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2025-03-22 07:15:38

说永昌侯朱标脑海里没印象,一说蓝玉,朱标就知道了。

他一拍桌子,惊讶道:蓝玉谋逆?!蓝玉还是谋逆了?!明初四大案的蓝玉案要来了?!这是什么可怕的历史惯性,难道我还要紧盯着胡惟庸,免得胡惟庸也来凑热闹吗!朱元璋本来听清了来人的禀报,朱标这么一喊,他立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跟着一拍桌子,愤怒道:蓝玉那小子居然谋逆?!禀报的侍卫愣了一下,赶紧道:不不不不,不是永昌侯谋逆,是永昌侯说别人谋逆!朱元璋挠挠头。

啊,我没听错,是标儿听错了。

标儿,蓝玉没谋逆。

朱元璋对朱标道。

朱标冷静下来:我听到了。

吓死我了,太子还没死,蓝玉就谋逆,这家伙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细说细说。

朱元璋对蓝玉印象极好,如果不是朱标听错,他肯定不会相信蓝玉谋逆,他怎么气性这么大,又是屠庄子又是抓知府,谁惹到他了?朱标瞥了自家爹一眼。

爹啊!蓝玉他屠了村庄还抓了苏州知府!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你怎么能一副蓝玉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态度?听说蓝玉被杀的原因之一是过分猖狂。

朱标看到现在爹的态度,心里嘀咕,蓝玉过分猖狂,原本历史中的洪武皇帝绝对得负一定责任。

将军虽有自行带兵剿匪的权力,但永昌侯此举过了。

他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朱标沉声道,他可有解释的折子送来?朱元璋本来条件反射信任蓝玉,听朱标的话,也点头:对对对。

朱标:……爹,你只说一个‘对’字,会显得更有气势。

朱元璋:对!侍卫:……听了皇上太子父子俩一席话,他都紧张不起来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能笑不能笑,笑了脑袋就掉了!永昌侯却有密信送来。

侍卫将一封厚厚的信呈上。

这封信用蜡封得很严实。

朱标眉头一挑,这位永昌侯准备得很充分啊。

朱元璋催促朱标:标儿,快拆开看看,蓝玉那小子写了什么东西。

朱标:……你就不能自己拆吗?他拆开信,把信纸铺平,父子二人脑袋凑一起看。

永昌侯准备得确实很充分。

他先在第一页信纸中详细写了自己发现沈家庄人谋逆的前因后果。

蓝玉说,他在路上听到了许多关于抨击屯田将军和宫中贵人的不好传闻,派人打探后,收缴了许多写着不堪之语的话本。

仔细甄别后,这些话本表面上是含沙射影抨击屯田将军和宫中贵人,实际上是动摇百姓对大明根基井田制的信心,侮辱大明的皇帝,蓝玉认为这是谋逆,于是派人侦查。

他很快就查到,这些话本都是在沈家庄印刷,便率兵前往沈家庄,却遭到了沈家庄的人的攻击。

蓝玉率兵反击时,有苏州的官员出来呵止。

蓝玉立刻感到此事事关重大,恐怕苏州官府和沈家庄有勾结,于是派人去要求苏州知府一同来严查沈家庄。

苏州知府不但不同意,还派出官府差吏对蓝玉动手?朱元璋皱眉,苏州知府胆子这么大?朱标无奈:爹,你装傻吗?这时候你不应该说蓝玉胆子这么大,居然不先给你写折子,就对一府长官动手?朱元璋笑道:在我看来,就是苏州知府胆子大。

朱标深呼吸了一下,继续看信:好吧,我明白了。

从程序上来说,蓝玉此举显然有大问题。

但在封建时代,程序是否正当,是皇帝说了算。

他爹说是苏州知府胆子大,那么蓝玉此举就是正当行为。

写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蓝玉又在信纸后面附上了自己的发现,以及一些证据的摘要,并说已经在安抚苏州百姓,很快就会带着证据来向皇上请罪。

蓝玉在信纸后面用挺憨厚的语气对皇帝道歉,他是看到有人谋逆,实在是太过气氛,就起了杀性。

他应该把人抓起来,让皇帝审判他们。

他还说要我给他把永昌侯的爵位免了呢,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朱元璋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朱标又瞥了自家爹一眼:你不用护得这么明显。

不过永昌侯确实聪明,不愧是叶大先生的弟子。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现在的蓝玉不仅是历史中的杀神,还是一个有文化有城府的杀神。

他这封信,戳中自家爹的心坎,自家爹肯定会保他。

如果他不出手,等苏州那群人毁掉证据,不知道会漏杀多少人。

朱元璋冷哼道,如果提交朝议再做决定,我若判他们都去死,一定又会被骂草菅人命。

哼,这次可是普通百姓,更坐实了我草菅人命。

说不定会引起苏州百姓的恐慌。

蓝玉是替我受过了。

朱标手指头轻轻敲击了一下信纸,抬头问道:那沈家庄,为何能印刷那么多话本?侍卫低头道:永昌侯派来送信的人就在宫外,太子殿下可要传唤?朱标点头。

侍卫赶紧去叫人,来者朱标居然认识,乃是叶铮的三弟子薛知默。

叶铮的三弟子薛知默是永嘉学派代表人物艮斋先生薛季宣的后裔,对经学理论研究非常透彻,颇具辩才。

薛知默的师兄陈麟是朱标在北京时候的二把手,现在基本上代行朱标知省之职,与朱标很熟悉。

朱标听陈麟提过,薛知默若在春秋战国,恐怕会成为纵横家。

叶铮的三个入室弟子陈启、陈麟、薛知默,除了陈麟跟着朱标之外,其余两人都跟着蓝玉。

蓝玉虽不是叶铮的入室弟子,但他在叶铮门下,地位和入室弟子无异,叶铮的三位入室弟子都把蓝玉当小师弟看待。

此次蓝玉闯祸,薛知默亲自来送信并解释,朱标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慨,蓝玉这次准备非常充分啊。

臣叩见皇上,太子!薛知默叩首。

朱元璋道:起身,太子问你些话。

薛知默站起来,看着上首处的太子朱标,额头上滴落豆大的汗。

他并不知道朱标是太子,小师弟蓝玉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猜测,朱国瑞一家恐怕其实是皇帝的亲戚,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改了姓的宗室。

但他们万万没料到,朱国瑞就是朱元璋。

或许老师知道,常元帅也知道,但瞒得十分严实。

蓝玉屠沈家庄的时候,也不知道朱标就是太子,更不知道常葳已经被定为太子妃。

薛知默进京后才知道这件事。

按照常理,常葳是太子妃,薛知默应该松了一口气,蓝玉此举被放过的机会更大。

但在知道朱标是太子后,薛知默可不敢这么乐观。

朱标的厉害,他非常清楚。

自己再有辩才,也不像太子那样能把人直接骂死。

如果在太子面前狡辩,恐怕会起反效果。

薛知默小心翼翼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读过此次难关。

坐吧。

朱标先赐座,然后屏退左右,道,在我和爹面前,虚的就不说了。

沈家庄真的是那些不堪话本的印刷窝点?他们是主谋,还是不清楚印刷的话本是什么?薛知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太子果然一针见血。

沈家庄乃是曾经支持张士诚的豪商沈万三的家族。

村庄几乎都是沈家族人,皆能识字。

他们清楚自己印刷的是什么。

薛知默冷静地解释道,他们藏得很好,明显有预谋的印刷。

朱元璋怒道:张士诚?!果然是谋逆!朱标抓住朱元璋拍桌子的手:爹,你手不疼吗?别拍了。

张士诚是被他们忽悠……欺骗瘸了,这事和张士诚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曾经勾搭上张士诚的人又巴上了朝中的人,想要再来一次富贵而已。

薛知默:……是,和张士诚的残党没关系。

他本来是打算将这些推到张士诚残党怀念张士诚,所以与朝中一些人密谋上。

这就是铁一般的谋逆了。

但在太子面前,他不敢颠倒黑白。

这样吗?朱元璋皱眉,常丫头不是把苏州的豪户迁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有?朱标道:常姐姐迁的是不法富户,沈家在张士诚失败前就投降,并拿出大笔钱财劳军,并一直高调支持井田制。

大明的井田制不是均分,更不是把所有人的田都收了再均分,是不彻底的土地改革。

朱标还是陈标的时候,将陈家的土地主动拿出来分了,然后再用钱租回来,脱裤子放屁,以给朱元璋表忠心,那是特例。

所以沈家只要付点赎身费,再乖乖守规矩,低调一些,就没人找他们麻烦。

朱元璋对百姓的保护,也保护了守规矩的富户免于被官吏无止境的敲诈。

但显然,曾经想要从龙之功的沈家并不知足。

他们胆子真是太大了。

朱标道,你们应该审过沈家人,他们就不怕吗?薛知默老实道:沈家人言,他们此举并非针对马皇后,只是针对常葳。

因为常葳声望过重,颇具民心,又有与太子指腹为婚传闻,恐为太子妃。

若常葳为太子妃,井田制和屯田会永无止境的推行下去。

常葳又为太子学生,定会为在太子面前……薛知默话语一顿,发现自己将要说的话有点拗口。

朱元璋拍着宝贝儿子的肩膀道:他们担心,常丫头会在太子面前说你的坏话。

他们看来是学乖了,知道在我面前扳不倒你,要等着太子归位,告你一个功高盖主了。

嗯。

朱标道,常葳不为太子妃的利益,也不会大到他们铤而走险。

何况牵涉到了我娘,就算朝廷放弃了常葳,他们抹黑当朝皇后,不怕死?薛知默道:他们并没有指名点姓,只是含沙射影,以他们对皇上的了解,为了不丢脸,就不会高调宣扬此事。

朱元璋挑眉:哦?朱标道:他们是将当代普通男子的心思套在了我爹身上,洪武皇帝岂是那等会为了自己的面子让发妻受言语侮辱的人?朱元璋斩钉截铁:对!薛知默本来很紧张,听着上首处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忍不住不断松懈,越来越紧张不起来。

真是邪门。

他努力让自己再紧张起来,解释道:除了他们认为皇上不会追究他们含沙射影之事,也确实有更大的利益。

太子归位后,府中定会选入伺候的民女。

沈家得了承诺,会有族女进太子府。

朱标:嗯?他们如此自信?朱元璋道:若是普通太子,伺候的人从民间大选来,估计他们真会得逞。

可惜标儿身边的事,我说了都不算数。

朱标:……他听出了自家爹的怨气。

薛知默也:……这话是我能听的吗?!这确实是很大的利益。

朱标道,但这利益并不确定。

或许沈家冒险支持的人,认为逼死常姐姐之后,自己家能当太子妃呢。

薛知默惊讶地瞪大眼睛。

朱元璋疑惑:哦?他们这么自信?朱标道:若常姐姐因为这事被皇家放弃,他们可能会放出常姐姐曾经与太子指腹为婚的消息。

太子今年归位,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皇家最好的洗去污点的方法,就是在太子归位的同时宣布准太子妃,而准太子妃肯定会从非勋贵的文臣中选,以拉拢朝堂最大的喉舌。

朱元璋疑惑:就算常丫头不当太子妃,我肯定也从老兄弟中选啊。

朱标摇头:受皇帝信任的太子身边的势力,就是皇上本身掌握的势力。

大明建国以来,可看到勋贵对皇帝一如既往忠诚,但后加入的传统士林阶层对皇帝颇为不服。

太子妃的位置,是一个拉拢传统士林阶层的好筹码。

何况放弃常姐姐……支持皇帝的勋贵会心寒。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讥笑了一声,道:好算计。

朕是一步退,就得步步退了。

气得老爹自称朕了,朱标帮爹顺了顺气,道:我们不退。

谁挡我们前进的路,就让他们死。

朱元璋看向儿子难得充满杀气的话,眼中恢复了笑意:对。

薛知默看着朱元璋和朱标,不知道为何,心中涌出了一股热流,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热意。

薛知默起身,再次叩拜道:永昌侯此事非常鲁莽,请皇上降罪!但此事,永昌侯和臣等,做得都不悔!朱元璋颔首:起来,朕会护着你们,别怕。

薛知默身体一颤,几欲落泪,在起身的时候,悄悄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睛,才没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失态。

无论是老师,还是常元帅、小师弟,都对皇上无比忠诚。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主公,要如何对其不忠诚?朱标道:罚还是得罚,先免了蓝玉的爵位和带兵的权力,让他去浙江行省当知省,好好修身养性吧。

若等有了政绩,再把爵位还给他。

薛知默傻眼:啊?!朱元璋表情古怪:标儿啊,你知道有个典故,叫杀人诛心吗?朱标正色道:不知道!朱元璋跟着朱标一起演,严肃道:不知道就好好读书!朱标诚恳认错:好!薛知默脸皮使劲抽搐。

不能笑,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那是皇帝和太子,你怎么能笑!就算不掉脑袋,也会掉评价啊!朱标和朱元璋演完后,道:他不必回来了,你带着圣旨,让他就地免职再就职,好好收拾浙江的烂摊子,等收拾好了再回来。

我再给他派个钦差……朱标转头看向朱元璋:爹,你看,叶大先生的弟子,当个御史绰绰有余吧?朱元璋点头:当然。

薛知默,朕命你为监察御史,督查浙江知省彻查此案!监察御史只是正七品,但替天子巡视天下,有直接向天子进密折的权力。

监察御史就是朱元璋为了避免被地方蒙蔽,所想出来的法子。

位不高,权极重,上了这个位置,基本就是朝中六部和中书省高官备选。

薛知默跪下道:臣领旨。

朱元璋道:四川的屯田也不能放松。

朕记得陈启能领兵,就让他领着蓝玉的兵,回四川继续屯田,暂时由文转武职吧。

他做得上好,朕懒得换人了。

薛知默:……是。

去吧,先休息一夜,明日替朕传旨。

朱元璋收敛表情,阴沉道,顺带给蓝玉传一句口谕。

杀得好!薛知默心头一震,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笑容:是!臣遵旨!朱元璋发泄了心中的愤懑之后,道:让他赶紧把案子查清楚,朕要看看,是谁想把手伸到我儿子身边。

标儿,这件事交给爹,你别管!朱标知道朱元璋又要用谋逆这个口袋罪冤杀了,道:好,儿子就仗您的保护了。

您是北方方言,元时首次出现在书面中,原本指你们。

元末逐渐从指复数,转为指单数,并有了尊敬的意思。

直到永乐帝迁都,又清朝定都北京,这个北方方言词才逐渐被全国接受。

所以现在朱标说您,就相当于用北直隶的方言说了一句俏皮话,逗得表情刚阴沉下来的朱元璋展颜大笑,使劲拍了拍儿子的发髻。

朱标无奈。

他怀疑等自己戴冠之后,臭爹还是会继续拍他的头,把他发冠拍歪。

两日后,薛知默带着圣旨匆匆回苏州。

此刻,蓝玉也已经得到了朱标就是太子的消息。

他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呆坐了半宿,然后十分后悔。

若早知道朱标是太子,他就不冒险了,直接立刻返京,帮太子杀人多好?蓝玉此举,其实是逼迫皇帝给个说法。

他坐实了此事是谋逆,把自己绑在了常葳被泼污水的这个小案子上。

口舌之罪,皇帝可能为了保护一些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常葳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蓝玉为此事屠了村庄绑了知府,如果不把这件案子办成谋逆大案,那么就是蓝玉此举就是犯了大罪。

一个常葳如果不够资格让皇帝偏袒,那么再加一个永昌侯呢?蓝玉用此举向皇帝表明,如果皇帝放任常葳被逼死,那就连同他的命一起收了。

他这个舅舅受了姐姐姐夫太多照顾,愿意跟着去九泉之下照顾外甥女。

啪。

蓝玉一巴掌打自己脸上,给自己的脸打了个红彤彤的手印,自作聪明!好了,皇上和太子都没怪罪你,皇上还说你杀得好。

薛知默笑道。

蓝玉忐忑道:皇上真的没生气?皇上如此英明,不可能看不出我在逼迫他。

薛知默道:皇上肯定看出来了,不过皇上一开始就在太子面前维护你。

我想在皇上眼中,你是子侄,十分纵容你。

在太子面前维护我?蓝玉愣了愣,然后表情古怪道,太子是标儿,那确实应该是皇上在太子面前维护我。

薛知默忍着笑道:别胡说。

好了好了,监察御史,走,咱们查案去。

蓝玉把腰间调兵令牌丢给陈启,陈将军,请率兵保护下官。

陈启瞥了他一眼:小师弟,你真的有在反省吗?蓝玉正色:有的有的,师兄,你相信我!陈启把令牌揣好,叹气道:先别忙着查案,把已经到手的证据整理一下,先呈给皇上和太子。

一些证据,到了皇上和太子手中,才能更快查出背后指使之人。

蓝玉表情有些别扭:找到更多证据后再送上去吧。

陈启疑惑:为何?皇上已经宣布常将军为太子妃,你还有何不放心。

蓝玉仰着头长叹道:标儿是太子,那朱文正就是皇上亲侄子,现在估计在京城。

陈启更加疑惑:这和燕王又有什么关系?蓝玉苦着脸道:若将这些零散的证据交给皇上,定是标儿整理和查案。

朱文正知道了,绝对会写信嘲笑我让标儿收拾烂摊子。

明明是标儿帮我,他会在信中说得好像他在帮我似的!陈启:……你该称呼朱知省为太子殿下,不应直呼其名。

薛知默失笑:好了,正事重要,把你那点孩子心性收回去!唉……蓝玉一想到朱文正的嘴脸,就忍不住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神情比知道了朱标是太子,自己自作聪明后还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