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P城机场时, 已经是深夜一点。
傅英其实从听说闫霜的故事之后, 就很急切地想要回来,但是职责在身,她还是不得不跟战友一起将那群人护送上船,并一路随船回来, 然后才在当地买了机票飞过来。
只是从机场出来, 她心里反而踌躇了起来。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睡梦之中, 她虽然很想快点见到闫霜, 但这个时间显然不太合适。
她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问清楚闫霜的住处,那么即便见不到人,能到她家楼下去等, 心里也会觉得安宁一些。
只要有确定的方向, 等待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习惯的事,就像她为了抓住狡猾的敌人,能够连续几天在热带雨林里一动不动地埋伏。
而现在,因为没有具体的目标,她也难得有些茫然。
犹豫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给闫霜发了一条消息,问她的地址。
只是发消息,如果她已经睡了,应该也不会被吵醒,如果没睡,那么两人就可以早些见面, 傅英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按下了发送键。
却没想到,下一瞬闫霜的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你在机场?她第一时间认出了傅英所处的地方,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你在那里等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需要问,傅英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又特意发了消息问她的地址,大概率是工作告一段落,顺便过来看她。
好在闫霜也刚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家,能腾出时间来。
说话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明天该用什么理由请假了。
不用。
傅英立刻道,告诉我地址,我打车过去。
你确定?你第一次过来,我应该去接你的。
闫霜说。
我不想留在这里等。
傅英说。
有事情做,能让她心里急切的情绪稍微缓解,而留在原地等待,却会让这种情绪继续加重,而且你开车过来应该也要很久,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的工作是什么,但现在还没睡,应该也已经很累了。
可是我也想快一点见到你。
闫霜看着她说。
傅英的表情霎时柔和了下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那这样,你开车出来,我打车过去,在中途碰面,好吗?虽然好好的约会弄得像接头似的,但闫霜觉得这样也很有趣,立刻点头答应,换衣服开车出门。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市区碰了面。
虽然关系已经变了,但也许是因为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傅英上车之后,两人都没有表露出过分的亲近,只是不由自主地用眼神留意对方。
闫霜发动了车子,一边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她没问傅英的工作,因为很多工作都是有保密条例的,不是能拿来聊天的谈资。
傅英侧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因为我也想快一点见到你。
不要这样,闫霜低头笑了起来,我还要开车的,不能分心。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腾出右手,去握傅英放在身前的手,然后立刻被对方紧紧攥住。
路况并不复杂,一只手就可以应付,闫霜没有把手收回来。
触碰到对方,显然让两人都安心了许多。
她们没有再说话,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开车回了闫霜的住处。
下车,上电梯,刷卡进门。
闫霜还没来得及回身关门,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温柔但坚定的力量托着,抵在了门板上。
门锁发出咔哒的响声,锁上了。
而她面前的人,也毫不犹豫地欺身上前,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略带急切的吻,像是验证对方的存在,两人的动作都有些用力,甚至不知是谁的嘴唇被磕破了,让这个吻带上了几分血腥的味道,却反而更令人欲罢不能。
直到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她们喘息着分开,却还是保持着亲密的姿势,身体紧紧相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耳畔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这么主动,有点不像你。
等呼吸稍微平复,闫霜才开口调侃对方。
上次分别的时候,她明明还是只会用眼神索吻,却丝毫不知道主动的新手,被动又笨拙,现在却像是突然升级了,让闫霜有些不习惯。
你说过,我想吻你的时候,可以自己动嘴。
傅英低声道。
闫霜笑了,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都记得。
傅英点头。
她们本来就是聚少离多,分别时,只能从回忆里将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拎出来,反复品味。
傅英受过专业的训练,记忆力本来就很出色,何况还时时复习?闫霜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搂着她的脖子,再次亲了上来,那我应该给你一点奖励,对吗?很难说这奖励是她给的,还是傅英自己动手得到的,她们在黑暗之中肆无忌惮地发泄分别这么长时间的思念,直到筋疲力竭。
闫霜感觉到傅英在摩挲自己小腿上的那处伤疤,今晚她好像特别在意它,甚至中途过度兴奋,还用牙齿轻轻咬了几下,不疼,但是很痒。
她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力气,才问,我的伤疤怎么了?你突然发现它特别好看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傅英问。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用手指就能描摹出伤口的形状,确实很像是枪伤。
闫霜还没反应过来,告诉你什么?傅英说了一个地名,闫霜微微一愣,然后终于明白了,笑着侧头去看傅英,看来你这次的任务跟那边有关,并且……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她想了想,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显得好像自己很高尚似的,其实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很多人知道闫霜曾经出国过几年,第一反应会觉得她是出国去享受的,和很多无所事事,以游学之类的名义在欧美游玩的人一样。
闫霜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种误解,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解释。
她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就好,没必要向别人解释。
至于傅英这里,倒不是她不想说,但跟傅英做的事比起来,她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了。
跟傅英说这些,她会觉得那是无知的卖弄。
傅英注视着她,闻言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她们认识的时候,闫霜才回来没多久,开始准备做第一个节目。
那时她未必没有感慨过人生际遇的神奇。
两个本来应该毫无关联的人,突然有了交点,甚至开始并行,这是任何概率学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是人生的奇妙之处。
但原来这种缘分,还藏着更传奇曲折的秘密。
她以为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人,甚至还为闫霜是否真的能够理解自己的职业所要面对的困难而纠结,结果却发现,原来对方跟自己有着相同的信念,在做同样的事。
这个念头让她心情激荡,也是她迫不及待想来见闫霜的原因。
但现在见闫霜轻描淡写,似乎根本没有将那段危险的经历放在心上,她反而……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傅英唯一确定的事,她更爱这个人了。
那也不用骗我说是吊桥效应吧?她用力按了按那个至今还在折磨着闫霜的伤疤,如果真的有吊桥效应,也应该是在那边遇上的某个人才对。
在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在生与死的瞬间爱上某个人,才更加合理。
与这样的轰轰烈烈相比,那个雨夜的小规模山体滑坡,根本算不得什么。
傅英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给出了选项,比如那个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就挺帅的。
闫霜被她逗笑了。
终于弄明白了傅英今天那么反常的原因,她便也不着急,索性也像模像样地接上了这个话题,也许因为我只喜欢女的,他的性别不对?那旁边的护士呢?还有很多当地居民。
……可能是他们长得不够好看?闫霜故意叹气,原来我也是个看脸的人,你会不会更失望?不会,看脸起码说明我的长相符合你的审美,总比吊桥效应好。
如果真的是吊桥效应,那就是说当时出现在那里的不是自己,是别的随便什么人,闫霜也可能会爱上对方。
闫霜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好气又好笑,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是吗?傅英握住她的手,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有故事?闫霜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劲,忍不住皱眉问。
也不算什么故事。
傅英在她身边躺下来,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很无聊的家庭问题。
我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我是独生子女,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今天穿什么,全都要由她安排。
因为是军属,所以必须考军校,毕业后进机关,到年纪结婚,她连将来的女婿人选都已经物色好了。
我大学毕业后进了现在的单位,就跟家里闹翻了。
傅英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我一直记得她当时跟我说的话:如果你我一定要去,那她就当我已经死了,免得将来伤心。
所以,我也就当自己死了。
所以最开始进部队那段时间,她做任务很疯,每一次都怀着必死的决心去拼。
也许是因为这样,每次任务都能很好的完成,晋升也比同龄人快了许多。
但她终究没有死。
这种话从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该多伤人?闫霜也回抱住她,片刻后才问,那你爸呢?傅英叹了一声,他被我妈控制了一辈子,自己没有反抗意识,也不许我反抗。
闫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傅英又道,所以我一度对跟别人建立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非常排斥。
你说我们在一起会有很多困难,不能像普通的情侣那样亲密,其实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不会觉得自己被另一个人束缚。
所以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我的职业,闫霜,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闫霜惊讶,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职业。
这么一想,我们的确各方面都很合适。
可是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傅英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闫霜的脸,我开始舍不得离开你。
闫霜轻轻笑了一声。
傅英有些懊恼,很好笑是不是?我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反复无常,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谈恋爱的时候,这并不是缺点,不是吗?闫霜在她脸上胡乱亲了一口,笑着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要不是你的部队驻地保密,要不是我们的关系不可能得到承认,我都想随军算了。
真的?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傅英心里还是暗自窃喜。
假的。
闫霜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不过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以商榷的部分。
现在我们的事业都还在发展期,放弃了很可惜,甚至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但是我们可以以十年甚至二十年为周期来做规划。
傅英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十年后,我的身体素质、反应能力、记忆力等各方面都会逐渐下滑,比不上现在,到时候估计会退居二线,转到管理岗位。
我呢,刚刚收到几家电视台的聘书。
十年后,做不到台长副台长,至少也是某个部门的负责人吧?到时候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事必躬亲,工作时间会相对稳定一些。
闫霜也道。
到那时,她们应该也能将更多精力转到两个人的小家庭里,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聚少离多。
闫霜勾住傅英的手指,一起努力?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