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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大佬的弟弟会议

2025-03-26 19:39:54

张澜澜与楚慎谈了很久很久。

这些年的种种他不能和别人说, 因为他的心事儿都藏在黑暗里,和他这人一样见不得光。

每个字是洞室里的血淋淋,想开口时却成了一片片冰粒子,细碎地摩擦在伤处,极缓极难地撕开一道口,让血顺畅无比地流出伤, 一串串地流到楚慎心里。

他是如何与邪神周旋, 如何在十年间学得这世间的一切, 如何成为药人, 如何在四恶拘面前卑躬屈膝,在徐道莲面前装痴扮傻,又是如何在地牢里留下一道门, 而后一把火逃出侯府, 遇到了左叙与秋花旋,接着是一日日苦甜皆有的恢复——伤了的嗓子好转了过来,死去的希望又活了, 他还是一副可怖的身躯,不堪的肤色,可眼瞳里带了光, 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一桩桩一件件,他什么都不想漏,只想一股脑都泄出来,他的记忆在黑暗和光明里起起伏伏,可每一样都有意义, 每一点都值得去铭记。

把事儿说出来,就像把身上的死肉割下来,淤血就这么散开了。

于是话是一段接着一段,他的痛苦兼着泪水一样样地泄出来。

可他不想停下,更不能停下。

楚慎一直握着张澜澜的手,面上流了酸的热的水,也不顾去擦,仿佛那只是洗面的一层凉意。

的眼和生了根似的驻在张澜澜身上,眼圈子红了一片,却连眨眼都显得是种奢侈。

就好像一闭眼,他又会弄丢一个弟弟,重新变成十多年前那个绝望而疯狂的楚慎。

这二人泪眼相看,寇雪臣看得唏嘘,左叙瞧得心喜,燕择在一旁既欣慰又难受,他瞅瞅躲在不远处的楚恪,只见这人背靠大树,面容皆藏在阴影里,和人一样走不到光下。

张澜澜回来了,而且是披着楚恪的壳子回来的。

他如今的位置在楚慎身边,那楚恪的位置呢?楚慎等了第一个弟弟十年之久,张澜澜自然得留下,可他也等了第二个弟弟三年,难道就这么放手不管?任由他在外漂泊无依?身子只有一个,这二者总有一个要走。

可走的是谁,留的是谁,谁又有资格决定?按情分,自是张澜澜更深一些,谁不知道楚慎心里念他念了多久?可是楚恪,他又做错了什么?二选其一,难啊。

燕择心中叹息,他知道自己的立场,可情理上却不知如何选择。

若是从前的他,一刀斩了乱麻,留个干净利落最好。

可如今他却希望这事儿拖得越久越好,最好大家都闭口不提,一个个的装聋作哑,也就没有那些情义相背的烦恼了。

商镜白似乎也在思索此事,轻轻拉了拉燕择的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燕择不愿走开,只瞧了孤单落寞的楚恪一眼,对商镜白说了些疑问。

人家与弟弟团圆是欢喜,我留在这儿是担心四少爷,那你呢?掺和这事儿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你又为什么想插手?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多管闲事,又何必问得这么清楚?商镜白叹了口气,一根手指在楚慎楚恪之间来回地荡。

不过这一家的麻烦事儿可真是七弯八绕,我看了都得头疼。

燕择笑道:头疼归头疼,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商镜白道:逝者已去,又何必再回?这对楚家四少爷不公平。

楚家四少爷有两个,可在他嘴里却明明白白只有一个。

燕择知道他说的是谁,面上笑容去的突然,叹息如水涌浪出一道浮上来,占据了整个心室心房。

等到必须选择的那一刻,他是会像裴瑛那样尊重楚慎的意愿,还是坚定本心,站在楚恪这一边?一连串的疑问盘在头顶迟迟不散,他想起了三年前的种种,仿佛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足路口,只是这次他是旁观者,而非深陷其中的一颗棋子。

张澜澜与楚慎的交谈终于结束,二者欢欢喜喜地挽着手,直到离了洞穴,在城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暂住时,这二人似都是绑在一块儿的。

到了晚上,楚恪的房门被人敲响,一开门,他发现是张澜澜和楚慎一道来了。

张澜澜一踏步进来,楚慎只在门外看着,他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现在合适么?合适不合适你都来了,有话就赶紧说吧。

楚恪看也不看张澜澜,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楚慎。

他说完以后又是谁?你就没话想对我说么?楚慎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他和你说完,就轮到我和你了。

这一拍轻轻巧巧,他一回头,先看了一眼张澜澜。

对他包容一点,你过得很苦,他也不容易。

张澜澜小幅度地点了头,楚慎把门一关,整个房间就只剩了张澜澜与楚恪两个人。

楚恪在心底冷冷一笑,始终没有拿正眼看过张澜澜。

把你最最宝贝的弟弟单独留下来,你就这么放心我吗?楚慎。

张澜澜拉了两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一把推给了楚恪,他伸出手示意楚恪坐下时,面上似乎还有些局促不安。

讽刺的是,这张脸被楚恪用了十年,如今却面目全非地摆在眼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像戏台上那一张张浓墨重彩的京剧面具,而楚恪向来是讨厌传统戏剧的。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谈谈,可等我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出了李璇川那档子事儿。

楚恪知道他说的是从前,但他现在没工夫去回忆往昔。

他的时间宝贵得很,一分一毫都不想浪费在眼前人的身上。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没工夫和你掰扯。

张澜澜犹豫踌躇了半天,第一次感觉到了谈话是如此的艰难。

我是该叫你张澜澜,还是该叫你楚恪?楚恪原先是张澜澜,如今才是楚恪,叫两个名字似乎都行。

楚恪直接了当地断了疑问:叫我楚恪。

那好吧……楚恪,你可以叫我张澜澜……楚恪的面上凝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像刀尖上浮出的一种寒气。

你要我,叫你张澜澜?张澜澜听出了这话里的讽刺,可还是和和气气地解释:我并非想暗示什么,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原名,可张澜澜我做过十二年,楚恪我也做过十五年,理论上,你叫我张澜澜还是楚恪都可以。

楚恪收起了笑,那眼神和冷刀子似的戳在对方身上。

李星河,我只会叫你李星河。

张澜澜仿佛听不懂他话里的拒绝,只继续道:好,我来这儿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是关于共用我们的身体……楚恪眉头一挑,右腿往上,坐成了一个嚣张的二郎腿。

我们的身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共享身体了?张澜澜一愣,随即苦笑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楚恪很显然误解了这句话:不是你的意思,那是楚慎的意思了?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脊背坚|挺,目光寒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顷刻间就要扑倒眼前的猎物。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谈了这么久,把一切都商定好了吧?他自上而下俯瞰着张澜澜,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可头顶却冒着热辣辣的火。

这是头一次,因为极度不甘与愤怒,他产生了撕碎一切、毁灭一切的欲望。

就算你觉得为难,楚慎也一定会把事情给定下来,你和我从此以后公用一个身体,你一半,我一半,一周七天,咱们抽签决定日子?这种法子是不是天才得很?可我呢?又有谁来替我想想!?你们谁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和你公用一个身体,我的人生为什么要平白分你一半?是我欠了你还是你欠了我!?我做张澜澜做了十二年,那本就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可你来了,你一夕之间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逼得我去做楚恪。

好不容易我做到了,我在这儿有了姓名和朋友,我承认了他,他也认了我。

这时候你又来了!又要从我这儿抢走一半!我的姓名,我的身份,我什么都要分你一半!楚恪用红眼睛瞪着张澜澜,仿佛一只囚笼中的困兽在撕咬着铁栏。

他的脚步越走越重,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喉咙里像塞了块儿热碳,每个字都是滚烫的血汗凝成,少半个都不行,全是他十年来的痛苦与愤怒。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他要做我楚家继承人时没问过我,他要去找你回来时也没问过我。

一直都是你,从来只有你,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他一双手抓住张澜澜的肩,动作大而迅猛,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是我在他的身边!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是我和燕择救了他回来!现在尘埃落定了,你却出现了……你都为他做过什么!?你凭什么在这儿和我商讨公用身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楚恪关不住心中的怒火,像泄洪一样全宣出来,全倒在眼前人的身上。

泪想流出来,可全被怒意和尊严堵在那儿,于是眼睛像冲了气的血球,呼吸像风雨前的雷电,沉重地要在空气中炸出一连串火花。

张澜澜没出声,这人始终没一句辩解,只用一种温和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把这些年的委屈一点点地倒尽,等着他把心里的血泪全诉出来。

然后这人才开了口,用一种欣慰而又苦涩的语气说。

你很在乎他。

楚恪狠狠地拧着他的衣襟:放屁!小爷只在乎公平!这前后两句牛头不对马嘴,可张澜澜却听笑了。

既然你这么在乎他,我就能放心和你说接下来的话了。

楚恪手上一松,放开了张澜澜,换上了一种冰冷又警惕的眼神。

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张澜澜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的确是和你商讨公用身体的事儿,但不是公用一具身体,而是两具身体。

楚恪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刚刚那句话钻进了他的脑壳子里,把肉绞成了一团烂泥,什么理智都不在了。

两具身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在地下住了十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做成,至少我和邪神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朋友,而他也答应了我,事成之后,给我一些额外的奖励。

楚恪越听越糊涂,依旧追着上一个问题不放:你说的两具身体到底是什么?张澜澜唇角一扬,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看着楚恪。

这一刻,楚恪竟觉得他的笑容像极了楚慎。

你不会忘了,我们在现代世界还有一副身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