛喘不过气来,咬着唇红着眼眶,他看着张建安说不出话来,回房间拆开看,里面有六百六十六块钱,大概就是张建安说的顺顺利利,这是他所得的第一个压岁钱,姜维涛把它小心收好,发誓般地告诉自己,无论以后遇上什么样的情况,也永远不能把它用掉。
春节,在炻庆市都没有亲戚的三人一般窝在家里看电视,在这个重大节假日里,连武术学校也是关着门的,一直到初八,张建安开始上班,武术学校也有老师回来了,大小男人都有事做了,这个春节,到此也就基本上宣布过完了。
开学,两个孩子又背起了书包到学校当好学生去,姜维涛性格越来越开朗,渐渐拥有了属于这年龄男孩子的活力,倒是向维定一直那么冷冰冰的,相处久了,姜维涛越来越知道如何对付向维定,只要在张建安面前当个乖宝宝,得到家长的欢心,张建安的一句话,往往让准备修理自己的向维定立刻令行禁止。
看到姜维涛跟张建安相处融洽,有了危机意识的向维定开始赶人了,数次让姜维涛尽快回自己家去住,别再赖在他们家了。
可姜维涛每次都点头答应,在张建安面前就是不开口提搬走,恨得向维定越来越有一种冲动——想把姜维涛暴打一顿,甚至干脆直接杀了毁尸灭迹阳春三月,嫩叶在枝头现出身影,柳条抽绿,花苞从桃树枝上冒出来,世间万物蓬勃生长,十四岁的少年几乎一天一个样,脸部轮廓渐渐褪去孩子的圆润,开始明显坚刻起来,个子像那田里的庄稼,天天看着一个样,一两个月比较一下又是另一个样,在不经意间就突然拨高了一大截。
这天放学,向维定和姜维涛从教学楼出来,刚走到校门口,只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开,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吸烟,看到两人,中年男人表情复杂,姜维涛在看见中年男人那一刻就停下了脚步,表情呆楞。
怎么了?向维定问。
姜维涛被向维定的声音惊醒,他收回视线,表情不自然地道:没什么,我们回家吧!这时,中年男人把手里的烟扔出窗外,向姜维涛招了招手,见姜维涛没有听话地立刻过来,表情有些阴沉地道:维涛,过来。
向维定看了看中年男人,心里有些不爽,男人的样子像是在下命令,动作和表情都没有一丝尊重,他问姜维涛:那人是谁?……不认识。
姜维涛低着头答道。
哦,那走吧。
姜维涛不回答,向维定也不勉强,他的好奇心从来都不重。
见两人要走,中年男人终于没有稳坐车中,打开车门,快步走近姜维涛,拉住他,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被男人很快隐藏起来,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你这孩子怎么的,还跟爸爸闹别扭呢?闹别扭?妈妈死了都半年多了,这个男人从来没想过要关心姜维涛这么个孩子怎么生活,这会儿跑出来,说什么闹别扭?姜维涛想笑,却只感到伤心,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用力挣开男人的手,吼道:你不是我爸爸。
姜维涛的声音让过路的人都注意到这边,中年男人表情变了几变,低声道:爸爸去家里找过你两三次,都没找到人,所以今天就来学校等你了,别跟我在这里闹,先安安静静听我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
姜维涛拒绝道,然后拉着向维定就想离开。
难道你就想一辈子这么呆在同学家里?在你同学家白吃白住?人家凭什么养你?中年男人扯着嘴角说,那表情仿佛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姜维涛顿住了脚步,向维定在两个人之间看了看,他是非常不爽姜维涛留在家里,但现在他更不爽这男人,所以他冷冷看了中年男人一眼,道:我们家的事,不劳外人关心。
你叫向维定吧?中年男人摸出一根烟,重新点燃,吸了一口,淡淡道:你的亲生父亲叫向东,1999年向东抢劫伤人,拒捕时出意外死亡,你现在的监护人叫张建安,也是当年被你父亲向东严重刺伤差点死亡的受害人,我说得对吗?如果刚刚向维定只是不爽,这会儿却是真的怒了,他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中年男人,道:你调查过?这事情在华城也并不是人人知道,炻庆市更是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