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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2025-03-22 07:15:51

凤华宫内。

桑葚入门可见皇后娘娘端坐于主位, 下首最近照旧是二殿下的母妃德妃娘娘,倒是另一侧不见淑妃娘娘的身影。

其余几个或年长或年轻的女子,桑葚没什么印象, 只知晓应也是陛下嫔妃。

褔身一一见礼, 桑葚便坐在了空位之上。

宫内嬷嬷为她上了新茶与糕点, 皇后娘娘方温声道:这两日宫城内外流言纷纷,本宫恐神女觉着烦闷, 特叫了几个姊妹前来,也好与神女解解闷。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桑葚道。

对面德妃娘娘亦道:可不是嘛!咱们这些外人听着那些琐碎都觉得异常烦心,更何况神女要这样被人戳着脊梁, 实在憋屈得很。

说着, 又是上下打量了桑葚一眼, 不过我瞧神女面色,倒像是不曾受到惊扰。

桑葚莞尔应声:管不住旁人的嘴, 管住自己的耳朵就是。

果然是神女。

德妃和悦道,这种心思境界我等可是不行,这事若是落我身上, 只怕怄都要怄死了。

德妃一侧一年轻女子附和道:德妃姐姐若是要怄死了,我等才是要被吐沫星子淹住。

这事也就神女心思稳得住,瞧瞧咱们, 倒是先慌了。

另一人亦道:咱们哪能同神女比呀,咱们是俗世中人, 自然修不了一颗禅心。

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大抵一味奉承着桑葚,桑葚一一听着, 只管回以笑意。

一片热闹里, 忽然一个声音道:只可怜了淑妃姐姐, 一夕间一家子都死了干净,这会儿自个也是病得下不来床。

热闹戛然而止,皇后娘娘赫然瞪向说话的女子,喝道:胡说什么?女子坐于末尾,听得皇后娘娘厉斥,这才自觉多言忙是俯身施礼:妾身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不耐地睨她一眼,转头瞧向桑葚才又恢复和善模样:淑妃这两日确实病了,神女知道便罢,也不必放在心上。

言至此处,桑葚自觉她似乎应当顺着说一句:臣女去看看淑妃娘娘吧!然她不想看,也没得必要去给彼此找不痛快。

因而哪怕这话头赶着,她亦只是应道:淑妃娘娘痛惜家人,臣女可以理解。

说的是啊!德妃娘娘话间带些笑意,这所谓祸不及家人,纵使史家有天大的罪过,淑妃妹妹总是无辜的,神女自然也不会平白牵累她。

顷刻间,从淑妃娘娘可怜,变成了淑妃娘娘无罪。

皇后娘娘尤似未觉一般,只目光微转,淡然地瞧向立在身侧的嬷嬷:三殿下近日可好?用膳可顺畅些?嬷嬷脸色当下便做得为难模样:回禀皇后娘娘,三殿下年幼,正是黏着母妃的时候。

听乳母说,今日又哭了几回,不过好歹用了些膳食,也吃了些奶。

皇后娘娘轻叹一声:陛下最宠爱三殿下,可要好生照应着。

是,奴婢明白。

嬷嬷应下,桑葚听着这一言一语,便是方才只是有些疑虑,是话赶话赶到了一起,这时也是确认,皇后娘娘诚然是想让她去瞧一瞧淑妃的。

桑葚不知皇后娘娘因何如此,或是要一石二鸟,抑或是添一把火。

总归,不会是真的心疼一个落难的宠妃。

且皇后娘娘这般迂回,明摆着要自个干干净净做个好人,桑葚愈是不能前去,若去了,说不准就要生出同史家夫妇一模一样的事来。

遂只是安稳坐着,仿似遮掩了耳朵,什么都不曾听着。

皇后又说了几句闲话,其他娘娘亦是或附和或扯些别的,桑葚坐了大半个时辰,方是起身告辞。

离去时,皇后娘娘又道:神女日后若觉得憋闷,自可到这宫中来。

桑葚颔首称谢,随后领着从春从夏离去。

将要迈出宫门时,却见另一侧走来一位瞧着略有些面熟的嬷嬷。

从夏在她耳侧小声提醒:小姐,是太后宫中的人。

桑葚这才想起,确然是在寿安宫见过。

大抵是太后面容慈祥,下头年长的嬷嬷也瞧着一般的宽和。

奴婢见过神女。

那嬷嬷与她施礼,道,奴婢奉太后之命,与神女说两句话。

嬷嬷请讲。

太后要奴婢告诉神女,流言霍乱,但不足以伤人性命,要人命的是人。

嬷嬷道,神女若是心下不安,可如太后一般礼佛,也可愈加静心。

桑葚褔身道:多谢太后,多谢嬷嬷。

他们要害你,你去与不去都会被害,神女亦不必自责。

臣女明白。

目送嬷嬷离去,从夏忍不住小声感叹:小姐,这宫里也就太后还为您说两句话了。

桑葚看她一眼,从夏立时闭上嘴,这时尚未离宫,可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回至神女府,桑葚又如往常般过自己的日子,外头流言汹汹持续了几日到底渐渐淡下来。

这桩事也算慢慢过去,大抵算是伤了她的名声,但不至于伤着她的筋骨。

*一晃两个月过去,京城的冬日越发冷了起来,偶尔在院子闲逛,桑葚总要披上厚厚的狐裘。

近日,她搬到了楼下居住,这楼下原也有她的卧房,卧房下设有地龙,冬日里也如春日一般暖和。

只是初入神女府时,她喜欢站在阁楼上瞧着目下风景,才一直在楼上住着。

这时愈发冷了,索性搬了下来。

这日,桑葚照旧拉了从夏一道下棋,两人在严寒冬日里身上都只着了薄薄的单衣。

从夏捏着棋子落位,一面托着下颌感慨:奴婢真是沾了小姐的光了,从前咱们在桑平县,哪能不受半点风寒?现在这冬日,若是不出门还以为是春秋呢!桑葚望一眼炭盆里正灼烧的银骨炭,温声道:从前咱们居于南方,寒潮侵袭,虽说也有木炭取暖,却是比不上现在。

地龙已经足够叫人觉得温暖,这上好的银骨炭更是连一丝烟气都没有。

正说着,外头从春哈着手打帘入内。

她裹着满身寒风进门,桑葚与从夏并不觉得冷,甚至有些清凉。

由寒冷至温热,从春抖了抖身子,饮了口热茶,没一会儿就将身上厚厚的棉衣褪去,坐到了从夏身边。

从春近来棋艺有些长进,与从夏絮叨着如何走也能说对几次。

走了几步,见桑葚手边的茶盏空了,遂是起身为桑葚添上。

茶盏重新落在桑葚手边时,忽的想起什么,扁了扁嘴。

小姐,今日午饭冬卉那丫头又吃了整整两大碗。

这话说得,好似贫瘠人家只剩了一斗米粮,结果被人生生干掉了许多。

怨气忒重。

桑葚瞧一眼从春双腮鼓起的样子,无奈笑道:我知晓你不喜欢她,可也不能管着人吃多少。

传出去了,还叫人以为神女府苛待下人,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吃。

从夏不似那般怨气,脸色却也凝重了几分:小姐不知,从前冬卉不是如此。

桑葚随口道:那为何如今如此?从夏示意从春去瞧着门口,这才道:奴婢打探过,好似是冬卉不知道听谁说,说四殿下喜欢身段丰腴的女子,她这才猛地吃东西,想叫自己显得圆润些。

桑葚默了默,那冬卉面容姣好,却也诚然是纤瘦娇小的模样。

顿了顿,又是忍不住拧着眉道:她是从哪听说的,这话可靠?说着,又忍不住抬起手臂,瞧了眼自个的。

她不似冬卉那般瘦弱,却也实在算不上圆润丰腴。

从夏摇摇头:奴婢不知,这府里头下人众多,说不准就是谁传的话。

要奴婢看,也怪不得冬卉使这样的法子,四殿下办完差事现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那冬卉定然想着您很快就会与殿下成婚,她才要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殿下眼前。

也未必会很快成婚。

桑葚无谓道,冬日严寒,并非成婚的好时节。

再说,他不是受了伤,且要好好养着。

说过,原以为两人会略略宽下心,不料从春瞧了眼外头的情形,确认无人来往,忙是凑到桑葚跟前低语:小姐,要不你也养得丰腴些?这脑筋转的,桑葚忍不住笑道:我迎合四殿下的喜好做什么,本就是做明面上的夫妻,哪用费这些事?从夏亦是一把将从春拉开,嗔责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四殿下不喜欢小姐才好,若真是上了心,自个又不成,指不定生出什么心思来呢!近来从夏与府上侍女相处愈多,也愈发了解宫中对食的情形。

有些自愿与太监做对食倒还好些,图一个互相帮衬。

可有些主子,却是将身边的宫女送人,以此来收买那些有些权势的太监。

这些宫女的下场,大体不大好。

桑葚见两人愈发是担忧,遂扯开话头,点了点棋盘:该你了从夏。

从夏这才又开始琢磨下一个子落在何处。

然则不知是老天作对还是没听着桑葚心底所盼,这一次她所说未曾成真。

这日午后,宫中便传来旨意,太后召她进宫。

寿安宫内,太后坐在床上,身后倚着两个交叠的软枕,手中捧着掐丝珐琅手炉。

坐于床侧的陛下关切道:母后可是还觉得冷?诚然这寿安宫已然是合宫上下最是怡人温暖的所在,陛下进来坐了会儿,甚至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太后面色略有苍白,叹道:年纪大了,不妨事。

太医早已说过,这年长之人确然耐不住寒。

陛下放下心来,这才问:不知母后叫儿子来,可是有什么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太后道,怀儿快要回京,哀家便想着他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毕竟,都已经延期了一月。

陛下道:怀儿这桩差事办得极好,朕正打算待他回来好好嘉奖他。

这婚事自然也该提上来,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怀儿又受了伤,儿子想着不如等到开春,到时天色和暖,他这身子也能将养好。

说过,却见太后的面色不是十分愉悦。

母后可是觉得哪里不妥?太后垂着眼,声音里的无望又重些:哀家这身子你也知道,每过一个冬日都是又捱过一年。

怀儿的婚事若不能早早办了,哀家实在担心再生出什么枝节。

他那伤势哀家也知晓一些,成婚虽是疲累些,却也不至于叫他伤重,正好带些喜气,于他也是有益。

太后如此神情,陛下再不好说什么,只道:如此也好,朕明日便叫礼部选一个良辰吉日,早早将怀儿这桩婚事办了。

太后面色这才和缓些,唇角微扬带些欣慰的笑意。

顿了顿,又道:对了,哀家自个翻了翻那册子,找了两个不错的日子,陛下你看看?随后,太后身侧的嬷嬷便将圆底铜盘呈上,上头所摆两张红纸正写着两个日子。

十一月二十,十一月廿四。

陛下一眼瞧过,便是下意识拧了拧眉。

今日已是十一月十六,便是老四两日能便能归京,这筹备婚事也只余了两日的光景。

即便是定在廿四,也不过添上几日罢了。

他迟疑地望向太后:母后,如此会不会太过仓促?是急了些,可再有好日子,便要等到下个月。

好在怀儿前往熙台府赈灾前,已经将聘礼送至神女府,后头的流程赶一些也无妨,总归是早定了婚期,如今还算是延期举办,大抵也不会让人觉得仓促。

如何能不仓促?只是太后特意提及老四前往熙台府赈灾,陛下便觉当初选定老四前往,多少存了些亏欠。

因着他不能继承皇位,是以这种风险性较高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下只得叹道:母后,您就是太宠着这个孙儿了。

太后见陛下松了口,亦是和悦道:他没了娘,可不得哀家宠着他。

也罢!陛下道,待朕问过神女的意见,她若不觉得仓促,这婚事便定在廿四。

说罢,便见守在门口的嬷嬷适时上前,躬身禀告:太后,神女到了。

快请进来。

太后一面转向陛下,我知道你敬重神女,所以特地将她请来,也好当面问过她的意见。

她若真是觉得不妥,往后延一延也无妨。

陛下越发觉得太后对老四之事实在太过上心,可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厚重的帘幔在眼前被掀开,桑葚绕过屏风往里行了几步便见陛下也在,她一道行礼,做得恭谦。

起吧!陛下道。

桑葚直起身,恭顺站在一旁。

而后便是太后的声音,哀家今日叫你来也没旁的事,怀儿即将回京,你们两个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

哀家与陛下商议着,廿四是个良辰吉日,你觉着如何?桑葚诚然是诧异了一瞬,她原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开春。

不过瞧这情形,这廿四应就是本月廿四。

奈何她最近日子过得实在太过恣意,今夕何夕也不大知晓了,眼下又不好追问一句,今日初几?以她所知,今日大约不是十月末,便是十一月初。

如此还有二十日光景,倒也没什么。

遂道:臣女没有异议,一切但凭太后和陛下做主。

太后欣慰地笑笑:哀家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桑葚保持着微笑,心下暗道,这事与懂事有什么相干?虽说她暗暗期盼着晚一些成婚,但提早些也没什么大的妨碍。

太后又道:陛下,既然这事已经敲定,哀家还有些话想同神女说。

陛下见此,自然不再多留,当即起身离去。

来这坐下。

太后慈祥地冲她招招手,桑葚瞧着方才陛下坐过的杌子,迟疑了下只得上前坐下。

太后随即亲和地拉过她的手,看亲孙女一般满目和善。

粗糙的手心划过她的手背,不知是不习惯旁人这样的接触,往日姚氏待她亲昵也总是隔着衣袖拉过她的手腕。

或是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略有些叫人不安。

桑葚当即提了几分警醒,只听太后道:怀儿身子不好,这趟差事又受了伤,日后你们成婚还有你多照顾他。

臣女明白。

桑葚应声,这些本就是臣女的本分。

你毕竟是神女,若逢天灾人祸,再要管着府上中馈,些许时候怕是会无暇分身,哀家又想了个法子,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桑葚倒不觉她自个能够什么忙碌,然太后如此说,她便顺着说一句:太后吩咐就是。

说过,便见太后与立于一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离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个宫女进门。

宫女毕恭毕敬地朝她和太后行礼,桑葚将视线落在那宫女身上一会儿,觉着倒也没什么稀奇。

这宫里的宫女大体瞧上几眼,大多这般平头正脸,模样端正。

你觉得,这丫头瞧着如何?太后问道。

桑葚收回目光,坦然道:臣女不懂太后之意。

太后细细端详着桑葚的神情,晓得她应是真的不懂,而不是做得什么心机以退为进。

遂解释道:这丫头打小就被派到了哀家身边,哀家算是瞧着她长大,年轻的丫头里她最是贴心稳妥。

哀家想着,日后怀儿的后院总要充盈些,除了你旁人哀家便不大放心。

那便是对这个宫女放心了。

桑葚当下便懂了,道:太后看重的人必然最好,日后侍奉四殿下必然也极是尽心。

太后愈发欣慰:哀家就知道你心思最为宽和,不似那些不上台面的女子惯会与人争风吃醋。

这样吧,便叫她做一个媵侍,日后怀儿若是抬举她就叫她做个孺人,至于那侧妃的位置还是要怀儿自己挑选才是。

太后说的是。

桑葚只管垂首应着,那宫女本就跪着,这时猛地叩头:奴婢多谢太后,多谢神女。

奴婢日后定好好伺候殿下,伺候神女。

随后,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些客套关切之言,大体不过是要她好好备嫁,将养好身子一类的言语。

桑葚静静听着,心下并无波澜。

及至太后面色倦怠,桑葚方才适时起身告辞。

只是自寿安宫至宫门,似乎是远了些。

这一路行着,她越想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偏一时间又琢磨不出。

从夏颇是无奈地跟在她身后,终是忍无可忍小声提醒她:小姐,您做惯了任人翻面的鲤鱼,怎的这会儿晃神也能晃这么久?那面色太平静,平静地叫从夏都有些发慌。

桑葚又顾自前行了几步,这才忽的顿住步子,恍然道: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