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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2025-03-22 07:15:51

若非还有那么一丝镇定, 桑葚几乎要咆哮出声。

她不行,她如何得行??桑葚怎么都不能想到,四殿下楚怀打得是这样的算盘。

神女可济苍生, 自可救济一人。

然而, 明明她当初拒绝史夫人拒绝的也算是尽人皆知, 这四殿下怎还存着这样的妄想?同那史小姐一般,这明明是医家之事, 怎的都来求她这么一个被人推上来的神棍?怪不得,怪不得了!桑葚忽然回转过念头,怪不得太后最初便起了撮合她与四殿下的念头, 怕是从一开始便存了让她治愈四殿下的意思, 偏她以为世人应当明白, 可惜一个都不明白。

桑葚竭力压下瞪得滚圆的眼睛,眼睑半阖, 胸口微微起伏小口小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方才平复了呼吸。

她耐着性子道:殿下想是误会了, 我虽是曾在佛前祈求,勉强算是叫一些百姓免于流离困苦,但……史家小姐之事殿下应当也曾听说过, 为苍生,不为一人。

殿下若是寄希望于我, 不妨多多寻求名医,或可找到治愈的法子。

可我不信名医,只信你。

噗!信个……屁!桑葚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 更险些大放厥词, 她从前怎么不觉这四殿下是个如此执拗之人?要了命了!沉稳一次次被打破, 偏对面之人照旧是一派坦诚,眸间未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恶心猥琐。

然他说的字字真心,桑葚却不敢当做真心来看。

桑葚索性站起身来,神色冷清道:殿下若执意如此,不妨还是将婚事退了吧!转身又是与从夏道,去将嬷嬷叫回来,这聘礼也不必清点了。

不可!楚怀仓促起身,再无方才一丝镇定。

他手臂高扬,挡住从夏的去路。

从夏足下微微一顿,他又是赶忙双手一环,躬身道:是我鲁莽,还请神女勿怪!说着,嗓音愈是发颤,桑葚,我……我只是喜欢你,自第一眼见你便觉得欢喜。

隐疾不隐疾的,实在不重要。

只是你问我,我随口寻了个由头。

桑葚,不要退婚。

若你不喜,成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你仍如现在一般。

我以性命发誓,绝不勉强。

桑葚定定地凝着他,却非因着他那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喜欢,是他唤她桑葚。

入京以来,似乎从未有人这样叫过她。

人人唤她神女,她自个都快要忘了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叫做桑葚的女子。

心软不过在那一息之间。

尤其望着那样叫人觉着熟稔的眉眼,说到底,楚怀亦是她自一开始便有所倾向的男子。

桑葚软了语调:你说的,可是当真?当真!楚怀毫不犹豫道。

桑葚这才示意从夏折返,另一端,姜嬷嬷清点好聘礼正好折回。

楚怀这端,亦是起身告辞。

行至神女府门外,楚怀方觉腿脚一软,站在原地顿了片刻才算有所好转。

可脊背上冷岑岑的汗,依是叫他心慌。

翻身上马前,他问立在身后的郑安:我今日可是太过冒进了?嗯。

郑安紧抿着唇,您似乎吓着桑小姐了。

您自个自是一腔真心,可在桑小姐眼中,却是要将一个太监变成一个完整的男人。

这事也唯有真的神明在世。

可桑小姐是不是神明,您最是清楚。

我找补的可还算妥帖,她不会当真自请退婚吧?郑安道:看桑小姐的神情,大约不会。

楚怀这才长出一口气,紧绷的面颊到了此刻才算慢慢变得松缓。

郑安这端亦要翻身上马,却见楚怀忽的凝向他:镯子呢?郑安愣了下,带着锦盒如何驾马,一出府他便交与了随行小厮。

眼见楚怀问及,这才从小厮手中拿回。

郑安将镯子交与楚怀,只见自个的四殿下摩挲着那圈口极小的玉镯,卡在喉间的话硬生生憋了憋才没有吐露出来。

然殿下却是浑然未觉般,抬眸望向他,又问:你说,我戴一荷包如何?郑安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您要随身装着这镯子?往日殿下穿衣最是喜欢简洁,不喜那些繁复的装扮。

便是这腰间锦带,也是最为便宜的款式,至于所谓荷包配饰,乃至各样纹路的蹀躞带更是从未有过,至多,也不过挂一个玉坠。

如今,竟是要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还是女子的玉镯。

郑安没忍住,又是添补:殿下,您往日不是最不喜这些配饰?楚怀似乎这才晃过神,嘴上说着也罢,抬手却将玉镯稳当当放进了怀里。

郑安瞪着眼睛,只得用力咬着牙,方能不说出那些找打的话来。

至于嘛,至于嘛!郑安倒觉得,那镯子还不如几个肉包子来得香。

幸得殿下当即翻身上马,他也不必忍得太过艰辛。

一行人自神女府离去,折回四皇子府,主仆二人却未下马,只打发了随行的小厮回府,二人继续往前,直奔春和酒楼。

春和酒楼是京城内最为繁华的酒楼,不只有最为精致的吃食酒水,更有色艺双绝的清倌人,乃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如今未曾入夜,不过是晌午边上,不似夜里那般喧嚣繁盛,酒楼里却也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多是一面喝茶,一面听着一隅清倌人所奏的优雅琴声。

楚怀提步进门,也未曾特意上楼寻一个包厢,而是坐在楼下大堂,随意要了几个小菜并一壶温酒。

客官,您的酒,刚刚热好的。

小二不识得当朝四皇子,这菜式上桌一一报着菜名便罢,这温酒一事也是说得清晰。

楚怀身子微微倾斜,手臂搭在圈椅扶手上,如在自个府上般慵懒无谓,面上更不见几分尴尬难堪。

隐匿于周遭,识得他是四皇子之人,心下却是忍不住泛过一丝嘲讽。

这不过秋意渐冷,距离那凛凛寒冬不知还有多远,竟这么早就开始温酒。

说不得,压根就不能用酒,偏要逞强用了温酒,可不是叫人笑话。

然则笑话也不能有一分显在脸上,毕竟是皇子在上。

只不过,想着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成了太监,尊严碎了满地,不能不叫人唏嘘。

然则到底是皇子,不一会儿便有一身着锦衣的公子上前,眉目间是一眼可见地小心奉承。

四殿下!公子双手一环,弓腰见礼。

楚怀打眼去瞧,来人正是礼部尚书崔大人的公子。

道:崔公子请坐。

崔昊在楚怀对面坐下,脊背仍是微微弓着,笑着寒暄:听闻四殿下今日前往神女府下聘,怎么得闲到这春和楼来了?楚怀仍如往日待人般,温和道:正是刚下过聘,才特意过来松缓松缓。

这话说得,竟似是那神女府叫人精神紧绷身子不适。

然崔昊可不敢这么说,只照旧恭维着:殿下风姿卓绝,神女身份贵重,两位结缘实乃人间一段佳话。

楚怀扯动唇角,带起浅浅的笑意。

他把玩着青瓷酒杯,下颌微扬,温热的酒顺着喉咙滑过,依旧带来一股辛辣的刺激。

可刺激过后,又是绵延的醇香。

崔昊见他酒杯重又落回红木桌上,忙是起身,双手托起酒壶小心为楚怀斟酒。

一面道:不瞒殿下,在下或许要高攀殿下,与您做连襟了。

楚怀微微侧首,眸中露出饶有兴致的意味来。

我倒是听说过桑家二小姐正在议亲,原来商定的竟是崔公子?楚怀举起酒杯,如此甚好,往后你可要叫我一声姐夫了。

崔昊一贯知晓这位四殿下平易近人,却是没想到竟如此平和,全然不当自个是高高在上的殿下。

眼下近乎是受宠若惊,慌忙拿过自己手边的酒杯,以杯沿碰过楚怀酒杯的鼓腹。

坐下说。

楚怀见崔昊拘谨地站着,又是温声道。

崔昊忙又是坐下,来往间,喜悦近乎是满溢而出,出口言辞愈是小心逢迎。

直至瞧着楚怀似乎略有倦意,这才颇有眼力地起身告辞。

眼瞧着崔昊大步离去,立于楚怀身侧的郑安这才悄声道:殿下,您特意到这来,这崔家和桑二小姐的婚事本是正商议着,如今可算是板上钉钉了。

楚怀懒懒地半阖着眼,疲惫的姿态未改,只出口的声音与方才不同,略带些冷意。

他道:我那个岳丈,早晚要为这事找到我头上,未免桑葚将来为难,倒不如早早如了他们的意,也算是卖了崔公子一个人情。

崔大人可是二殿下的人,您这样做可就是……可就是将大殿下得罪个彻底。

我不得罪他,他便会放过我?楚怀轻哼一声,起身道,走吧,回府。

回至四皇子府,一进门看门的小厮便是禀报:梁大人来了。

行至前厅,便见一着暗蓝色衣袍年约三十的男子静立等候。

瞧见楚怀进门,方是行礼:四殿下。

楚怀随意摆摆手,直接问道:何事?那梁大人也不拐弯抹角,迅速应声:白大人昨日又去了下官府上。

还是为那件事?是。

楚怀眉梢微挑:你觉着他有几分真心?梁大人沉吟片刻:真心几分下官不好说,但大抵没有攀附之心。

毕竟以他与神女的关系,若是想着攀附,也不必等到现在。

顿了顿又是补充,下官本不该在今日打扰殿下,只是如今桑大人那边也在寻找白大人的下落,这京城官员虽多,却是经不住这么找寻。

那便叫他去吧!楚怀道,去桑府。

梁大人得令离去,郑安瞧着楚怀的神色,不确信道:殿下,您不想桑小姐与白大人相认?郑安琢磨不透,若是不想,当初又何必那般费事。

楚怀未曾应声,只自怀中拿出那只带有裂纹的玉镯细细摩挲,神情专注,眼下仿若又带些神伤。

郑安看不懂此情此景,只觉得那玉镯宝贝的得是雷同玉玺,方能有此待遇。

郑安晃着神,正想玉玺是何模样,忽听得楚怀道:将那锦盒拿来。

郑安转身便要去拿,却听身后人又道:再拿些软布。

待一切取来,郑安当真瞧了个目瞪口呆。

却原来,是觉着这易碎的镯子放身上还是不够稳妥,要搁在大小合适的锦盒里,锦盒里还要铺上温软的布匹将它包裹。

得!玉玺怕也没这个待遇。

确认玉镯在锦盒里安稳躺好,楚怀又是拿着锦盒一路行至书房,将锦盒置于隐秘的位置,嘱咐道:今日起,我的书房除了你任何人不可进入。

是!郑安下意识躬身应下,转念才又想起,从前这府上不就是这个规矩,怎的今日还要再强调一遍?诸多疑虑卡在喉间,郑安望着那锦盒被安置的方向,到底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这玉镯当真如此紧要?以他所猜,殿下送去的玉簪,怕是决然没有这个待遇。

桑小姐极可能随口命下人收起,然后不再多余过问一句。

诚然,郑安猜得很准 。

楚怀顺着郑安的视线去瞧,眸光一寸寸变得温柔和煦,仿佛那处正静立着一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末了,他只沉声道:你不懂,这是我与她的信物。

不只是现在,更是从前。

犹记那时大雨刚落,他要自云阳府折返归京。

桑府门内,他当着桑大人及其夫人面前,取下发上竹簪,许诺将来必定迎她入京,娶她为妻。

桑葚全心信任他,回以信物,说定会等他。

那信物,便是如今这只玉镯,是她亡母遗物。

诚然他后来确曾带她来到这繁盛的京城,要她的父亲官位步步高升,要她过世的亲娘成为诰命夫人,甚至与她并不算亲厚的两个妹妹,也因着她的关系后来嫁于高官之子。

但他却始终未曾兑现与她的诺言。

如今时移世易,他终于再次接过这只玉镯,再次交换信物。

*神女府。

桑葚倚在阁楼窗前的罗汉床上,想着方才楚怀所说,道是定不会勉强与她。

这话听来无比真诚,却是不知几分真假。

然若是假的,又当如何?桑葚想起从前与楚鸿达订婚,成婚前夕,倒也有晓事的年长的奴婢同她讲述如何应对房中之事。

因而这男女一事,她虽是从未经过,却也算大概晓得。

如今她与四殿下的情形,形如宫女与小太监。

思及此,桑葚转脸看向从夏:去将冬卉和秋霜叫来。

冬卉与秋霜一直被她打发在楼下做活,鲜少上楼。

两人立在跟前时,桑葚方叫从春守着门,问道:你二人在宫中也算待了多年,想来也知晓宫中多有宫女与太监对食一事。

秋霜面目略平庸些,性子也瞧着保守稳妥,一听对食二字,就吓了一跳。

毕竟对食一事,实在是底下人隐秘所为,上不得台面,更不敢明晃晃地叫主子知晓。

倒是冬卉心下明镜似的,当即应声:确有此事。

桑葚索性瞧着冬卉:这做对食的,是如何做法?冬卉到底有了些犹疑。

原说她知晓桑葚此问的目的,可这等隐秘肮脏之事脱口而出,到底有些难以启齿。

或是,不小心犯了罪孽。

桑葚遂又道:今日之事,只咱们几个知晓,过了今日,只当你们没有说过,我亦不曾听过。

冬卉这才道:回禀神女,这对食一事,因着太监与寻常男子不同,大多做对食的都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有个说话解闷的,好打发深宫寂寞,日常有些什么琐碎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冬卉顿了下,上前两步,压低了嗓音道,我听与人做对食的嬷嬷说,那种事,似乎也有法子可替代。

呃?桑葚眸子微抬。

冬卉脸颊早已涨红,这会儿的声音愈是如蚊子一般,桑葚只勉强听得手与器具几字。

听罢,自个的脸色亦是僵硬得厉害。

好一会儿才闷咳一声:我知晓了,你们下去吧,这事以后也不许与人提及。

打发了冬卉秋霜,桑葚又将从春从夏撵了出去,一个人待在房中许久,才算缓了面上与心底的难堪。

这事若是传出去,少不得旁人如何笑话,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同人打听这些。

好不害臊!她连着饮了好几口凉茶,终算将面上燥热一点点褪去。

可这燥热刚刚褪去,她顺着微风袭来的窗口向下瞧那池莲花,偏巧不巧,就瞧见一朵尚未□□的并蒂莲。

这燥热又是不受控制地爬上面颊,又生生捱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心神镇定。

然则待真正镇定下来,心思反倒变得安稳。

是啊,已有四殿下保证在前,便是保证不作数,最差不过是宫女与太监,也没得不能接受。

这样想着,桑葚便又如往常一般过着自个闲适的日子。

茶水半盏,倚窗听风,静候雨来。

隔日。

桑葚自清晨而起,便见天色一点点暗沉,似有落雨的征兆。

然征兆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滴雨水未落。

不过即便未曾下雨,她也喜爱这样的天色,风声微寒搅动帷幔,平白带有一分惬意。

遂难得有些兴致,拿了帕子坐在阁楼的窗前想要绣一幅那尚未绽放的并蒂莲。

不知过了多久,荷叶青青将将绣完一半,忽听得外头急促奔来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几乎要叫桑葚觉得习惯,因着每每如此,便是有些事情发生。

果然,从夏挑帘而入,急促道:小姐,老爷派人送信过来,说是找着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