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绪躺在床上,思绪翻涌, 直到卯时才迷糊了一会儿。
他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
此时天色朦胧, 尚未破晓, 沙沙的雨声衬得屋内更加宁静。
司明绪望了一眼墙边的矮榻, 少年仍然背对着他,呼吸匀净,似乎还在睡梦之中。
司明绪蹑手蹑脚地起了床,轻轻走到窗前。
这书中世界的江南春雨, 也是如烟如雾,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喁喁细语。
近处的黑瓦白墙, 远处的青山如黛,都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薄雾之中,宛如几笔淡墨书就的山水图。
绿树含春雨,青山护晓烟。
他不想惊醒肖衡, 便悄悄出了房门, 打算到楼下大堂里歇息片刻。
客栈的大堂,此时十分冷清。
店小二在柜台后,睡眼惺忪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门口卖早点的小贩, 早已支起了雨棚,棚下放着几张桌椅板凳。
一名少年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出神地望着远方,正是司明鄢。
司明绪心中微微一动, 忽然想和这个弟弟开个玩笑。
他轻轻走到少年的右后方, 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左肩。
少年微微一僵, 猛然向左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司明绪笑道。
司明鄢回过头来,轻拍着胸口,面色微微发白:哥哥,你可吓死我了。
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胆小。
司明绪在桌旁坐下,眼睛一扫,你倒还挺会享受。
桌上一壶热茶,一笼雪白的小笼包,还有一碗香糯的小米粥,都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司明鄢略有些腼腆:我自小体弱,又尚未辟谷,不敢短了饮食。
那倒是。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司明绪点了点头,扬手招呼老板,再来一笼小笼包,一碗小米粥。
好咧!老板应了一声,很快便将小笼包和小米粥端了上来。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在雨棚下相对而坐,伴着雨声喝着热粥,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兄弟。
司明绪一边吃,一边道:你方才为何发呆?是不是修行遇到什么问题?这倒没有。
少年微微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感慨。
哦?什么感概?我说了,哥哥你可不要笑话。
说来听听。
司明绪倒了一杯热茶捧着暖手,决定做一回知心哥哥。
哥哥,你看这远处的蒙山,延绵千里郁郁葱葱,可终有青山白头之日;这沧白江,汹涌澎湃奔腾不息,也终要东归大海;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花开花落,生老病死,爱欲嗔痴……天地之间,世事不外乎如此。
又有什么,是人力可以掌控的呢?青春期的孩子,开始琢磨人生了,麻烦啊。
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东西,非人力所能改变,也不必强求。
司明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李凉萧的口头禅,正所谓,道法自然。
司明鄢忽然转过头,凝视着兄长,眸色沉沉:若我偏要强求呢?司明绪一时语塞。
他犹豫了片刻,见少年还是充满求知欲地望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编了下去:众生之道,皆有不同。
有人以情入道,有人以杀入道,有人以剑入道,有人以欲入道。
而求道之人,但凡有所求,便有求不得。
凡事皆以平常心相待,方是正途。
卧槽好累,才尽词穷,青少年的思想教育工作不好做啊。
而这便宜弟弟还不肯过放他:哥哥,那你的道,又是什么?我的道?司明绪面无表情。
当然是攒够一百万积分,换购帝都一百二十平米学区房啦。
司明鄢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
少年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却不小心碰倒了茶壶。
哎!司明绪低呼一声。
那茶壶倒在桌面上,倾泼而出的热茶,正好洒在了他的腿上。
还好茶水已经不是很热,倒并没有烫伤。
司明鄢满脸抱歉,倾身想为他擦拭:哥哥,真是对不住了!我自己来。
司明绪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水渍:无妨,我回屋换一身便是。
待他回到屋里时,肖衡已经起来了。
少年神色略有些疲倦,坐在榻上怔怔地望着他。
司明绪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宿,他此时已经没有昨夜那么惴惴不安了。
李凉萧的意思,未必就是他猜测那样。
待把事情搞清楚,再发愁不迟。
他和颜悦色地对少年点了点头:既然起来了,便下去吃点东西吧。
肖衡没有回答,仍然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司明绪不知道这位青春期少年又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催促他,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袍。
还好尚有一件备换的,虽然衣物也可以用灵力清洁,但他还是觉得听松和咏絮洗得干净。
他将干净的外袍随手扔在床上,又将身上这件脱了下来,却发现连白色的内衫也湿了一片,便索性都脱了下来。
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
他回头一看,肖衡已不在房内,还能听到少年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司明绪暗中好笑,看来这小子是饿得慌了。
少年人嘛,新陈代谢快,饿起来也厉害。
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呸呸呸,半大男主,吃穷城主。
……一个时辰后,司明绪带着两位少年,再次来到了南冥湖。
今日扶摇阁是灵武拍卖专场,曲霂霖没什么兴趣,便在客栈休息。
一丝丝春雨,犹如千万根牛毛般细小的银针,让平静的湖面泛起了点点涟漪。
而扶摇阁在这烟雾一般的雨幕中,显得格外飘渺,如同海市蜃楼。
雨势不大,落在脸上倒有几分凉意,司明绪便没有施法避雨。
待到了扶摇阁门前的白玉台上,肖衡忽然站住了。
他摸出一条帕子,刚想抬手给司明绪擦一擦鬓上的雨水,可不知为什么又顿住了,只把帕子递了过去:明绪哥,你发上沾了雨水。
司明绪看了他一眼,心道这男主越来越体贴了,居然还随身带手帕,日后泡妹子怕是无往不利。
只不过淋了点儿雨,直男如他其实完全不在意,可又不想拂了少年的好意,便还是接过了手帕,稍微擦了擦发鬓和面颊,而后把帕子还给了肖衡。
肖衡捏了捏那方微微润湿的手帕,把它放入怀中。
今日的扶摇阁,比昨日更加热闹。
尤其是剑修,明显多了许多。
而丹修、符修则少了一些。
司明绪环顾四周,粗略估计了一下,在场的剑修少说也有百人。
这些剑修,有的显然是第一次来,正好奇地东张西望;有的负剑而立,神色十分倨傲;还有的闭目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李凉萧却迟迟未到。
司明鄢似乎看出兄长在寻人,便低声道:哥哥,听说今日上午是仙级剑器拍卖。
唯一的那柄神级剑器,下午才会出现。
司明绪点了点头,想来那位剑神昨夜也十分疲惫。
此人性子疏懒随意,十有八九还在客栈睡回笼觉。
神级剑器毕竟稀少。
何况你和阿衡都不是纯粹的剑修,仙级剑器已是足够。
我今日打算给你们二人,各自弄上一柄趁手的灵剑。
原著里提过的神级剑器,除了噬天剑以外,还有四柄。
分别是谢玄风的邀仙剑、司明绪的斩云剑、李凉萧的霜雪剑,以及许照麟的照影剑。
而噬天剑,严格意义上讲,应当是一柄超品神剑,并非单纯的神级剑器。
听到自己即将拥有一柄灵剑,司明鄢兴奋得雪白的脸蛋都红润起来:那便有劳哥哥,待会儿给我挑一柄好剑,又轻巧又漂亮那种。
他又转头望向肖衡,衡哥哥,你想要什么剑?肖衡愣了愣,他其实没有具体想过,自己的剑究竟是哪种模样。
此时司明鄢忽然提起,少年低头看向司明绪腰上那柄古朴的斩云,心头忽然一动。
斩云……三人讨论着灵剑,一时没有注意到,青岭上宗风起云涌那三位师兄弟——赵起方、陈尚云、韩勇,今日竟一个也没来。
许照麟倒是瞥了一眼青岭上宗空着的几张椅子,若有所思。
随着巳时一声悠扬钟响,昨日那朵巨大的白色睡莲,又徐徐自空中降下。
瑶娘子换了一身装束,碧色的纱裙衬得这位绝代佳人更是肤色如雪,风情万种。
她美目流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始了今日的拍卖。
今日的气氛比昨日更为热烈,或许是修士们天性对于神兵利器的追逐,开场几件灵武都拍出了三十万枚极品灵石以上的价格。
只是这判官笔、夺命锁一类的兵器,司明绪不太感兴趣。
他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剑器。
不多时,瑶娘子捧出了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的剑身如同一汪春日碧水,光芒闪烁不定,仿佛在流动一般,竟有几分活意。
此剑,乃是仙级剑器,名为——断水。
起拍价:十万枚极品灵石;加价阶梯:两万枚极品灵石。
瑶娘子捧着长剑,缓缓旋身一圈。
肖衡忽然道:明绪哥,我要这柄剑。
司明绪扬了扬眉:这才是第一柄,你不打算看看后面的?我就要这柄剑。
肖衡毫不犹豫道。
断水……斩云……他方才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便微微一动。
司明绪点头道:也好。
男主做事,真的干脆。
于是他举起了手:五十万枚极品灵石。
场内所有人都向他望来,眼神透露着同一个信息:该死的有钱人。
瑶娘子抿唇一笑:看来这断水剑,今日便被司城主收入囊中了。
断水之后,瑶娘子又拿出了几柄不错的灵剑,都拍出了不菲的价格,场内气氛极为热烈。
肖衡却不再注意,他低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第一柄剑器,心中暗道,断水、斩云……听起来,简直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