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饲她 作者:云目 > ◉ 第 54 章

◉ 第 54 章

2025-03-22 07:15:51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桑葚下意识掩了掩鼻端。

她从不饮酒,对这般酒香也实在不能适应。

当下,似应该着人送一碗醒酒汤来。

可这般房内只余了他们两人, 当下还是先为他倒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

楚怀始终凝着她, 目光不肯偏移半分, 这时茶水递到手心,倒也不抗争, 接过便是仰头饮尽。

然则茶水饮下,却也未能清醒。

桑葚倒没心思纠结他清醒与否,只觉得这炙热的目光始终落在面上, 瞧得她身子发麻。

忙错开一步, 道:殿下醉了, 上床歇息吧!说过,便伸手去搀扶他。

他竟还是乖顺, 顺着她的步子摇摇晃晃就向着大床的方向走,只是一靠近床侧,整个人便是不受控地直直跌下去, 正经是仰面躺上去,一个人占尽了位子。

桑葚想起昨日嬷嬷有关如何侍奉夫君的教导,顿时有些庆幸四殿下这样醉着, 免了她的侍奉。

只是这冬日里严寒,纵使屋子里格外暖和, 也不能这般睡去。

遂是先行退去自个繁重的外衣,取下沉重的凤冠,这才俯下身将他的足靴退去, 而后又极是费力将他垂在床侧的双腿挪上床。

最后, 便是拉过锦被替他盖好。

复又直起腰时, 桑葚只觉累得喘息,这男子身形高大,实在过于沉重。

结果刚要松一口气,忽觉手心似有黏腻。

她摊开手一瞧,竟是明晃晃的血色。

桑葚以手背抵了抵额间,得,竟是忘了他的伤势。

推开门,从夏与四殿下身边的侍卫正一左一右站着。

遂道:殿下的伤口出血,你可知他日常换的药在哪?郑安当即躬身道:属下这便去取。

桑葚这才转向从夏:去打盆水,再叫人送碗醒酒汤来。

不一会儿,一盆清水,一碗醒酒汤,一盒药粉以及要用的布条一应摆在桌上。

而从夏与郑安则是适时地退了出去。

桑葚瞧着此般情形,到底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自个做了丫头的感悟。

这嫁人,果真是要开始伺候人。

诚然并非如此,若是往常,由郑安代劳无妨,由从夏帮着她也是寻常。

只是今夜乃是新婚洞房,从夏和郑安实在不便待在新房内。

殿下?桑葚一手端着醒酒汤小声唤着躺在床上不知是否睡着的男子,殿下?她又试探着唤了声。

楚怀眼皮轻颤,到底是迷茫着睁开眼。

桑葚忙道:殿下喝碗醒酒汤吧!说着,又是坐到楚怀脑袋那一侧,我扶殿下起来。

楚怀似乎极是昏沉,迷蒙了好一会儿,眼底忽然又冒出点点星光来。

他又是一眨不眨地凝着她,末了,忽然自个咕哝着:我自己起。

而后便是撑着手臂坐起身。

桑葚不知人醉了后还能这般,以她所知,男子醉后或是疯癫吵闹,或是直接瘫倒睡个昏沉。

难道是他往日性情太过温和,竟是连醉了也这般不与人找麻烦,似极为听话懂事的孩童般乖顺异常。

她忙将汤碗递到楚怀唇边,他手臂不抬,喉间却是不停滚动,不一会儿就将整碗醒酒汤喝了干净。

见楚怀这样配合,桑葚不知觉也拿出诱哄的语调,轻声道:殿下,您的伤口渗血,咱们先将衣裳脱了,换了药再睡好不好?好。

楚怀照旧没有挣扎,任由她帮他褪去上半身衣物。

男子大片肌理忽然呈现在眼前,桑葚却没心思觉出羞赧,只瞧着那鲜血蔓延觉着尤为碍眼。

她小心替他擦去血污,上药时还不忘温声问他:疼吗?殿下如是觉得疼的话一定告诉我。

楚怀摇着头,丧失知觉般只含着笑意看她。

上过药,布巾打他身上一圈圈缠过,身子也在不自主间靠得越来越近。

桑葚并无自觉,身边男子的喉头却是不小心滚了滚。

待她终于将布巾打了个结,要他躺下安心睡去时,楚怀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葚!桑葚骇了一跳,抬眸见他眼下仍是微红,不似恢复清醒的模样。

一时也没心思纠结,他为何忽然这样亲昵地唤她?只照旧哄着:殿下早些睡吧,明日晨起还要入宫请安。

楚怀似懂非懂,紧握着她的手到底是一点点松开,脑袋也一点一点垂落下去。

就在桑葚以为他会乖乖躺下时,楚怀忽然呢喃出声:阿葚,我对不住你。

这语调,怎的满是心虚?桑葚不觉楚怀有什么对不住她,只一面扶着他躺下,一面敷衍道:殿下哪里对不住我?楚怀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又低了几分:我把你的镯子弄坏了。

什么镯子?桑葚下意识道,说过才又想起乃是楚怀下聘时两人交换信物,她将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镯子给了他。

遂道,不妨事,一只镯子而已。

她对身外之物,向来不是那般看重。

当日交换,也不过循着规矩而已。

楚怀赠予她的那只发簪,她一直交由从夏替她收着,她自个甚至没有拿出来戴过一回。

然楚怀见她这般不介意,自个愈是懊恼起来,慌乱地抓住她的手解释:阿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去熙台府前,我反复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将那玉镯随身带着,后来还是想带着比较安心。

结果我自个受伤,连累那镯子也碎了。

连累?因人受伤,连累了镯子?守在门外的从夏和郑安相视一眼,眼底尽是不可言说的惊诧。

从夏还好些,只觉得这喝醉的四殿下瞧着不大正常。

郑安却是想起当日那镯子断成几截时,唯目光沉了几分,便又迅速开始处理公务。

却原来,这事埋在心底,压根就没过去。

一只玉镯,一只只值几个馒头的玉镯,至于吗?郑安扯了扯嘴角,冲从夏微微偏了偏头,两人当即站得远些,再远些。

卧房内,桑葚倒没生出这些思绪,只暗暗琢磨着,故意不故意的,他能不这么称呼她吗?阿葚,怎的每一声还能叫得如此熟稔?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多年的旧相识。

桑葚略略平复了会儿,道:殿下不必介怀,只是一只镯子而已。

不成。

楚怀执拗地摇头,说着,又是试探道,那你可有旁的东西,叫我当作信物?呃……桑葚愣了下,母亲着实没留给她什么东西,那只镯子也是后来父亲说乃是母亲之物。

至于旁的,也不过几本书册,实在没什么稀奇。

末了,只道:如今你我已经成婚,想来不需要什么信物。

殿下且安心睡吧,明日还要早早起身。

那你也早些睡。

楚怀终是松开她的手,眼睛一点点阖上。

桑葚坐在床边,瞧着楚怀呼吸渐渐平稳,那张温和的面容在入睡后显得愈是平和宁静。

她抬手虚空覆在他的面上,遮住下半张脸,忍不住低声呢喃:真像。

起身时,又是无声叹了叹。

她嫁了个绝不可能是那人的人,偏又那么像。

长夜漫漫,桑葚从柜中取了新的被褥铺在一侧罗汉床上,熄了满室烛火。

她躺上去时,瞧着月光透过明瓦洒下的微弱光晕,眼前终不算全然漆黑。

桑葚静静瞧着那木格子窗,一切落定,仿佛才是恍然,她成婚了。

虽说早前就做足了准备,知晓早晚有这一日,心下也没什么波澜。

可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恍惚。

她嫁了人,做了人妇。

桑葚渐渐陷入沉睡时,大床那端的男子却是有了醒转的迹象。

他原是醉着,大抵是醒酒汤终于起了效用,暗夜里,他蓦然睁开眼,眸中警惕瞬间蓄到最满。

顿了片刻,想起今日乃是他的大婚之日,遂极是轻微地侧过身子。

他在夜间目力极佳,一眼可见罗汉床上躺着的女子睡得正酣。

她在他目之所及,唇间不觉溢出心满意足的笑意,随后亦是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四皇子府晓事的嬷嬷早早叩响门扉,依着规矩,应由嬷嬷取走元帕。

然嬷嬷一进门便见床榻和罗汉床上各有一床被褥,且两人分立两端,分明是都刚刚起身。

这新婚头一夜,新人不曾圆房,落在别处或是会叫嬷嬷吃一惊。

然则她一直侍奉在四皇子府,这情形如何自然知晓因由,遂是说了道贺之词,便是不发一言收走了未曾被染红的帕子。

嬷嬷走后,从春从夏方是进门,与桑葚道:皇妃,沐室的水已经备好了,您看……皇妃?从春从夏这称呼改的利落,桑葚入耳却是好生适应了一番。

正待说一声好,那端一直不言的楚怀,忽的启口道:昨日你没有用膳,记得备些吃的。

从春从夏当即褔身领命,桑葚亦道:多谢殿下。

随即同两人一道出门。

亦是到了此时,桑葚才看见这院中风景。

他这院子不如神女府显得宽敞,却也是一步一景,鹅卵石踩在脚下,和着一旁错落的山石,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穿过不长的回廊,便行至沐室。

这沐室比着神女府亦是小了些,桑葚坐在池子里,折过身,一面用着备好的茶点,一面打量着四周忍不住琢磨,当初她入京实在是皇恩浩荡。

当时只觉赐住先长公主府是天大的恩德,可桑葚却是不曾料到,这长公主府的规格能越过公主便罢,竟是连皇子也能越过。

两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道:小姐,奴婢昨日同那郑安说话,四殿下待您是真的用心。

桑葚抽回神,从夏又道:咱们住的院子距离殿下的书房最近,几步路就到了。

桑葚失笑:这便是用心了?这不是理所应当。

尤其这新婚的档口,这安排的院落自然应当距离他的书房最近。

不止呢!从夏道,昨夜他这么说的时候,奴婢也是质疑他,说四殿下娶您不还是因为您的身份,若您不是神女,兴许四殿下就娶了旁人呢!小姐,您猜他怎么说?他说若小姐您不是神女,殿下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娶您进门,说不准会同您浪迹天涯。

桑葚一怔,总觉得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若她不是神女,楚怀便不能名正言顺迎她进门。

这个拼尽全力将她捧为神女的因由,她似乎从未想过。

难道是为了娶她,所以这般费尽周折?可他们的从前,当真从未相识。

桑葚紧锁着眉头愈是不解,不知是她自个想得太多,还是想得不够。

从夏的声音犹在耳边不停地响着:浪迹天涯呀小姐,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殿下他可是皇子,就算是将来不能继承皇位,也是个一世闲散无忧的王爷,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竟会生出与您浪迹天涯的念头来。

奴婢知道,这真心不可探,兴许也就这么一说。

可奴婢觉得,以殿下的身份不论是否真的打算这么做,只是动了念,就已经了不得。

小姐?从夏见她始终不应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臂。

桑葚抽回神,一眨不眨地凝向她:从前你还说,这门婚事不好,要守活寡的。

嘘!从夏忙伸手抵在自个唇边,满脸惊慌地往四周瞅了瞅,小姐,这话可不能说。

桑葚愈是无奈地笑着:怕什么,冬卉和秋霜都在外头,这里也就你和从春。

那也不成。

从夏还是满眼警醒,这毕竟是四皇子府,不是咱们神女府了,说话可得小心些。

桑葚敷衍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沐浴过,桑葚回到房间与楚怀一道用膳,膳食一一上桌,桑葚瞧着桌上的十个碟子,略迟疑了那么一瞬,没有拿起银箸。

不合胃口?楚怀道。

心下又忍不住疑惑,这些菜式虽说不是每一样都合着她的喜好,却也有一半定会叫她喜欢。

毕竟,十道菜样样踩中,未免让人觉得心思过重。

不是。

桑葚顺口道,只是觉得殿下府上的菜肴似乎不如神女府精致。

诚然不止如此,自她一睁眼目之所及,每一样都与神女府有着明显的落差。

这落差叫桑葚忽然生出些好奇心,那位长公主从前该是如何被先皇宠爱,才能在府院以及所有用度上高出皇子一大截。

楚怀愣了下,随即忍不住扶额笑起。

他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将心上的女子捧为举世无双的神女,而这神女终于在他眼前,却说着嫁于他这日常生活落了一个台阶。

楚怀越想越是忍不住笑意,桑葚不知他因何笑着,只当脱口而出的话太过坦诚让人不喜,遂找了缓:我不是说这些不好,只是瞧着这些有些好奇长公主。

这话更是坦诚。

楚怀一点点收敛笑意,目中凝望却是溢出更温和的暖意。

我幼时曾见过姑母,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你若见过她,定会喜欢她。

至于这些膳食,楚怀迟疑了下,你若是更习惯神女府的厨子,咱们也可搬去神女府住。

这次换桑葚发愣了,悄然咽了咽口水方道:倒也……不必。

这神女的身份已然足够尊贵,足够惹眼。

如今出嫁,总算叫这身份降一降。

若是再叫皇子入住到她的神女府,便成了天潢贵胄入赘于她。

这名声传出去,只怕她要被整个楚国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

用过早膳,桑葚便与楚怀一道前往宫中,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谢恩,而后转入寿安宫拜见太后。

寿安宫内,在桑葚抵达前,已有嬷嬷与太后道昨夜两人并未圆房,并道:奴婢探明,昨夜殿下酒醉,是四皇妃近身伺候又要了醒酒汤,后来还为四殿下换了伤药。

许是怕不小心磕碰着,四皇妃昨夜并不曾睡在床榻之上,而是一人睡在了窗前的罗汉床上。

听闻四殿下着实是醉了,太后欣慰道:怀儿是高兴,他喜欢那丫头,藏都藏不住。

嬷嬷亦是笑着:这是太后您的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了神女,正巧殿下也喜欢。

这般长辈与晚辈能同时喜欢一个女子,没得那些常有的盲婚哑嫁,或是儿子执念长辈却怎么都看不上,实在是难得。

太后却是又叹息道:只可惜我这孙儿,好端端的……嬷嬷知晓太后为何面色凝重,不敢再吱声。

太后又道:昨夜怀儿若是酒醒,这一夜也不知该怎么熬过来?嬷嬷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太后所指。

这佳人在侧,还是心心念念欢喜的女子,结果八抬大轿入了门却是无从下手,这心里蹿出的火气不知该有几丈高。

然眼下也只得温声宽慰着:太后也不必着急,兴许来日方长,神女可将殿下治愈也未可知。

你信?太后轻哼一声。

嬷嬷讪讪地垂下头,随即轻声道:奴婢明白太后担忧,原先史家一事,太后没有约束淑妃也是想瞧瞧这神女的鲜血是否真就这般有奇效,如今可知,神女乃是谁人都伤不得。

但是太后,此事与史家一事不同,神女嫁于殿下,断然不会做出红杏出墙聊以慰藉之事,这时日久了,神女即便不为殿下考虑,也得想想她自个。

但凡神女有一次在佛像前动了念,兴许殿下便可痊愈。

太后心念微动,盯着嬷嬷道:若她求了,神明当真只顾苍生不顾一人呢?那便只有最坏的结果。

嬷嬷如实道,不过太后放心,成婚前日,奴婢已然打发人细细教了神女如何侍奉夫君,想来神女不会违逆,自然也不会真的苦了殿下。

也罢!太后敛下心事,外头正好有人前来通传,道是四皇子与四皇妃已然在寿安宫外等候。

太后微微点头,又与身侧嬷嬷使了眼色。

厚重的帘幔被掀开,桑葚与楚怀一道入内,于太后跟前郑重地行叩拜之礼。

太后亦与皇后娘娘一般,大体说着些规矩体统之言。

无非要他们夫妇和顺,白首偕老。

桑葚只管颔首应着,待太后场面上的话头说完,又是热切地叫他们坐下。

结果嬷嬷新换的茶盏还未及放在手上,桑葚摸着杯盏温热鼓腹的手指便是僵了一僵。

正是帘幔再度被人挑开,而后进来一位打扮成夫人模样,身着茶花红衣裙的女子。

乍一眼瞧去,桑葚只觉得眼熟,缓了缓才想起这女子她曾见过一回。

只是这一次她是盛装打扮,瞧着比上次好看许多。

四皇妃?太后忽的开口,既然你与怀儿已然成婚,今日便将如雯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