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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2025-03-22 07:15:51

说过, 楚怀当下便要起身,一面说着:孙儿这便让人去告诉皇妃,请她务必为您祈福, 求您平安康健。

太后忙是将他拉住, 可她身子太过虚弱, 如何拉得住一个正是青壮年的男子。

遂示意一旁的嬷嬷将人拦住,这才温声道:你这孩子, 便是急了,也不得这般风风火火。

定定心,哀家没事。

楚怀勉强坐回去, 却是始终眉目紧锁, 明显是心思不稳, 满心骇然。

太后知晓楚怀是担心她,见他终算是坐下, 这才缓缓道:怀儿,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那位岳丈病了。

楚怀点点头,桑南章重病之时请了太医, 自然会惊动宫中。

只是碍于此事乃是神女的家事,便是流言纷纷,也不曾有人当真追问到桑葚面上。

当时流言势重, 外头众说纷纭也罢,这宫里头也是热闹了几日。

皇后还到哀家跟前, 说了几番为难的话,不过是人多嘴杂宫女太监不好管。

哀家当时就斥责了她,说她这皇后做的, 若是连宫女太监都管不好, 怕是也管不好合宫妃嫔。

怀儿, 那时你是怎么与四皇妃说的?太后满面慈祥地看着楚怀,她是你的四皇妃,也是神女。

你可有问过她,要不要救她的父亲?楚怀微微垂下头,似乎明了了太后之意,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些许。

他道:孙儿确然问过她,她说她不只是岳丈的女儿,还是天下人的神女。

孙儿明白,她是先前说过太多次那样的话,什么苍生什么一人,她不好打自己的脸,因而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她也不能破例,不能违背原则。

不瞒祖母,孙儿也曾在心底想过,她这样的性情到底好是不好。

若说是好,她虽是自个难过了几日,可也当真看着岳丈大人一日日缠绵病榻不作为。

可若是不好,好像说到底她也没什么错。

孙儿……楚怀说着,脸色渐渐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孙儿有时候觉得她就像个姑子,像个石头。

这话说得,平白添些小儿女情怀才有的委屈。

太后看着这个孙儿,目光都带些怜爱。

又或许是渐渐恢复些精神,说话的语调都带些促狭的意味:哀家倒是听说,这些日子你与神女处的不错。

可她终归是神女。

楚怀闷着头,声音仍有些沉闷。

神女也是人。

太后宽慰道,许是性子冷了些,可她那一颗心难道还真是石头不成?既然不是石头,早晚有被你焐热的一天。

怀儿,这种事你自己应当懂得,难道还要哀家派人教你不成?楚怀被说的,渐渐有些臊得慌,头越压越低。

闷了会儿,又是赶忙抬头道:可是祖母,孙儿眼下不想这些,这些事来日方长,孙儿总能想出法子。

要紧的是眼下,眼下孙儿只想她能为您去祈福,求上天垂怜。

你这孩子!太后轻叹一声,不免嗔责道,哀家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桑南章是她的亲生父亲,生养之恩大于天,她尚且不肯坏了规矩,如今你要她为我祈福,岂不是叫她为难?您是孙儿的祖母,是大楚的太后,这怎么能一样?诚然是不一样,一个是这满朝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寻常官员,一个则是帝王之母。

可又有什么不一样?终归只是俗世之人。

太后见他渐渐犯了少年人脾性,想着楚怀到底是年轻,不由反问道:怀儿,哀家问你一句,若你开了口,她还是不肯呢?那孙儿就……楚怀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

太后知晓他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又是拍了拍他的手抚慰道:记得哀家的话,如今不比从前,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与四皇妃琴瑟和鸣便是哀家最大的愿望。

祖母……楚怀哽咽着,眼底不由涌上一阵潮湿。

去吧!太后摆摆手,随即示意嬷嬷去外头知会那些等候的人。

随后许多人一齐涌了进来,只是宫中到底是规矩甚严,也不曾吵嚷乱哄,只皇后娘娘一人坐到方才楚怀坐过的位子,守在太后跟前言语关切。

说了几句,太后渐渐面露疲惫,加之早有太医嘱咐,太后应当多加休息,一屋子人遂适时离去。

待周遭全然静了下来,一众皇子公主也离宫而去,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

她虽还是身子虚弱,却也不似方才表现得那般疲惫。

近身侍奉的嬷嬷自然懂得,太后是懒怠得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絮叨。

这时忙上前一步,小心伺候着。

顿了会儿,到底是忍不住开口:太后恕罪,奴婢思来想去,总觉得殿下方才所言,或许有些道理。

不过祈福一场,免去病痛,还可延年益寿,都是好事。

太后不赞同地垂下眼皮:哀家自然看得明白,他愿意为了哀家开口,哀家却不愿叫他为难。

那如雯入府也有些日子了,结果连怀儿的面都没见着。

虽说那如雯长得不是十分貌美,可这般被冷落,也可见怀儿一心都在那神女身上,半点容不下旁人。

太后何妨叫殿下一试呢?嬷嬷道。

太后懒懒地乜她一眼:那女子你没见过?怕是陛下开口也改不了她的主意。

这神女,到底不同凡人。

若是没有她父亲那桩事,或许哀家还心存指望,至少试一试。

可她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狠心不救,旁人还存什么心思。

如今这情形,若是怀儿开了口,断了他们夫妻情分。

倒不如叫她渐渐对怀儿生了心思,日后护着怀儿无忧就是。

嬷嬷担忧道:可您的身子……哀家老了,早晚有这一日。

太后沉沉地闭上眼。

她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

寿安宫内,宫人行事各个小心,宫内近乎是一片沉寂。

宫外,天色大亮,皇子公主的马车也几乎一一离去,唯独留下的那辆,看守宫门的太监识得,正是四皇子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昭阳殿内。

消息传入陛下耳中,陛下颇感欣慰。

一旁侍奉陛下用早膳的皇后娘娘亦道:四殿下心思温良,也唯有四殿下自小养在太后膝下,与太后最是感情深厚,如今这般,定是心底里万般担忧,又不敢留在寿安宫搅扰了太后休息。

真是个好孩子。

嗯。

陛下淡声应着,也不枉母后教导他多年。

陛下侍母至孝,孩子们也是孝顺有加。

皇后徐徐道,妾身想起从前陛下还常常为了太后康健,亲自到护国寺为太后祈福,大臣同百姓无不感怀。

只可惜太后的身子……皇后顿了顿,做出痛惜的神情:妾身问了为太后看诊的太医,瞧着那情形似乎不是特别好。

妾身便想着……说着,皇后又是刻意顿住。

陛下自然明白皇后之意,眸光瞥向她:你要神女为太后祈福?皇后不敢直接应下,只拐着弯道:妾身也不知这样做是否妥当,想当初淑妃妹妹为了自家妹妹几次劳烦神女,妾身也觉得不是十分妥当,毕竟神女不是寻常人。

可如今病着的人乃是太后,妾身诚然不想叫神女为难,可不能不考虑太后的身子,也不能不为陛下思量。

妾身愚钝,想着就算是神女真的不肯答应,至少开了口,试上一试。

陛下?皇后将陛下始终不言,试探着瞧去。

这事原本同她没什么相关,太后生死她有什么好挂在心上。

说得难听些,没了太后,她便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再不用无知觉就受人辖制。

可老四站在了老二那一端,便是与自个的儿子为敌。

老四是没什么指望了,如今也就这位神女,勉强是个麻烦。

然陛下这脸色,实在叫她看不懂。

过了好一会儿,陛下才搁下长箸,语态平常道:母后清醒时派了人来,说是不必为此事烦劳神女。

皇后略是诧异,这死生面前,太后竟能看得开?那样一个在宫中挣扎了一生的人,竟能放得下生死?随即赶忙道:太后一向慈祥柔善,最是为这些孩子们考虑,四殿下又是太后最为看重的皇子。

妾身斗胆揣度,太后许是不愿让神女为难,以免日后影响了四殿下和神女的关系。

可是陛下,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陛下再度瞥向她,眸子里晦暗的光影仿佛在说,既是知道不当说就不要说。

然皇后低眉垂眼,自然不曾瞧见陛下这般眼色。

只听得陛下道:说吧!皇后这便道:太后体恤神女,神女或许也该为太后考虑才是。

便是神女不为了太后,也该成全四殿下的孝心。

陛下起身行至别处,声音里到底带了些冷意:你的意思是要朕下一道旨意?说什么成全老四的孝心,明明是要他孝顺太后,做这个最有孝心之人。

皇后起身跟随,入耳便知陛下音色有变,似乎有些不喜。

然她已然说了这许多,临时转口反倒更为难看,只得继续道:妾身想着,终是不能叫神女为难。

妾身或可叫人与神女传个话,神女若是愿意最好,若是不愿,只当妾身不曾传这个话。

如此,也是两厢得宜。

陛下已然行至书案后,拿过奏折翻看了两眼,这一回已是连瞧都懒得瞧皇后一眼。

只沉声道:太后不会叫神女为难,朕亦不会。

去吧,伺候太后去。

是,是妾身失言。

皇后忙的垂下头,而后躬身退去。

出离昭阳殿,皇后身侧的宫女忍不住小声道:娘娘这是何苦呢?平白惹得陛下不喜。

皇后挺直了脊背,哪还有方才半分的小心翼翼,这时睇了一眼那宫女:你懂什么?陛下一向孝顺,不论他自个动不动这个念头,都要有人代为提及。

可是奴婢不懂,那宫女道,那神女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肯救,怎么会出手救太后呢?皇后冷哼一声:她自然不会救,本宫要的就是她开口拒绝。

起初淑妃同史家人几次折腾,皇后一直觉得是史家人太过痴心妄想,后来落了那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可她后来细细想过,天灾人祸,神女虽是均可提前预料并求得雨水解除干旱。

可天灾好办,人祸神女却是不可及。

又知这神女终是凡人之身,可见神女也不是无所不能。

是以她次次强调,什么可为苍生不可为一人。

这话当是真的,是唯有苍生方可抵达天听叫神明降下指示。

若只是寻常人,哪怕此人是神女在人间的生身父亲,也是不可为之。

是以,当真是不能,而不是不可。

身旁宫女自个想了想,恍然道:奴婢明白了,陛下至孝,神女若是不允便是在陛下心里跌了分量,日后也不再那么看重她。

不够。

皇后低低道。

宫女伸长了耳朵,却仿佛仍是没有听清。

这长长的宫中甬道,冬日里寒风挟裹,宫女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倒觉得那风声凛冽入耳更清晰些。

皇后揣着暖袖,步调稳健地前行。

她想起天色未亮,众人自寿安宫散去时,曾被淑妃叫住短暂地说过几句话。

附耳低语,话不多,倒是迅速叫她动心。

虽说她一贯不喜欢淑妃,却也是头一回甘愿做了淑妃的箭,替她出手射向一人。

总归,拥有共同的敌人,眼下便算作朋友。

至于跌了分量,实在太过轻微。

要紧的是,在陛下心中团上这个影子。

陛下说的是一向孝顺,可若是事关家国,到底要将太后往后放一放。

然若是终有一日,陛下身子有疾,他必然记得今日,记得可叫神女为他祈福。

到了那时,神女不论情愿与否,都是一个劫难。

*神女府。

桑葚端坐于梧桐院,自晨光熹微到天光大亮。

院子里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每日的活计,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虽是始终提着一颗心,却也不至于将紧张尽数显在面上。

将将用过早膳时,郑安终于回来了片刻与她禀话:殿下不放心太后,一直在宫门外候着,请皇妃不必担心。

桑葚淡声应着,一颗心却是总也吊着。

不祥的预感并非源自她自个,而是楚怀所为,实在像是将有最坏的可能发生。

直至晌午,后厨的下人刚刚问过从夏,午膳备些什么吃食。

外头忽然传来沉闷的钟声,是丧钟长鸣。

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