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楼说到这里, 顿了顿,神色有些后怕的样子:那枚鲜红色的丹药, 有股淡淡的古怪花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服下之后, 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就觉得小腹丹田之中, 仿佛有一柄尖刀在乱戳……那丹药是花香味儿?哪种花香?司明绪忽然问道。
不知为何,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可以连接起来。
司明鄢的表情微微绷紧了一瞬。
随即他望向贺西楼,神色十分认真:贺大哥, 你可记清楚了, 真的是花香味儿?据我所知, 以鲜花为主材的丹药十分罕见。
你确定没有记错?那具体是什么花香?梅香?桂花香?茉莉花香?他这一大串问题把贺西楼听得晕头转向, 青年犹犹豫豫道:我,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挺淡的, 我说不上来。
司明绪瞪了这胡乱插嘴的弟弟一眼,对贺西楼点了点头:贺庄主,你继续讲。
当时, 实在是痛得太厉害, 我就晕了过去。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醒来之后, 我发现自己的丹田之中, 出现了一枚悬浮的金丹。
我虽然修为低微, 但家中颇有藏书,自然也懂得不少。
看那金丹的大小色泽,当是极品的九转金丹。
我发现自己结成了金丹,一时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几天,我和庄里的长辈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下月选一个黄道吉日,正式进行开镜大典。
司明绪点了点头,暗道原来这明月山庄的开镜大典已经搞过了,可惜自己居然在闭关,没赶上。
他还真的挺想围观一下传说中的隔空取物。
开镜大典上,自然是要取一样东西。
我自己倒没什么想要的,可庄子里日子实在窘迫。
后来神鬼门的宁掌门找上门来,愿意以百万枚极品灵石作为酬劳,让我替他取一只蜀中沼泽里的妖蝎。
我自然答应了。
说起明月山庄的窘境,贺西楼有些不好意思。
这场开镜大典我也不想大操大办,最后合计下来只邀请了数十人,当时也向碧霄城递了帖子。
虽然司城主您正在闭关,不过明鄢竟然过来给我捧场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旁边那位漂亮青年,神色十分感激。
司明鄢笑了笑,露出一排细小而整齐的雪白牙齿:贺大哥,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司明绪瞟了他一眼,暗道这熊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贺西楼呆呆看着那位玉人一般的秀美青年,斯文白皙的面庞忽然微微一红,呐呐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贺大哥,你继续讲啊,别这么害羞。
司明鄢挑了挑眉。
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青年这么说,贺西楼更窘迫了。
他低下头,不知为何,心脏跳得很快。
司明绪则狠狠瞪了司明鄢一眼。
这个弟弟一张嘴真是没大没小!以前对着自己胡说八道,现在对着外人还是这样随便!司明鄢黑亮剔透的杏仁眼眨了眨,终于委屈巴巴地闭嘴了。
过了许久,贺西楼才觉得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开镜大典那一日,来的人不是很多。
我有些紧张,试了好几次,明月镜始终没有反应。
他咬了咬下唇,似乎回想起了当时尴尬的情形:我,我真的努力试过了。
可是,明月镜一点反应也没有。
明鄢在旁边一直鼓励我,还是不成。
我,我真的是个废物。
司明绪有些意外。
贺西楼既然结成了极品九转金丹,为何还是无法开镜?难道这明月镜,还和其他什么因素有关?到了晚上,宾客们都去客房休息了。
我一个人呆呆坐在后堂里,沮丧无比。
当时,我甚至想到了死。
他又偷偷看了司明鄢一眼,还好,明鄢留下来陪我,安慰我,还帮我分析原因。
我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对开镜的渴求不够强烈,所以明月镜没有回应我。
明鄢说,明鄢说……他的脸忽然红了,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我当时说,贺大哥,开镜与否并不重要。
无论如何,你始终是贺西楼,我心目中最善良的贺大哥。
司明鄢笑着补充。
哇,煽情煽得好肉麻,弟弟你这样真的好吗?司明绪暗暗吐槽。
不过贺西楼显然并不这么想,他略有几分腼腆地低声道:谢谢你,明鄢。
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司明绪有些不适应这种男男琼瑶气氛,赶紧追问道:那后来呢?贺西楼顿了顿,脸色忽然有些发白:后来,后来……他神色恍惚而悲哀,竟然说不下去了。
哥哥,第二天,贺家就出事了。
司明鄢轻叹一声,接过话来,贺大哥唯一的亲妹妹,被人谋害了。
当时明月山庄宾客众多,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尽管已经过了快一年时间,贺西楼似乎仍然没有走出阴影:……鹭儿她,才十四岁。
那天早晨,有人在花园的假山山洞里,发现了一团被稻草掩埋的物事。
他的声音很轻,司明绪却觉得背后有几分凉意。
那是鹭儿的尸体。
贺西楼说完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司明鄢抿了抿嘴唇,站起身走了过去,递给他一条帕子。
然后青年轻轻拍着贺西楼的背脊:贺大哥,都过去那么久了,凶手也抓到了……你就别难过了。
司明绪拧起了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庄子里一个马夫做的。
他见贺大哥的妹妹,也就是鹭儿姑娘,一个人在花园里,便起了色心。
没想到鹭儿姑娘年纪虽小,性格却十分刚烈,竟然拼死挣扎。
最后在搏斗之中,那马夫失手把鹭儿姑娘……掐死了。
她临死前扯下了那马夫半片衣襟,有了这条线索,我们很快就查出来了。
司明鄢轻叹一声,只是当我们找到那马夫的时候,他已经畏罪上吊自杀了,脸上还有几道鹭儿留下的抓痕。
贺西楼听着他的话,更是抽泣不已。
司明绪也觉得,这明月山庄的风水,可是真够差的。
贺西楼过了很久,终于停止了哭泣。
他控制了一会儿情绪,才又勉强道:那天晚上,我又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字体十分优美,和那枚红色丹药压着的纸条,字迹一模一样。
信上说,只有七苦因果塔,可以救我的妹妹。
七苦因果塔?那件传说中的四大神级法器之一,当年拍出了三百万枚极品灵石的神秘法宝?和摄魂铃、九命幡不同,那七苦因果塔从不认主,它的真实用途也是众说纷纭。
传说如果对塔灵进行献祭,它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明绪的眉头蹙得很紧,他觉得这整件事情,充满了诡谲之感,让人背后阵阵发寒。
他轻声道:贺庄主,于是你就相信了那封信,去取了七苦因果塔?贺西楼点了点头:既然那神秘人助我结丹,想来或许是父亲的大能朋友。
于是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后堂,想再试一试能不能开镜。
我想着鹭儿死去的惨状,心中痛不欲生,然后明月镜回应了我。
我用鲜血把符咒和七苦塔的名字画了上去,镜面忽然一阵变幻,最终成了一间书房的模样。
七苦因果塔,就在那书桌背后的多宝格上,只有寸余大小。
我,我做了贼,我取走了它。
贺西楼神色恍惚。
那你妹妹得救了吗?青年悲痛地摇了摇头:我取走那七苦因果塔之后,因为灵力透支,便晕过去了。
醒来后,那塔已经不见踪影。
那几日庄子里客人甚多,来来去去,也查不出什么。
糊涂啊!简直是太糊涂了!司明绪心中暗叹。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完全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精心设计的,目的明确的,毫无人性到让他毛骨悚然的可怕陷阱。
从那枚珍贵的鲜红色丹药开始,幕后凶手想要的,便是这四大神级法器之一――七苦因果塔。
这尊七苦因果塔,十二年前在扶摇阁拍卖会上拍出了天价,但是买家不愿意透露姓名。
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宝物究竟落到了何人手里。
而凶手恐怕也是无计可施,才看中了贺家明月镜隔空取物的本事。
奈何这贺西楼不争气结不了丹,于是凶手便给出了这枚极其珍贵的灵药,帮助贺西楼结成了九转金丹。
谁料贺西楼性子太过柔弱,意志也不够坚定,甚至在结丹之后,也无法开镜。
幕后那人恐怕十分不耐烦,就给他下了一味猛药,杀了他唯一的亲妹妹。
而后又写信告诉他,七苦因果塔可以救他妹妹。
最后,凶手从容不迫地,从晕倒的贺西楼手中拿走了这件法宝。
这位废材庄主,从头到尾,简直被人耍得团团转。
幕后那人心思极为缜密。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在杀死贺西楼的妹妹鹭儿之后,甚至还为这场凶杀案准备了一个畏罪自杀的凶手。
连鹭儿抓在手中的半片衣襟,凶手脸上的几道抓痕,他都考虑了进去。
这简直太可怕了。
司明绪犹豫了一下,怕刺激到这位悲痛欲绝的青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司明鄢盯着兄长沉吟的模样,轻声道:哥哥,当时贺大哥受了很大刺激,精神状况极不稳定。
他那庄子里原本也没什么事,我就把他接到碧霄城来休养了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司明绪点了点头。
他见贺西楼在这儿,一时也不方便拿出秘笈,便安慰了这位废材庄主几句,又让司明鄢明日午后去书房找他。
……这一夜,月明星稀。
绿柳小筑早早地熄了灯。
贺西楼或许是回忆起了旧事,低头坐在西厢房的床边,整个人情绪极为低落。
司明鄢柔声宽慰了他好一会儿,青年才肯躺上床,却还是没有闭上眼睛。
他望着雪白的帐幔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轻声道:明鄢,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当然可以了,贺大哥。
司明鄢坐在床边,声音极为温柔悦耳,你睡着了,我再走。
而后,他轻轻哼起了一支古怪的小调。
那调子十分低沉,轻柔缓慢。
他曾听自己的兄长无意识间哼过几次,便牢牢记住了。
贺西楼在这低低的哼唱声中,渐渐安下心来。
许久许久,终于沉沉睡去。
司明鄢见他睡着了,便停下了哼唱。
他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发了会儿呆,而后慢慢从领子里拽出一个黑黢黢的物事。
那物事不过寸余长短,被他用一条细线挂在脖子上。
淡淡的月光下,可以看见那是一尊手指大小的黑色佛塔。
总共七层,细节分明,精巧玲珑。
――七苦因果塔。
青年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着这件稀世奇珍。
他那双漂亮到甚至有几分妩媚的的漆黑眸子微微眯起,终于坦然露出一个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残忍笑容。
他可以凭借此物,在不久的将来,在那碧莲秘境之中,得到想要的一切――俯瞰众生的权势、地位、实力,以及……他的兄长。
司明鄢真的很好奇,他这位端方淡然的兄长,在被弟弟强迫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动人情景……他会狠狠痛骂自己吗?会在被弄疼的时候挣扎哭泣吗?会羞耻无助得不敢睁开眼睛吗?还是会意乱情迷到不知廉耻地挺身迎合,婉转相就,甚至动情□□?这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原来只要角色交换,当年如此恶心的事情,如今却让自己兴奋得战栗不已。
这位漂亮青年伸出粉色的舌尖,缓缓舔舐过自己花瓣一般娇嫩的嘴唇,神色如同某种嗜血而阴森的猛兽。
区区一朵龙血兰,换来这些,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而眼前这位明月庄主,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趁手的工具。
再愚蠢不过,再好用不过。
贺西楼睡得很熟。
梦里有让他安心的轻柔小调,和让他心跳的动人笑颜。
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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