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饲她 作者:云目 > ◉ 第 63 章

◉ 第 63 章

2025-03-22 07:15:51

许是桑葚动作太急, 从夏吓了一跳,缓了缓才迷蒙道:老爷这颗心,姚氏是怎么都拽不回来了, 没了指望?不是, 桑葚摇着头, 中间那句。

从夏又是愣了下,这才道:那外室真的图谋不轨?对!桑葚抬手猛地落在膝上, 那念头在脑中无限放大,渐渐明朗起来。

方才因着桑南章字字真切,又是从未有过的小心婉转, 她被带着不知觉就走偏, 下意识信了桑南章对阿娘仍是念念不忘, 一并而来的,便是对那女子的动机没有任何质疑。

桑南章道, 那女子将一切开诚布公说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她受制于严相。

这一切看来太过顺遂,也太容易被拆穿。

或许那女子真是柔弱的性情, 可桑葚却是不能相信,身为当朝宰相严大人,为官几十载, 这样费心筹谋想要为女儿报仇,结果就这么轻易地被那女子出卖。

太轻易了, 便显得严大人太过愚蠢。

然严相,绝不可能是这般愚蠢之人。

小姐,怎么了?从夏见她出神, 挥手在她眼前晃晃。

您也觉得那外室不对劲吗?奴婢也觉得老爷那外室肯定有些猫腻, 绝不可能像老爷说的那般清纯无辜。

若说那女子仍是从前被娇养着的小姐倒还有些可能, 可她经历那样大的变故,至亲又被别人拿捏,反正换做是我,我是不敢轻易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虽说桑南章背后乃是神女,神女的名头也是强过当朝右相。

可这般将一切坦诚,便是将至亲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乖巧听话些,她那个弟弟还有少受些痛苦的可能。

桑葚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亦觉得蹊跷。

那女子真假暂且不论,严相的筹谋不该这么轻易被人看透。

从夏不停地捣着下颌,转而又道:那小姐,您真要帮着老爷请殿下将那女子的弟弟救出来吗?桑葚略迟疑了片刻:还是先查清楚那女子所言真假,救不救的,再说。

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但凭她一人实在探寻不出什么真相,少不得又要麻烦楚怀。

说来也是,成婚不过几日,她便不停地麻烦他。

小姐,那您表姑母呢?从夏忽的又道。

她怎么了?桑葚下意识道。

说过,便见从夏扁着嘴一脸不情愿地瞧着她:小姐,那么多金元宝呢,那么多!从夏不住地感慨着,您就这么给了她,奴婢实在是觉得可惜。

照奴婢看来,依照您表姑母的脾性,根本用不着满满一箱的金元宝,说不准摆上那么一盘,有上十来个就能晃瞎她的眼。

桑葚见从夏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忍不住扬唇道:我也觉得可惜,这笔金元宝若是救济了穷苦百姓也算一桩善事,结果喂到了那样人的嘴里。

不过也是没得办法,若非一次震撼住她,将她请走,这事只怕没完没了,三妹妹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从夏吐出一口气,似是仍旧不能苟同。

可毕竟事情已然落定,她也不再多说什么。

回至四皇子府,桑葚径直回了自个的梧桐院,一进门便见楚怀仍在端坐在桌前。

清晨她匆忙离去时他便坐在那里看书,这会儿折返他仍在。

桑葚骤然生出一股错觉,仿佛不论如何,他都在原地等她。

这错觉叫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这场景曾在哪里瞧见过。

侧身取下身上厚厚的斗篷时,桑葚才悄悄缓了缓神,一面道:今日之事,还未曾谢过殿下。

楚怀目光温和地凝着眼前的女子:看来事情处理好了,总算没耽搁。

说着,起身行至一侧,摸了摸已有些发凉的茶盏,随后蓄了盏温热的。

也幸亏殿下叫郑安帮我盯着桑府的动静,若是晚一些,说不准三妹妹真要被订了婚,一生尽毁。

桑葚至一侧的椅上坐下,顺口接过楚怀递来的茶盏,短暂的指尖相接,他的手指温热,而她微凉。

桑葚捧着茶盏,暖着手心,任由那温热蔓延至每一节指腹。

还有那箱金子,也应谢过殿下。

她道。

清晨时太过匆忙,解决的法子打脑海里转过便是与楚怀提了一提,他甚至未有任何质疑,直接便叫人将这一整箱金元宝给她准备好。

这样的信赖里,仿佛还夹着一些无所谓的宠溺。

宠溺?这念头一起,又叫桑葚暗暗一惊。

果真是接受了楚怀喜欢她这事,因而这些琐碎全能与之相连。

她下意识瞧楚怀望去,他正看着她,眸色愈是温柔,薄唇微张,又是清润温和的嗓音。

他道:你我夫妇一体,府上一切都是你的,便是你随意丢掷到河中听一个响,也是无妨。

呃……桑葚微僵,赶忙别过眼,一面暗暗想着,这份珍重厚待也不知到何时她才能习惯。

可转念又想,若是她习惯了,只怕要被养成骄纵的性子。

是啊,被骄纵不知是什么感觉?她还从未被人这般纵容过。

桑葚细细想着,她可曾见过被骄纵长大的女子,努力想了一圈,才勉强想起宫中的淑妃娘娘。

那样热烈的性情,大约便是自小被放在掌心精心呵护着。

桑葚的思绪越飘越远,因着楚怀所言心底一瞬的慌张,也一并消失无踪。

是夜,用过晚膳,两人又是各自守着一方天地。

楚怀立于案前看书习字,桑葚则是百无聊赖拿了一方帕子绣着外头盛放的梅花,偶尔四目交接,眸底也尽是平常。

绣了一会儿,桑葚觉得脖子有些酸痛,预备叫从夏进门,两人摆上一局。

奈何从夏早早将事情看得通透,早将困倦的借口说与桑葚听,因而眼下桑葚便是想起了从夏,也不好再将人从侍女房揪回来。

楚怀见她抬手放在脖颈间,不由道:可是倦了?桑葚微微摇头:这晚间刺绣有些费眼,殿下可否有空同我下一局?楚怀诧异了片刻,不知桑葚因何忽然这样主动。

诚然桑葚也不曾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良人就在眼前,既是注定了要过一生,索性好好相处。

既是她自个本就是鲤鱼躺平不善挣扎的性情,那么大抵早晚也会喜欢这样一个男子。

既是早晚都会喜欢,又要过一生,索性多用些心,抗一抗眼下时不时地心跳慌张。

求之不得。

楚怀说道,当即起身亲自摆了棋局。

两人对弈,起初桑葚还是姿态慵懒,拿着与从夏下棋的心思缓缓行之,可不知哪处落错了子,还不曾察觉便是满盘皆输。

再到第二局第三局,桑葚渐渐看清形势,两人技艺差距实在大了些。

仿似从前她与从春下棋时,她守着不贪胜适时舍弃的准则,一贯稳妥,从春则总想着进攻争先,反而次次落败。

眼下到了第四局,桑葚被引导次次想堵了楚怀的路子,结果却是更快被反杀。

待要收回自个散落在棋盘上的白子,桑葚才蓦地惊觉,她竟然成了从春。

一股气性登时从胸口窜出来,桑葚忍不住哼了哼:不下了。

怎么了?楚怀见她面颊微微绷着,明显是赌了气。

这样的桑葚并不多见,楚怀特意压了压唇角笑意,故意道,不如下一局我让着你。

说过,便见一记白眼毫不犹豫向他射来,眼尾一压一扬,更带几分生动。

楚怀眼底笑意再是没能忍住,身子也忍不住前倾些,好将眼前人看得更是真切。

可不知为何,越是看她如此,喉间的话滚了一滚,愈是带些促狭。

他轻笑道:那我做得小心些,不叫你看出来我在相让。

此言一出,果然,桑葚已然不是冲他翻白,而是直接一记眼刀射向他,那漆黑的眼珠盛满怒气,仿似恨不得咬他一口。

楚怀忙是求饶: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逗你。

阿葚,天色晚了,咱们也该歇息了。

桑葚定定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忽然瘫软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一向不喜与人争,这么两局棋就被引诱的生出争一个高下的心思来,合像个小孩子。

怪哉!罢了罢了,桑葚默然叹息,日后不与他下就是。

心思定了,桑葚气性也是尽消,这神情转换却是叫楚怀一时不明,正要开口问一句,外头传来从春的声音,道是郑安前来回话。

禀殿下皇妃,蔡氏一行行至城外五十里忽然不叫护卫跟随,道是他们自己回桑平县就是。

桑葚略是诧异,当时可是蔡氏所求,怎么不过才出城忽然就转了念?随即问道:可有说因为什么?郑安摇头:问过,但蔡氏只说是不必相送,说终归是皇子府的侍卫,不好麻烦咱们护送千里。

这理由实在牵强,那会儿蔡氏可是反复强调,要的就是皇子府侍卫,这样才能保他们一路无忧。

如今这情形瞧着,似是另有打算,亦或,是不想走了?郑安又道:如今那两名护卫仍在暗中保护,皇妃您看可要将两人召回?桑葚思忖片刻,转头看向楚怀:殿下以为呢?就叫他们在暗中看着,若是那蔡氏要悄悄折返,你也好事先知晓。

楚怀道。

桑葚兀自拧着眉:或是我给的太多,叫他们生了贪念,因而眼下不愿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楚怀宽慰道,他们既是这样的人,那不管你给他们多少,都没有知足的时候。

终是我处理不当。

桑葚沉吟片刻,与郑安道,这样,就叫那两名护卫在暗中看着,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必做。

郑安当即明了,这一句只是看着也足够清楚。

那便是不论蔡氏一行要折返,还是遇着什么事,都要做一个真正的袖手旁观。

总归,是他们自个非要将守护他们安全的护卫撵走。

同一刻,城外客栈。

蔡氏一行换了破落简陋的衣裳,问客栈买了些饭食,却又言住不起客房,求着能在后院空地上歇上一宿。

小二收了三五个铜板在手里拎了拎,转过身仍是鄙夷道:赶着这么好的马车,居然没钱住客房,真是穷酸。

闻言,蔡氏的脸色登时变了,恨不得一掌甩到那小二脸上,再丢给他几两银,好叫他再不敢这般狗眼看人低 。

仍是站于蔡氏身侧身形瘦小的二儿子赶忙拉住她,一面弓着腰冲小二的背影讪讪道:真是麻烦了,麻烦了。

我们也是进京投奔亲戚,路上又遇到土匪,如今也只剩这辆马车。

小二冷哼了两声,算是允了他们将马车停在院里。

至于这大冷天的他们是歇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还是缩在马车里,自是没得闲心多问。

三人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便是来到马车上。

马车内搁了一个硕大的箱子,至多余下两人安坐。

原来三人一路行来,也是叫一人在外头赶着马车。

如今入夜,冬夜严寒,在外头的人实在难捱。

大儿子身为长兄,冻得抖了抖肩膀,虽是不情愿,到底是率先开口:娘,二弟,你们先歇着,我在外头守着。

他长得壮实,乍一眼瞧去确实更为耐寒,蔡氏也就领着老二坐进了马车。

可到底是冷,蔡氏也比不得两个儿子身子强健,只呆了一会儿便有些耐不住,她竭力忍了忍,到底是与二儿子小声道:老二啊,为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咱们就这么把那两个护卫赶走,万一真遇着什么坏人可怎么好?来的时候可就遇见了土匪,为娘可是怕了。

老二宽慰道:娘,这天子脚下,哪有土匪?咱们扛上这一两日,就回京去。

蔡氏缩着身子,只觉身下垫着毛绒绒的毯子都散发着寒气。

她摸了摸身后的箱子,面上仍是不确信道:儿啊,这些金子足够咱们几辈子花不完了,再折回去,只怕那桑葚真要恼了。

咱们可是斗不过皇子府啊!娘!老二不免语重心长道,早前我不是与您说了一路早说清楚了嘛!这些金子是多,可再多的金子总有用完的时候,您觉得这金子便是几辈子花不完,可在桑葚眼里呢,不过随手就给了您,这说明她压根不将这么些金子放在眼里。

娘,您难道不想有一日,您也可以和桑葚一样,视黄金如粪土吗?蔡氏叫他说的,眼底一点点显出憧憬来。

毕竟,她一辈子活在那等偏隅之地,一锭金子便是她想象的极致,更何况眼下是触手可及的满满一箱。

她看着的当下,幻想早就被填满,哪还会生出别的指望?然而不等那丝憧憬被放大,冷风穿过帷幔的缝隙打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冷意顷刻要她清醒。

蔡氏忙得晃晃脑袋:不不,她是神女,咱们怎么能跟神女比?咱们也就巴望一下你表舅,哪还能多想别的?这就够了!老二毫不犹豫道,她是神女,可她终归是表舅的女儿,既是女儿,就决然不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今日之事,若非桑葚来得及时,二哥与桑怡婉的婚事必定是板上钉钉,要她神女也是无用。

可是……娘!老二阻断她,咱们路上说好的,带着这笔金元宝回京,咱们买一个宅子住下来,日后也不求着与表舅攀什么姻亲。

只要咱们在京城,这金子总不会少的。

桑葚不会再给的。

这么些金元宝本就是要他们回桑平县的交换,若是桑葚知晓他们没有回去,绝无可能再往他们身上砸金子。

老二微微摇头,眼底精光闪过:咱们不问桑葚要,问表舅要就是。

说着,又是郑重嘱咐,娘,您一定要守好那个秘密,它足够供养我们一生。

蔡氏无奈地点点头,到底是再度被说服。

可她支撑了会儿,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冷的牙齿都开始打颤。

用力咬了咬牙,这才哆嗦着开口:可是为娘实在是太冷了,这一夜要怎么过啊?帷幔外头的老大也险些要被冻僵,这时也是附和道:是啊二弟,真的太冷了!老二搓了搓手,诚然他也是冷的厉害,可心下坚定,决然不能因着让娘和大哥受了寒,再叫他们改了主意,到时再折回桑平县去可是前功尽弃。

遂道:那这样吧娘,你和大哥去开一间客房,记着一定要最普通的那种,装作实在是冻得没办法才去开的客房,千万别叫人瞧出咱们身上有银子。

起初入京时路遇土匪,便是不懂得小心收敛,后来入京才那般狼狈。

老大忙是应下,他是一刻也待不住了。

蔡氏下马车时又关切道:那你呢,就这么扛着?老大见母亲蔡氏担忧低低,遂适时道:娘您放心,等到半夜我就来替换弟弟。

他虽说一贯没有老二脑子活泛,可这大哥应做之事也刻意推脱。

蔡氏这才放下心,由老大搀着往温暖的大堂走去。

这一夜,老二缩在马车里,尽管寒意侵袭,可这整日奔波的疲倦到底是慢慢袭来。

他不自主地开始打瞌睡,直至脑袋猛地磕着箱子的边缘,疼痛令他瞬间清醒,他才猛地坐直了身子,醒了醒神,心底漫过一股后怕的思绪。

这样的冬日,若他真要睡去,只怕要睡死过去。

为避免再度没了精神昏睡过去,老二索性跳下马车,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试着暖暖身子,也叫这冷风将他兜灌得更加清醒。

可这冬日实在是冷了些,他晚间不过草草用了些饭,又喝了几口水扛饿,结果没支撑几个时辰就被这冷意激的想要跑去厕轩。

起初,老二还刻意忍着,甚至重新窝到马车上御寒。

可后头实在忍不住,到底是飞速跑去了这客栈的厕轩解决。

然而他怎么都不曾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听着外头传来极是嘈杂的声音。

他麻溜地提上衬裤,将腰上的绳子拴紧,跑出去将那声音听得真切。

走水了,走水了!无数道声音响起。

老二仰头瞧了瞧,不免觉得诧异,虽说秋冬天干物燥本就容易起火,可这好端端的怎么竟是客房引火?念头闪过,老二蓦地心下一紧,顾不得瞧那客房如何,忙是两步并做一步跑到马车跟前。

他一把掀开马车的帷幔,顿时呆愣在原地。

不见了。

马车内空空如也,那只箱子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