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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6 章

2025-03-22 07:15:51

姚氏心思落定, 很快收敛了方才慌张的形容,起身领着丫头处理余下的一应琐事。

这偏厅,便也只余下桑葚与从夏。

从夏确认了四下无人, 与她小声道:小姐, 您……您方才怎么不说些什么?说什么?桑葚淡声道。

您不是希望老爷少受些苦吗?从夏压低了嗓音, 方才您还问奴婢,如果换到奴婢身上奴婢会怎么选, 奴婢以为,您也是不忍老爷这般受苦地活着。

桑葚默了默:我也希望他活着,但从夏, 这种事事不关己还好, 真正身在其中太难抉择。

两厢拉扯, 一面希望那人活着,一面又不忍他受苦。

所以您才让夫人来选?桑葚道:此事本就应母亲来做选择。

也是幸而轮不到她, 若真是叫她来选,或许因着情感上没有足够的牵绊,理智会更胜一筹。

从夏不解地扁了扁嘴:可奴婢瞧着夫人似乎没有犹豫过, 夫人很坚定的要救老爷。

只是后来那神情瞧着,有些怪怪的,小姐不觉得吗?为妻者坚定地要救自己的夫君, 不是寻常?桑葚随口反问,顿了顿又是与她解释, 这事姚氏做得没有错,即便是将一家老小全都召集在一起,也是一样的结果。

你想, 二妹妹开春三月便要出嫁, 这时若是父亲病逝, 守孝三年,三年的光阴几乎将二妹妹的婚事蹉跎。

三妹妹还好些,可三年后也已十六,对成婚之时必然也会有些耽搁。

哦。

从夏恍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是就没人心疼老爷吗?此言一出,桑葚不再吱声,从夏自个也是赶忙闭了嘴。

是啊,压根就没人心疼。

老爷身子无恙的时候一心谋求仕途,对府上之人本就没几分用心,如今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也怪不得大家先一步考虑自己。

再者说,真要是最后定了舍弃,说不准在外头落下的名声,便是一家子冷清薄情孩子不孝。

桑葚又歇了会儿,外头下人忽然来报,道是四殿下来了,还带来了太医院的院使和两位院判,如今正在为老爷看诊。

桑葚起身前去,还未进门便听得满屋子压抑的抽泣声,撩开帘幔,果真见满屋子女眷远远地立在一旁,又是关切,又不敢近前搅扰了太医。

楚怀见她进门,忙是大步行至她身侧,单手揽过她的肩侧,温声道:别怕,总会有办法的。

桑葚本不习惯这般亲昵,可眼下这情景,也没得心思叫她矫情。

只顺着他的护佑一道向前走去,那边三位太医会诊亦正好有了一个结果,院使行到楚怀跟前,躬身道:禀四殿下,四皇妃,臣等无能。

桑大人的病确然是在日久深长中一点点累积,而后一朝爆发,如今实在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这张方子亦没有错漏,即便是有人能开出更好的方子,也不过悬着一口气,撑上几年的光景。

多谢院使大人。

楚怀颔首道,今日麻烦几位大人了。

三人忙是推脱几句,而后告辞离去。

而屋子里压抑的哭泣声,在太医离去后渐渐变大。

姚氏看了众人一眼,将桑葚与楚怀引到偏厅叙话。

姚氏没了那桩悲痛难忍,处理事情也愈发如往日顺畅。

她亲自为楚怀倒上一盏茶,开口便道:今日之事,实在是麻烦姑爷了。

楚怀自也客气道:岳母,这些本就是小婿分内之事,只可惜……余下的话不必挑明,姚氏这端已然拿了帕子抵了抵干涩的眼角,她仿似压抑着哭腔,艰难道:我这个做长辈的倒还好些,只可怜了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面临这样的事。

说着,又是一脸欣慰地看向桑葚,幸而阿葚已经与殿下成婚,有殿下护着,老爷日后也可放心。

桑葚遂道:母亲护着自己的身子要紧,日后咱们桑家还要您和尚未出生的弟弟一力撑起。

姚氏垂首望了望小腹,眸中汹涌终是又泛滥而出。

是恨,恨极了,可那委屈一丝不曾减少,也一点不能想起。

她盼了许多年的孩子,生下来就要没了父亲,再没有这般可怜。

放心,母亲撑得住。

姚氏哑着嗓音道,你们也早些回去吧,阿葚在这折腾了大半晌,也该累了。

桑葚也不再多留,起身预备告辞,可转身之际瞧着姚氏的神色,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正要开口叫楚怀去外头等她,姚氏踟蹰了片刻到底是当着楚怀的面拖住她的手,小心叮嘱道:回去了就好生歇着,这家里有母亲呢,不要总是事事挂心。

还有……还有那外头,就算是闹翻了天你也别往心里去,总有姑爷替你顶着呢!桑葚一时不解,但仍是温婉应道:女儿记下了,母亲也要保重好自己。

桑府外,桑葚与楚怀上到马车,方才问道:方才母亲所言,殿下可懂何意?是这外头已经开始有了流言?楚怀眼皮微垂,掩住眸底晦暗的光影,此事本不欲让她知晓,可她自个便猜了出来,索性直接道:岳丈病重的事本也瞒不住,若再有人推波助澜,这外头自然显得热闹些。

随即又是宽慰,阿葚,这事不必放在心上,京城里的热闹事一桩跟着一桩,没几日人们就忘了。

桑葚向来不在意这些,无谓轻笑:严大人这番,确实是好手笔。

旁人求到神女府门前,救不救的,自有神女的处事原则,任谁也不敢真的说一句自己一人便大过了苍生。

譬如当初的史家,即便桑葚真是神女,真就破了例,这芸芸众生少不得又要想,原来还是权贵有用,众生只是蝼蚁罢了。

这样的流言,才是真正要了她的性命。

然如今严大人费心筹谋,将她自个推到史家那般地步,且看她面对自己的父亲救是不救。

楚怀抬手揽在她的肩侧,要她身子微微倾斜,脑袋正靠在他的身前。

语声温和道:闻说伤害神女者自有报应,严相此番却是刻意伤害了你的父亲,他自个又是个父亲早逝之人,这报应都不知报应到何处去。

察觉桑葚身子松弛地靠着他,不曾抗拒,楚怀又道:对了阿葚,不是还有一种说法,说神女所言俱能成真,不妨你说说,你想那严相有什么下场?嗯……桑葚下意识沉吟着,耳边传来却是楚怀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为何,同他在一处,她常常格外安心。

若说方才在桑府他这般靠近她还有些不适,这时或是心底默认的念头缓慢地生长出来,倒有些自然而然。

毕竟,总归是要和他过一生。

想不出?楚怀见她许久不言,轻声道。

桑葚挪了挪脑袋,略微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着他,闷声道:报应这事我实在是不在行,从前经历过那些事,我甚至还不知背后是何人所为,那人就突然自个受了报应,实在算不得是我的念头所致。

说着,桑葚忽然想起什么:不过倒是有一桩,从前在桑平县时有人行事实在无耻了些,我便随口说了句,他那样的人怎么没有报应,后来那人就真的得了报应。

天火降下,险些将楚鸿达烧死。

桑葚每每想起这事便觉得怪异,若说来京后被那神秘人仔细看护,倒也算有些可能。

可那是桑平县,这人的手当真可以伸的这么长?她心底太过清楚自己不是神明,这世上大抵也没有那些所谓的不可说,可这桩桩件件常常又叫她怀疑,莫非真是非人力所为。

正想着,忽然发觉身侧倚靠之人似乎有些僵硬,正要抬头问一句,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耳侧响起。

是楚鸿达。

楚怀道,我倒觉得他的报应实在轻了些。

呃……桑葚悄然咽了咽口水,也还好吧,他大抵就是荒唐了些,险些坏了我的名声,倒也罪不至死。

诚然照桑葚看来,楚鸿达所受痛苦,险些要大过一夕死去的惩罚。

他那样的纨绔子弟,竟能在桑府门前硬生生跪了三个日夜,不止要了他的脸面,更是要了他半条命。

楚怀薄唇紧抿,心下转过,是罪不至死,否则又怎会轻易放过他?然桑葚见他不言,又是解释道:此事说起来最初也是父亲功利心太重,也幸得楚鸿达退婚,我若真是与他成了婚,那才是一辈子生不如死。

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种种,又怎会如今日般有殿下护着我?殿下?桑葚自他肩侧微微仰起头,他的面色果然不大好,吞咽了苦水一般。

殿下怎么了?顿了顿,忽而又道,殿下可是介意我曾与人订婚?这事不说在帝王家,便是寻常百姓多半也是容不得定过亲的女子。

好似纯净的莲花染了脏污,怎么瞧都是不顺眼的。

楚怀微微垂首,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侧微微用了力,要她靠的更近些。

那低哑的嗓音入耳更是清晰,他缓缓道:若你嫁了人,我一定将你抢回来。

什么?桑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本是顺着他的力道不自觉靠近,这时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后倾,粉嫩的唇抿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这可不像是殿下您的作风。

他待人处事一向温和有礼,不见一丝戾气。

这等强取豪夺之事,听来实在像是纨绔豪绅所为,与他极不相称。

楚怀却是不止一次的想过,若他回来的晚了,若今生这一切没有如从前一般,若局面改换楚鸿达没有退婚,届时他该怎么办?这想法一有,他便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不论她在谁身边,他都会将她抢回来。

那一世错过,已是天大的过错,他再不会重来。

桑葚凝着他面色沉重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殿下可曾想过,这嫁过人的女子终是……只要是你。

楚怀阻断她,眸中未有一丝犹疑。

桑葚闭上嘴终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上,不再说话。

唯脑中不停地盘旋过相似的疑问,他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又过了会儿,马车不知已经打了几个弯,桑葚只琢磨着大约已然走了一大半的路程,这马车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怀问道。

外头从夏的声音响起:禀殿下,是严大人。

严相?桑葚立时端正了身子,一手撩开帘幔往外头瞧去,果真见一年约天命之年的男子一身素衣端坐于一矮桌前,口中还说着,掌柜的,来一碗素馅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