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饲她 作者:云目 > ◉ 第 46 章

◉ 第 46 章

2025-03-22 07:15:51

驾马在夜幕降临的长街并不好走, 京城乃楚国最为繁华之地,这入了夜,喧嚷也未少了半分。

尤其, 此番还是向着最为繁盛的春和酒楼去。

行至一半, 顺天府尹索性撂下马, 带着手下穿梭于人流。

然而不知为何,今夜的长街似乎犹为热闹, 越是靠近春和楼这人群越是拥挤。

纵使春和楼确然招至诸多豪门富贵,可也从未这般,竟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念头一起, 顺天府尹的步调愈发急促, 待终于来到春和楼门前, 却似来到暴风兴起的漩涡,寂静异常。

这里果然生了事, 巡逻的中城指挥使已然带人将春和楼团团围住。

因而这才有了,外头止不住想瞧热闹的百姓和里头的一派沉寂。

中城指挥使见顺天府尹疾步迈入,忙双手一环, 躬身道:大人前来可是也知晓了这桩事?顺天府尹心底不祥预感愈重,可瞧着眼前人的身份,到底是暂时压下那股子急躁。

官压数品, 顺天府尹下颌微扬眼睑低垂,淡淡地瞥他一眼, 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彻查神女遇刺一案,不知掌柜可在?去将掌柜的带来。

中城指挥使当即吩咐手下。

不一会儿,便见一满身华贵衣料姿态却是颇为恭敬的男子。

顺天府尹当即将指挥使略去, 全当他不存在一般, 只盯着那男子道:本官问你, 你这楼里的莘莘姑娘何在?叫她来见本官。

掌柜的本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站着,这时下意识瞥了眼身侧身着铠甲的中城指挥使,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跪下。

可大人问话,不得不回。

掌柜的只好撑着力气道:莘莘姑娘她……她死了。

果然。

顺天府尹暗道。

顺天府尹面上不显分毫,只循例问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可有人瞧见?尸体在哪?现场可有保护起来?一连串的问题直问的掌柜脑袋发蒙,再度下意识朝中城指挥使望去。

中城指挥使虽知府尹大人没将他方放在眼中,这时也不得不接过话头,躬身道:禀大人,下官来时尸体还有些余温,大约死在戌时三刻。

说着,便是在前头引路,领顺天府尹朝楼上天字号厢房走去。

一面徐徐道:下官不懂如何查案,只瞧着莘莘姑娘没了气息,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死的。

至于这现场,下官方才已经命人保护起来,只不知下官来之前可否有人破坏过。

说着,一行人便来到天字九号门前。

房门敞着,两侧是如指挥使一般身着铠甲的侍卫。

天字号厢房远比寻常厢房要奢华,自极为宽敞的外室而入,绕过六扇山水屏风方见里头另一层意味的卧房。

卧房布置精致奢靡,顺天府尹走过摆放瑶琴的矮桌前,粗粝的指腹随意撩过琴弦,琴声入耳便是行外人也可知这瑶琴价值不菲,更不论镶在瑶琴尾部的翠玉珠子。

只是……顺天府尹行至另一侧长案前,上头鎏金缠枝香炉内的熏香正袅袅而出。

竟是极为常见的沉水香。

这满屋子奢靡浓烈,所用香料竟是这般寡淡沉静。

顺天府尹略略掩住鼻端,掀开盖子又瞧了一眼,确然是沉水香。

另一端,因此行来得匆忙,更不曾预料这么快就又有了人命官司。

府丞大人停在檀香木雕花大床一侧,起先是仔细瞧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此刻血色渐渐褪去,更显得肤白如纸,唇红如血。

她静静躺在床上,衣衫周正,鞋袜俱在。

周遭未有半点挣扎的痕迹,便是面容之上甚至瞧不出临死前的痛苦。

安然等死,不过如是。

府丞细细盯了会儿,忽然吩咐手下取银针来。

待银针入手,则是小心掰开女子紧闭的双唇,银针触及女子唇角,正见里头鲜红。

很快,银针染黑。

中城指挥使一直在一旁瞧着,这时不由惊异道:还是大人细致入微,我方才也来瞧过,只觉得这女子涂的胭脂太过浓烈,没想到这嘴角之下竟藏着污血。

顺天府尹正瞧着敞开的窗子向四周望去,这时也听着这边动静,此女乃中毒身亡。

顺天府尹转向春和楼掌柜,眸中愈是带些威压:今日她见过什么人?有谁来过这间厢房?她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这……掌柜的愈发是吞吐难言,闷了会儿,才如实道出几个名字。

末了,方是小声添补,若是草民没有记错,莘莘姑娘最后一个恩客是楚公子。

西城指挥使楚景山。

顺天府尹淡淡道。

这般平静,不带一丝疑问的语调,明显是早有掌握。

掌柜的愈加不敢隐瞒,恭敬应声:确然是楚大人,只是楚大人不到戌时便走了。

何人为证?掌柜的又是僵住,中城指挥使则是适时解释道:回禀大人,今日下官本是照常巡街,于戌时曾在街上见过楚大人。

想来楚大人自是在戌时前便离开了这春和楼。

顺天府尹淡淡地瞥一眼中城指挥使,这些与他品阶相差过大的官员,他素来不大来往,亦不知为人具体如何。

如今中城指挥使为楚景山作证,倒叫他连带着这指挥使也开始带些疑虑。

然眼下倒也不必戳穿,只与随行的手下一一吩咐道:查清这女子今日到底见了哪些人,最后见过楚景山后可有见过旁人?若是不曾,将这春和楼的人查问一个遍,看还有谁知晓楚景山何时离开?说过,又是转向身侧的府丞,你亲自走一趟楚大人府上,请令公子到府衙一问。

大人?眼见顺天府尹当即就要离去,中城指挥使不得不扬声道:此事必定与楚兄无关,或许是这女子与谁结了仇怨也未可知。

顺天府尹回过身,睨向中城指挥使时目下隐约带些打量,张嘴却只道:多谢提醒,说着又是吩咐手下,去查这女子素日与谁来往较多,可有结仇?一个时辰后,府衙内烛火通明,一排排竹编灯笼高悬,原本安稳摆放于高堂之上的桌椅这时也被抬了出来,正摆在院中,显然是做好了彻夜尽明的准备。

顺天府衙掌管京城诸事,高堂之上自也是无比宽敞。

可府尹整日不歇,衣衫早已湿透又捂干。

他也没得心思换上一身,索性叫人将一应物什都搬到院中,这凉风徐徐刮过,也叫人耐住身子困乏愈加清醒些。

府丞引着一位一袭青灰锦袍的公子迈入院中时,顺天府尹正饮过第三盏凉茶,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等也已然一一叫到他跟前问话。

如今,便只剩下这位楚公子。

顺天府差使站了两排,如往日升堂一般各个面目严肃。

楚景山大步走来,单手负在身后,倒是一派坦然。

府丞行至顺天府尹身侧,小声道:下官去楚府时,确然撞见了楚大人。

楚大人虽未曾说什么,可瞧着面色确然有些紧张,倒是这位楚公子,自一开始听闻下官所言,便是模样镇定,仿似这桩事与他全然无关。

顺天府尹这才睨向站于院中的楚景山,他未曾铠甲着身,却也是满身行军之人的英武之气,眉目间更是大气凛然。

这样的人,确然不像是会行鬼祟一事。

开口询问前,顺天府尹到底念了一番与其父同朝为官的情谊,与手下道:只是循例问话,怎好叫楚公子站着?快去搬把凳子来。

手下很快将凳子摆在楚景山身后,楚景山却是未曾落座,只道:大人有话问便是了,眼见夜深,下官不想母亲在家中为我担忧。

顺天府尹也不再迂回,直接问道:春和楼的莘莘姑娘死了,你可知晓?来时府丞大人已然说过。

你何时离开春和楼?最后见莘莘姑娘时,她可有异样?具体时辰我倒是不大记得,约摸戌时吧!至于异样,楚景山顿了片刻,似是正细细回想。

随后道,春和楼我常去,但很少会叫女子作陪,今日也是听店里的小二说有位姑娘极善抚琴,可解人烦闷,这才进了那位姑娘厢房。

说来,我只觉得琴声悦耳,倒不曾注意过她神色如何。

顺天府尹直接道:她临死前,见得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楚景山无谓地轻哼一声:那又如何?顺天府尹原还为他留一丝脸面,这时见他这般姿态,俨然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这气息登时蹿了出来,声音也冷了半分:你可知这女子与神女被刺一案紧密相关?本官刚刚查到那刺客常去见这女子,这女子就死了,偏还死在见过你之后。

是!楚景山神情未动,照旧坦然道,那又如何?他仿佛是自问坦诚,不怕开水滚烫裂开了皮肉。

可这模样落在顺天府尹愈加焦躁的眼里,便又是另一种形容。

再一开口,语调间不觉加些讽刺的意味:本官听说楚公子与令妹自小情意深重,如今她所托非人,想来楚公子心下也是郁结吧!楚景山脸色终于有些紧绷,声音微扬:此事与妹妹何干?本官查实,神女自请前往熙台府之事一经传出,王和裕便叫其妹妹登门神女府,所为,正是要将贴身带了二十余年的平安符赠与神女。

顺天府尹缓缓道,此事本官可查,令妹身为王和裕身边人,难道不知?楚景山眸光一闪,隐约有躲避之意。

可眼下声调却未降下,只道:知道又如何?顺天府尹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夫妇不睦,或是要忍不住除掉那挡路之人。

楚景山大步向前,怒气陡然升腾。

可如今乃是公堂之上,他迈了两步,又是生生忍住,咬牙道: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她成婚前便知王和裕心有所属,大人所言,怕是立不住脚。

顺天府尹眼睑微垂,摸过手边杯盏,慢悠悠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令妹在深宅内院,或许不便行事。

说着,又是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景山道,不如楚公子来说说,自小疼爱的妹妹身陷水火,是叫她从困境中挣扎而出,还是索性替她解决了那困境?大人果然怀疑我!他虽不是十分机警聪明的性子,可自府丞登门,又有父亲提点,他自然能够猜到这其中可能的关联。

如今迂回婉转提及他的妹妹,不过还是要将他犯案之事坐实。

他愈发板正了身子,整个人显得愈发挺拔,铿锵有力道:这本是妹妹家事,但大人既然说了此事与本案相关,我便说与大人听。

此事之初,我便不同意妹妹嫁于王和裕,但父母之命难以违抗。

妹妹落得如今局面,倘或王和裕心中记挂的只是寻常女子,或许我真会生出替妹妹解决麻烦的心思,但神女不是寻常人。

她身上承载着天下苍生,景山绝不会如此妄为。

顺天府尹冷冷地凝着他:你走后,莘莘姑娘服毒而亡,此事你又作何解释?我不知她因何要死,无法解释。

刺客在这城中唯一的关联便是她,她却那么刚刚好就死了。

楚景山凛然道:大人既是认定此事是我所为,我说什么也是无用。

咬死不认这种事,顺天府尹也算是常常遇到。

若是三言两语就认了罪,那才是稀奇。

堂上一时陷入僵局,顺天府尹正琢磨今日这桩案子如何破局,如何在尽可能不动刑的情况下诱使楚景山招认。

另一端,外头急急跑来一个手下,附在府尹耳边低语几句。

府尹听罢,心下顿时有了打算。

他徐徐道:本官命人查了那女子的来历,她沦为红倌人原是家境所迫,家中尚有母亲和幼弟。

如今她在春和楼也已多年,先前便攒够了赎身的银钱,家里破落的房子也装饰一新。

试问,一个将有自由身的红倌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忽然便要寻死?楚景山自知挣扎无用,索性绷着脸不再言语。

不妨上头惊堂木陡然拍响,顺天府尹骤然喝道:还不认罪?下官无罪!楚景山迎住顺天府尹逼视的目光,丝毫不惧。

顺天府尹一个眼色掠过,当即有几名差使上前,水火棍交叉至楚景山腿下,一用力便叫他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顺天府尹再度厉声道:有人亲耳听见那女子哭着求你饶她一命,你还不认罪?堂上之人身为顺天府尹,查案所需,虽是问话但若要他跪下也未尝不可。

可此番竟说出这种话来。

楚景山抬起脸,满眼不可置信。

不可能!楚景山争辩道,我与那女子话都不曾说上几句,何来的我要杀她?这绝无可能!自然是杀人灭口!冤枉!楚景山挣扎着,奈何身后被数人压着,便是他竭尽全力能够挣脱,又岂能当真做出大闹公堂的事来。

因而一时间,当真是百口莫辩。

眼前之人见他满目愤恨,遂是缓缓起身行至他跟前,俯身沉沉道:楚公子喊冤也是无用,不妨仔细想想这一桩事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找的刺客,又是如何吩咐那刺客取神女性命。

待楚公子想清了,再来见本官也不迟。

说罢,便有手下接到他的示意将人压入大牢。

顷刻间,喧嚷的府衙院内又恢复一片沉寂,顺天府尹回至案后,手执羊毫一笔一笔写下天亮后要呈于陛下跟前的奏折。

府丞在一侧小心候着,虽不知自个的顶头上司写了些什么,却也能够揣度一二。

院内没有闲杂人等,府丞便是问道:大人果真觉得这事是楚公子所为?顺天府尹正好落笔,折子铺陈了片刻,待墨迹干透方是合起。

这案子查的太过顺遂,他自然有疑。

眼下,只顾自喟然一叹:如今动机与人证皆在,本官怎么想还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明日上朝本官若拿不出这个折子,咱们都要遭殃。

那楚大人那边,咱们怎么交代?说的是来问话,结果当即就给人下狱了。

交代什么?顺天府尹冷声道,本官若是扛不过明天这一关,日后怕是被人记恨的机会都没了。

陛下盛怒之下,说不准就降了他的官,直接要他还乡也未见得没有可能。

府丞亦不再言语,纵两人心知肚明此案仍有疑点未解,可一日之内,能查出这些已是最好的结果。

翌日上朝,顺天府尹将折子呈上,些许听到风声的大臣无不伸长了耳朵,其间有瞧热闹的,也有一心盼着此事真相已明,神女或召回或继续启程都能落下定论。

然陛下看过折子,浓眉紧皱了一息,便道:传信神女,照旧前往熙台府。

楚景山暂压下狱,容后细查。

音落,大臣们面色各异,一时难以揣度陛下所作定论。

如是楚景山便是幕后之人,如今归案,神女自可继续前行不必回京。

可陛下之言,偏又是暂压下狱。

这平白多出的缓头,若非是这案子另有蹊跷?众人不解,只余光忍不住悄悄落在顺天府尹身上。

顺天府尹只管跪地接旨,唯脑袋叩地那一刻,方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官位总算保住,脑袋也稳稳地挂在脖子上。

消息传至驿站,得来继续启程的消息,桑葚面目平常,想是理所应当。

毕竟刺客不曾真的伤着她,自也犯不着大动干戈,还动辄回返。

说是疑犯已经归案,只待详查。

从夏道,小姐决然想不到幕后之人是谁?是楚家公子。

谁?桑葚拧了拧眉,京城楚姓居多,以她所知似乎只有那位与楚鸿达勉强连着姻亲的楚大人。

可素未谋面,怎会是幕后之人?小姐不识得他。

从夏这才将楚景山与此案的关联细细说明,又道,看来同咱们进京那回刺杀一样,只不过一个是闺阁千金亲自找人动手,一个是兄长代劳。

奴婢也是不懂,这夫君的心思不在自个身上,怎的全想着将外头的女人除掉,而不是想着怎么将夫君的心思拉回来?好似外头的人没了,她们中意的男子就会将目光放在她们身上。

也不知是愚蠢,还是愚蠢。

桑葚仍觉得不解:若真是楚小姐的兄长,诚然算是有些动机,胞妹受苦,兄长仗义而出。

可是,那刺客拿那瓷瓶做什么?杀人前,有先行饮酒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