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饲她 作者:云目 > ◉ 第 52 章

◉ 第 52 章

2025-03-22 07:15:51

从夏忍不住长叹一声, 终是没从鲤鱼变成反应极是迟钝的豕。

哪料桑葚脑海中转过乃是前夜曾抬头望向夜空,那是满月银光。

月初与月末怎会有圆月当空?桑葚刹住步子,侧首凝向从夏, 眸底仍存些不确信:今日初几?从夏强撑的脑袋猛地跌向一旁, 愈是无奈道:小姐您在想些什么?今日都已经十六了。

桑葚吐出一口气, 果然。

若非月中又怎会是皓月当空?只是如此算来,距离成婚便没有几日光景。

从夏见桑葚又是稳稳前行, 念着现下仍在宫中,便是竭力忍了忍。

直至回到神女府,一口水也顾不得喝, 便是直戳戳站在桑葚面前:小姐, 今日之事, 除了婚事太过仓促,您便没觉得哪里不妥?桑葚从府门口一路走来, 身上正裹着满身风寒,立时自顾自倒了杯热水。

温热捧在手心,比那手炉适用的多。

抬首瞧见从春从夏的红鼻子, 空下一只手又倒了两杯,推到两人跟前。

两人无动于衷,桑葚只得一面嗅着热水袅袅盘起的热息, 一面无谓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这正妃正要进四皇子府, 要进不进的时候太后出面安排了妾室。

这样的时辰赶着,若在寻常人家,实打实是打了正室的脸。

男子有妾本是寻常, 便是碰着那最为善妒的当家夫人也说不出什么。

可这妾室要么正室入门前早早就有了, 要么入门后经由正室与当家做主的老爷安排。

这样赶着正室入门的档口塞人, 诚然不是十分妥当。

可太后做事,又有谁敢说一句不妥当。

亏得小姐您还知道呢!从夏不满地哼唧。

这巴掌生生打在脸上,还要人满脸和悦地接着,不容人说半个不字,委实是憋屈。

知道又如何?桑葚面容平静地宽慰她,太后旨意,你要我抗旨不成?奴婢……从夏一口气噎住,终是不再说什么。

毕竟这神女的名头再大,也大不过太后去。

更何况日后嫁于四殿下,又该叫太后一声祖母,这长辈在上更是没得说理的地方。

至此,桑葚安心备嫁,然说是备嫁,真正要她烦心的却也没有几桩。

嫁衣早前就已做好,不过送来又叫她试过一遍,看身量是否有差。

至于其他琐碎,更有旁人替她烦心,她这日子过着倒也没什么改变。

这般过了两日,听闻四殿下归京,又听闻他确然是伤着,自城门至四皇子府没有下轿,更没有露脸,甚至呈至陛下跟前的奏折也是叫随行官员代为呈交。

桑葚不知他到底伤的多重,不过既是没有对婚期提出质疑,大抵也不影响成婚。

这日,后厨的人送来膳食,桑葚坐下正预备开用,便见正擦拭花瓶的冬卉忽然捂着胸口跑了出去。

一面跑,脖颈一面忍不住向前抻着,似是极为难受。

桑葚挪了两步,打窗口正瞧见冬卉弓着身子呕得厉害,污秽之物哗啦啦落下。

一旁从夏见状,忙出门去瞧冬卉的情形,桑葚则与从春道:叫人给她请个大夫。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从春从夏折返,从春禀告道:小姐,大夫说冬卉这般模样是近来积食太重,又心思抑郁,所以才忽然呕吐。

大夫开了药,说是用上两日就没什么妨碍了。

果然是吃得太多起的恶果。

桑葚叮嘱两人:你们两个可也要记得,日后不论如何都不可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这不是平白受罪吗?说着,忽然又道,心思抑郁?她近来心情不好?从夏捣捣下颌:方才奴婢为她抚着后背,又送她回到房间,眼见她那一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定了哭了很久。

她哭什么?早早进四皇子府,不是她一心所求?奴婢也觉得惊奇,近来似乎也没什么事招着她,原想着,或许是她家中生了什么变故,奴婢还特意关切了几句,但她只是摇头,又什么都不肯说,奴婢就略略打听了些。

从夏道,小姐,您猜她是为着什么?桑葚默了默:不是家事,那应当还是出在四殿下身上。

正是。

从夏道,小姐可记得前两日奴婢与从春因为太后安排媵侍的事为您愤愤不平,这事自咱们离宫到今日,一直不算什么隐秘。

奴婢与从春虽是嘴巴严,可宫里头没有让人特意瞒着,这消息也就渐渐传了出来。

桑葚了然地哦了一声,道:她是知道了这事,所以难过。

哪料从夏立时晃了晃脑袋:不止如此。

奴婢听说冬卉与太后挑选的那个宫女如雯在寿安宫时便是处的最好的姊妹,后来要挑选侍奉您的宫女,冬卉便是自动请缨。

她想着出了宫,说不准何时就能得了自由身,怎么着都能距离四殿下更近些。

哪想到,竟是留在寿安宫的如雯被太后挑选。

到如今,如雯眼见着成了主子,还得以贴身陪在四殿下身边,她还是个婢女,这本是一样的出身顷刻间变成了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底可不是得抑郁难平。

桑葚听着,亦忍不住叹一声:如此说来,倒是造化弄人。

又过了三日,府上大红绸缎和大红灯笼开始一应悬挂布置起来,府门外,桑府的马车亦停下来两辆。

女子出阁,原本应自母家而出,可入京之初为显皇恩浩荡,陛下为她赐了这座神女府,如今总不好再回到桑府出嫁,好似平白又跌了身份。

操持皇子婚事的礼部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叫她的家人婚前几日便住到这神女府来,到时出阁自是又有体面家人又在。

只是父亲桑南章终是男子,且桑府总不能落了空,是以桑南章便等到桑葚成婚当日早早来到神女府便是。

姜嬷嬷迎了姚氏和两位小姐,一路送至前厅。

两人第一次来到神女府,虽是无比惊愕竟有这样宽敞奢华的府院,却也因着来了京城许久,总算将那份惊愕掩住,不至跌了体面。

桑葚坐于前厅,眼见三人前来,忙起身迎了两步。

母亲,妹妹。

桑怡瑶和桑怡婉则是柔顺地唤她一声姐姐。

桑葚迎着三人坐下,又是满目和悦道:多日不见,婉婉似乎长高了些。

方才两人走来,肩头几乎平齐。

姚氏亦是笑着:过了年这孩子就十三了,也该窜一窜了。

瑶瑶的婚事可定下了?定了,就定在开春三月,正是暖和的时候。

桑葚莞尔:二妹妹这日子好,春光和暖,也不必受了寒。

姐姐。

桑怡瑶害羞着垂下眼,模样间竟似再没有当初那般骄横。

桑葚不知因何桑怡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时瞧着有些不习惯,眸间闪过一丝诧异。

然也没必要戳人心窝,多问一句桑姨娘现下如何。

只话头绕在两人身上又说了几句没得意义的闲话,茶水去下半盏,便是与姜嬷嬷道:还要劳烦姜嬷嬷带我两个妹妹去瞧瞧客房,看她们可喜欢。

又与两个妹妹道,妹妹们修整片刻,也可在这院里随意转转,还要住上两三日呢,若有什么需要或是不适,只管同嬷嬷说。

瞧着三人离去,这前厅里只余□□己之人,姚氏面上委蛇的笑意立时撤下些,手上茶盏搁在桌上都不似方才那般落地无声。

你也瞧着瑶瑶不对劲了?姚氏直白道。

桑葚最喜这样说话没得迂回,当即抿了抿唇。

自打入京,瑶瑶就变得收敛许多,对你再是半句恶言也没有,行事上也是比着从前小心谨慎许多。

姚氏道,不过这些,大体都是她那个做娘的教她的,她们两个一体是惯会为自己考虑的人,晓得不招惹你才是真的对自己好。

不过彻底变了模样,却是在桑姨娘得了癔症之后。

桑姨娘的病还没好?桑葚微有诧异。

好了。

姚氏道,这京城的大夫比着咱们桑平县的强上太多,是极有手段的,针灸和着药方,病逝缓缓地就去了,没什么大的妨碍。

只是她们母女两个经此一事,生了嫌隙。

桑葚蹙了蹙眉,略是不解。

你可记得先前我与你说,那崔家略有些介意瑶瑶的身份,想着将她抬为嫡女,好全一全脸面。

桑葚眨眨眼,姚氏继而道:这事你父亲本是预备应下的,可我思来想去到底是将那日同你说的话委婉地同老爷提了提,他又是反复思量,这事到底弄了个不了了之。

自家的脸面和人家的脸面,你父亲自然是选自个的。

毕竟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崔家因为你的缘故才攀附着咱们家,可若是咱们将庶女抬了嫡女,又显得咱们掉了脸面。

这倒也是合乎情理。

桑葚道:只是这事同桑姨娘有什么干系?瑶瑶从来便是庶出,没来由忽然介意自个的出身。

姚氏哼出一口气:这事没有特意瞒着,瑶瑶自然也知道。

那时正赶着桑姨娘发病,瑶瑶这脑子不知怎么转的,竟觉得崔家根本上不是嫌弃她庶出的身份,而是嫌弃她有一个打妓馆出来的亲娘。

说着,姚氏又是忍不住叹息:常言说犬不择家贫,子不嫌母丑。

瑶瑶心里结了这个梗,后来便是常常往我屋里跑,同她亲娘愈发生疏。

如今桑姨娘算是好不容易治好了癔症,不再被梦魇折磨,却是整日的叹气,整个人瞧着老了十岁不止。

这……桑葚倒不知说些什么好。

末了,只道:母亲也不必为这些事烦心,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姚氏面上团些笑意:我有什么不好的?这京城的大夫实在是不错,我这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桑葚瞧着亦是,每一回见着姚氏,都觉她的气色比先前更好一分。

到如今瞧来,竟似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般。

然目光落在姚氏落下的指尖,却见她下意识抚了抚小腹。

姚氏注意到她目光流转,登时有些心虚。

指间夹着的芙蓉色帕子亦是忙的掠开,停顿了会儿,到底是不等桑葚疑惑,自个说道:我原打算胎像坐稳了再告诉你,如今两月有余,想来也不妨事。

说着,又是轻柔地抚向小腹,眸色无比温柔道,阿葚,我有了身孕了。

桑葚赫然一惊,立在一侧的从春从夏亦是瞪圆了眼睛。

自小她便知道,姚氏因为当年之事再不能有孕,不妨来到京城,换了新的大夫,竟是忽然有孕。

心下些微波澜泛过,桑葚不知该作何感想,大抵是太过惊讶,缓了会儿才扯起嘴角道:这是喜事呀,看来京城的大夫果然是医术高明。

姚氏心下却仍有些不安,她本不打算这么早提及此事,奈何这下意识的动作出卖了她。

如今又是试探着打量桑葚的面色,小心道:我以为你会介意,毕竟,若原来勉强算一个两厢扯平,如今看来,却是有些过错可以弥补,有些却是不行。

桑葚一滞,知晓姚氏所说,乃是如今姚氏终于得偿所愿,她的阿娘却是再也回不来。

都过去了。

桑葚眼睑微垂,咱们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不是。

怨怼自然是有过怨怼,只是当年之事也非姚氏一人之过,她那个父亲桑南章才是紧要的却常常被忽略的人。

如今又承了姚氏的救命之恩,那怨怼也不好再过计较。

姚氏见她不似真的介意,又轻声叹道:是我对不起你娘。

说过,又是保证道,阿葚,不管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永远都是咱们桑家最要紧的嫡出大小姐。

桑葚无谓笑了笑:盼着是个男孩,咱们家三个姑娘,也该有个男孩。

对了母亲,父亲知道一定高兴坏了吧!她顺口说着,说过却见姚氏的脸色明显委顿下来,整个脑袋都耷拉着垂了下去。

母亲?桑葚探了探身子。

姚氏微微偏过头,又是避开她一些。

桑葚正要追问一句,却见一颗斗大的泪珠猛地砸向姚氏的手背。

母亲这是怎么了?桑葚关切道。

姚氏抽了抽鼻子,又拿帕子抹过眼下残存的泪水,这才慢慢转过身,嗓音沙哑道:你父亲确然是高兴,可他……他不止这一桩事高兴。

母亲这是何意?家中还有旁的喜事?可瞧着姚氏这委屈难言的模样,实在又不像是喜事。

姚氏模样愈是悲痛,艰难启齿道:你父亲他……他在外头养了人。

桑葚着实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竟还能如此?她悄然咽了咽口水,方道:官员养外室,不是有损名声吗?以她对父亲桑南章的了解,他是极其看重脸面的人,怎的会做出这样轻易就被人拿住短处之事?姚氏泪水刚刚止住,这时又是啪嗒啪嗒落下,满腹委屈和着抽泣声汹涌而出。

可不是嘛!姚氏哭着,你父亲他明知如此,偏还要养着,如今那外室也有了身子,我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了身子?桑葚眼睛又是瞪大了些,这实在不像是桑南章所做之事,倒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没得定力才会如此不顾及前程。

桑葚顿了顿,只得先宽慰姚氏:母亲先缓缓,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说着,又是起身亲自为姚氏换了一盏热茶。

姚氏哪有心思用茶,只眼泪扑簌簌垂落,几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哭得太痛说不出话来。

桑葚只得道:这事父亲确然是不大妥当,只是事已至此,母亲也得先想个法子才是。

这女子一直养在外头总也不是个办法,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只怕会影响了咱们整个桑家。

这话似乎终于说到姚氏心坎里,她猛地吸几口气,抹去脸上残泪,哽咽道:阿葚,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你父亲他……我与他磨破了嘴皮子,说喜欢什么女子都可,从前是个清倌人出身春和楼又有什么要紧。

但凡是老爷喜欢,娶回来就是。

可你知道他怎么说?桑葚嘴角微抽:父亲不会不肯吧?他倒是肯,可他说那女子不愿进府,不愿缩在这院子里只看这一方天地。

说那女子柔弱胆小,不善与人交际。

姚氏越说这气性越是上来,我是真不明白,一个在春和楼迎来送往的女子,竟不善交际。

末了,又是长叹一声:你父亲他,真是着了迷。

我简直怀疑那女子是狐狸精所化,将你父亲的魂生生勾去了。

呃……若非桑葚太过清楚这世上并无神明与鬼祟,几乎也要同姚氏这般想。

转念又觉,或是两情相悦?念头一起,桑葚忙是将这比狐狸精还要邪门的念头抛却,父亲若是会与人一往情深,先头所历的四位怕是个个情谊甚笃。

母亲可曾见过那女子?桑葚道,或许是她不知这其中要害,始终不进门,将来生下的孩子怕也入不得族谱。

姚氏无望地摇着头:我与你父亲提过几次,他均是不允。

后来我悄悄叫人跟着,也只知那女子住在城外,具体何处便是不能知晓。

桑葚只得继续宽慰着:母亲宽心,父亲兴许也有父亲的缘由,您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

姚氏又是无望地叹息。

桑葚便是起身,伸手搀住姚氏的手肘:母亲,不想这些了,女儿带您去瞧瞧您的房间,看您可是满意?姚氏又叹一声,到底随着桑葚一道出门。

神女府的布置,姚氏与两个妹妹自然说不出什么来,这安置自然也很快安置了。

折回阁楼,从春为她倒了盏热茶,从夏在一旁则是隐忍难言的模样。

有话就说。

桑葚瞧着她那模样,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从夏心虚地摸了摸鼻头,这才凑上前:奴婢知道有句话不该说,可忍不住。

桑葚眼皮微掀,捧着茶盏饶有兴致地瞧向她,猜着从夏要说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若是寻常,可不见她有这般婉转的时候。

从夏这才小心道:小姐,您说这会不会就是夫人的报应?呃?桑葚愣了愣,虽知定不是什么好话,也没想着竟这样直白。

从夏又道:那女子始终不肯进门,会不会是想做夫人?这事与当初的姚氏所做,可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