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晚上七点拍，六点还不见肖瑜的踪影。
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 联系不上人, 谁也没办法。
四个人都到了, 还是不见肖瑜, 王云水有点不高兴了，瞥了一眼许笑靥，阴阳怪气的说：队长, 有人迟到怎么办？不能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等吧？夏春花看了看时间, 小声嘟囔道：六点四十, 还不到七点呢, 不算迟到。
王云水一个眼刀扫过来, 夏春花鼓了股腮帮子。
许笑靥蹙眉看了她一眼，她不会迟到。
王云水嗤了一声，人都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信心。
许笑靥没解释, 让她们先去化妆。
不到五分钟，门从外面推开，肖瑜带着一身疲惫寒意进来。
许笑靥就站在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
找到了吗？肖瑜摇了摇头。
她似乎不想多说，眼帘微垂，浑身散发着难以遮掩的冷气和失落。
许笑靥抓住她的手臂，能找到的。
肖瑜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她没说自己去了哪里, 许笑靥也没问，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去了化妆间。
一见她进来，夏春花立刻就跑了过来，仰头笑道：笑笑姐说你不会迟到，竟然是真的，你来之前跟笑笑姐说了吗？肖瑜回头看了一眼许笑靥。
没有。
肖瑜脱了身上的大衣，摘了眼镜坐在一边。
夏春花跟过去，你回家了？不是。
夏春花犹豫了一下，肖瑜比平时更加冷淡了，不只是惜字如金，是整个人好像都被冻住了一样，又冷又硬。
如果是以前，夏春花早就识趣的走了，但这会儿她看着肖瑜，心里好像有点堵。
肖瑜很难过。
夏春花犹豫了半天，巴巴的问：那你去哪儿了？你手机没电了吗？肖瑜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夏春花有点尴尬，吸了口气挪到一边。
公墓。
夏春花嗖一下坐起来，探身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肖瑜依旧闭着眼，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夏春花摸了摸鼻子。
公墓？肖瑜去公墓干什么？就算是去祭奠，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但后面的话，她也不好再问，肖瑜也沉默着没有要说。
化完妆已经快十点了，许笑靥叫了外卖，随便吃点就开始拍。
连照片带视频，穿插着简单的对话采访，换了好几套衣服，跟人形模型一样变换着许多姿势和表情，还用了各种道具，甚至带了卖萌的猫儿。
二十多岁的人，在镜头前不停的卖萌。
肖瑜浑身僵硬，眉头皱的叠在一起，头上戴着粉嫩嫩的猫耳朵，手里拿着同样粉嫩嫩的猫爪子手套，一定要这样吗？夏春花躲在一边笑的吭吭哧哧。
肖瑜心情极差，怎么拍都拍不好。
许笑靥见她越来越烦躁，就把人先叫了过来，暂停这一块的拍摄。
肖瑜摘了头上的猫耳仍在椅子上。
别这样。
我二十多了！许笑靥连连点头，嗯嗯，你看我都二十四了，还是要拍啊，这个恐怕到三十岁还要拍，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放松点。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拍这种东西？肖瑜勃然大怒，把戴在手上的头套也摔在地上，情绪瞬间崩溃，抓着许笑靥的衣领，这都是什么东西？这是你想要的吗？我讨厌现在的一切，一切你懂吗！岸容飞扑过去要拦，许笑靥忙伸手阻止了，又别扭的回头，带着歉意跟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肖瑜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但随着她话音一落，肖瑜抓在她胸前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额上青筋逐渐平复，肖瑜紧抿着唇角，脸上依旧抖动着。
不用。
许笑靥严肃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喜欢这行，你来这里就是个交易。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回去走程序解约，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反悔。
肖瑜眼里的血丝根根分明，看着她。
许笑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难受，但是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打算，先把今天的工作做完。
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套和猫耳朵，冷静的说：你先休息一会儿。
许笑靥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转身让围观的人都走。
我找了四个公墓。
肖瑜极力控制，但声音依旧颤抖哽咽，她颓丧的弯了腰，像是无法背负过重的痛苦，压塌了脊背，再也无力支撑了。
我看了每一个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我希望是她，又害怕是她，出来没找到，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看漏了。
肖瑜彷徨无措，仰头看着许笑靥，你会不会记错了？岸容推着不停扭头往回看的夏春花走。
许笑靥心里针扎一样，托着肖瑜的肩膀，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别想了，十年，我亲眼看着她跳下来，我抱着她往外跑被人拦下，她就在我怀里，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到处都是血，我比你清楚！肖瑜摇头，眼泪滚滚而落。
可那已经过去了，你想要怎么样？嗯？许笑靥低头看着她，你回来找她，现在知道她死了，又要找她的墓地，找到她的墓地呢？你能把她复活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她活着，她受尽折磨坚持到今天和你见面，你就给她看你现在的样子吗？行尸走肉！只会让她再死一次。
肖瑜压不住低泣，哭出了声，抽噎的浑身颤抖。
十年巨变，这个城市早没有了十年前的模样，陌生繁华。
自知道祁楚楚死讯后，她一直守在公司，忙着这个通告那个采访，抽不出身也怕抽出身。
她去骑了马，一个人。
约好的人早就没了，她就想，如果曾经约好的那次见面她没犹豫没失约，如果那次她回了国，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在北极那几天，她一直在想，回来后，再去找找看。
这个城市里曾经熟悉的街道和学校她早找过几遍，只有墓地，她从没去过。
她总觉得，有个人还在等她，耗尽了生命，等了十年。
她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
许笑靥递给她一张纸巾，她的死，说到底也不是你造成的。
等忙过这一阵，我找钟叔帮你找。
发泄了一顿，肖瑜虽然看起来憔悴不少，但情绪好歹是稳定了。
这种事，外人毕竟很难说清到底什么是对错。
许笑靥选择不说。
别把衣服弄脏了。
许笑靥提醒了一句，一会儿还要接着拍，你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明天到公司再说。
因为肖瑜的突然爆发，气氛和所有人的心情都收到了影响，许笑靥又点了咖啡甜点，社畜们顺坡下来，工作依然要继续。
原计划大概凌晨就能结束的拍摄，一直拖到了早上六点。
所有人都累了，分别极快。
许笑靥跟陈欣打了个电话。
陈欣在电话那头好一顿安慰，然后疑惑的问：今天怎么这么完？出什么意外了吗？也不算是意外。
车载电话，车里的人都听得见，于是瞬间屏气凝神，看看许笑靥又看看肖瑜。
许笑靥说：最近压力大，情绪有点没控制住，哭了一会儿发泄发泄，现场看见的人不少，我担心有人拍了照片或者视频发出去，让企宣部的帮忙盯着点，你最好跟拍摄组这边沟通一下。
我知道了，你开车慢点，回去休息一会儿。
下午岸容还要比初赛，你剧组那边也抓紧时间，元旦晚会的歌舞视频音频我发给你，好好准备，赶在岸容进入复赛之前彩排。
陈欣没细究，挂了电话就又去忙。
王云水是第一次见肖瑜崩溃的样子，有些好奇，但也不敢问，只左顾右盼抓耳挠腮。
其他几个人都沉默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一向咋咋呼呼什么都好奇的夏春花都闭着嘴，只是眼神时不时往肖瑜身上落一下。
许笑靥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也什么都没说。
把人都送回公寓，说是休息，其实就是吃了早饭，定了闹钟睡了两个小时。
许笑靥赶着去节目组，临走时见肖瑜还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就回头又说了一句：人没了，这个交易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你要是不喜欢做这个行业，就好好想想解约吧，再考虑考虑。
肖瑜嗯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
许笑靥走到门口，听见肖瑜说：有时间，能不能和我说说她的事，详细的。
不是之前的概述，是详细到点点滴滴的那种。
许笑靥犹豫了一下。
要详细，免不了还有自己的那些事，毕竟那时候她跟祁楚楚关系好。
我求你……好。
两人一同开口，许笑靥又说：不用求，祁楚楚是我的朋友，我也当你是朋友，你想知道，等忙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肖瑜抿唇，勉强笑了笑，谢谢。
也不用谢。
许笑靥叹了一声，活在过去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我只是不想看你一直这样走不出来。
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