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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7 章

2025-03-22 07:15:51

皇后娘娘正满身疲惫地倚在榻上, 这时撑着眼皮打眼去瞧,正见一道艳丽的身影娉婷婀娜地立在门口。

那抹玫红色在这般春日里并不算刺眼,只是合着那妩媚的形容, 叫皇后娘娘略是惊了惊。

皇后掩下唇角一丝冷意, 凉声道:多日不见, 淑妃今日怎么得空到本宫这来了?自打史家夫妇在牢中死去,她整个人便是颓靡下去。

皇后娘娘自也清楚, 那般一身素衣我见犹怜的模样,不过是淑妃为了留住陛下做的一番模样。

只没成想,淑妃这一做, 就做了数月, 以至于皇后险些要忘了这么一号人。

淑妃也只管说着面上的话:妾身身子不适, 早该同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勿怪。

说着, 便是上前一步,正经福身施了一礼。

皇后懒懒地瞧着,道:起吧!你家中遭逢那样的事, 陛下体恤你,本宫自然也不会怪你误了往日请安。

诚然,皇后巴不得她彻底在眼前消失才是。

淑妃嘴角一抽, 似是没料想皇后这般直戳戳地怼进她的伤口。

可这歇了数月,到底与从前恣意嚣张不同, 淑妃拎着笑意特意忍了忍,道:皇后娘娘仁慈,是妾身之幸, 亦是后宫之幸。

皇后不屑地瞥她一眼:方才你说找太医无用, 那你说, 此事应当如何?回皇后娘娘的话,淑妃坐于椅上,微微颔首道,陛下抱恙自有太医院尽心而为,妾身倒是有些担心娘娘您的心疾,心疾不除,便无宁日。

心疾?此话何解?皇后娘娘隐隐有所察觉,但仍是如此问道。

淑妃继而道:皇后娘娘,难道您不曾想过二殿下忽得战功,颇是蹊跷?皇后娘娘眼色一顿,先前那股子轻蔑之意到底是渐渐退去,开始有了几分认真对待之意。

如何蹊跷?皇后娘娘只做不知,反问道,二殿下一片孝心,为太后扶灵出京,后遇着皇陵附近有叛军兴起,灭叛军,立战功,都是合情合理。

若二殿下一早便知道那洪庆镇将有叛军作乱呢?淑妃直言道。

这怎么可能?二殿下即便是一片孝心感动天地,又如何有未卜先知之能,若说是神女提前知晓,倒还有些可能。

皇后娘娘说着忽然顿住,神女……转而又是自个否认道:神女数月以来,只进过一次护国寺,预知江州将有雨灾,可从未说过什么叛军之事。

淑妃见皇后娘娘一味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心下不由得冷笑,这无人处竟也装的这番模样,真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二殿下立下战功,淑妃决然不信,皇后娘娘不曾想到那一层。

哪有什么天降好事,必然是早有筹谋。

然皇后娘娘一味装着不懂,淑妃却是没心思一句句同她迂回。

又是直接了当道:据妾身所知,二殿下扶灵出京前曾特地前往四殿下府上。

这又能说明什么?皇后自然知晓,乃是太后三日礼期一过,老二便去了老四府上。

至于其他,确然不曾知晓。

淑妃道:那日清晨,神女曾在自个府上礼佛诵经。

皇后一惊,原先只是揣度此事与四皇子和神女有关,如今倒可以落下定论。

老四无缘皇位,便将这军功拱手让给了老二。

只是……皇后拧眉看向淑妃:此事应是四殿下府中之事,淑妃你如何知晓?妾身自有知晓的法子。

淑妃也不避讳,娘娘只需知晓,妾身是站在娘娘身后的。

皇后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与本宫?这等笑话,也就你能说得出口。

妾身并非说笑。

淑妃缓缓起身,面色严峻道,妾身自知往日与娘娘多有不睦,以往种种皆是妾身过错,还望娘娘不要挂怀。

只是今后,也请娘娘将我看作体己。

不瞒娘娘,自妹妹与双亲去后,妾身生无可恋,唯一一个念头便是替他们报仇。

如今正有一个时机等在妾身面前,妾身还望娘娘能相助一二。

你的仇人?皇后细细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她与从前当真是不同。

虽说模样还是一般无二,可这眉眼间的冷清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

似是换了一个人。

一家子死了干净,叫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倒也寻常。

皇后端过手边茶盏,抿了抿早已凉透的茶水,漫不经心道:本宫不知,你的仇人是谁?淑妃自然明白皇后这般脾性,装的是一无所知,他日被人戳穿也可做一个不知者不罪。

淑妃心思坚定,却没这样的婉转,径自道:神女桑葚。

神女?皇后又是目露惊奇,神女何时得罪过你?说着,又是自个恍然道,不过是些口舌之争,淑妃你又何必始终挂在心上?神女对妹妹病痛视而不见,又害死妾身双亲,此仇不得不报。

这……皇后故作犹疑,这也太过牵强,你妹妹之事本宫也是惋惜,可终究怨不得神女,你想想,便是当时太后病重,陛下也不曾叫神女为太后祈福。

至于史大人……皇后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眉眼间诸多为难,似乎认同了淑妃所言,却又不明着言说。

淑妃拿准皇后的姿态,继而道:神女与四殿下夫妇一体,而四殿下早就选了二殿下。

皇后娘娘,您帮我,便是帮大殿下。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皇后自然认可此理,可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姿态,缓缓道:淑妃,你是也有儿子的人?既是有儿子,便要为儿子的将来考虑。

淑妃合该一心想要取而代之,想要她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而不是这般将一切坦诚交付,仿佛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柄利刃。

且对付神女这种事,不论如何筹谋,事成便罢,若是一招落败,那便是她膝下幼子也会受到牵连。

如此这般,只是为了报仇,看来不大明智。

淑妃则愈是坦荡:妾身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若是从前,妾身确然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世事再不是从前,妾身如今已然成了身无倚仗之人,一心所念唯有替家人报仇。

至于悰儿,妾身希望他将来得到的一切皆由他的大哥给予。

话头明了到这种份上,皇后显然也没了迂回的必要。

只道:不如你同本宫说说,你等了许久的时机是什么?陛下有恙。

短短四个字,将无数言语囊括其中。

皇后与淑妃相视一眼,眸中尽是了然。

从前桑葚之父重病,只是一个开端。

后来太后病逝,亦是一个引子,到了如今陛下抱恙,才是将一切摊放在明面上的时机。

皇后自然清楚淑妃就在等着今日,自打太后病重之时,淑妃与她所言,请她在陛下跟前叫神女为太后祈福,皇后便料定了今日。

略有意外,大抵是不曾想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皇后原以为,淑妃大略会等着陛下病逝略重些才将话头挑明。

如今陛下刚刚抱恙,她便如此迫不及待。

皇后嗓音渐沉:说吧,你要本宫做什么?淑妃当即上前一步,再度附在皇后耳侧低语。

几句过后,皇后微微颔首,只在淑妃离去前叮嘱道:淑妃,有一桩事本宫要提醒你,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可伤了陛下的身子。

妾身明白。

淑妃福身道。

太子未定,虽说不论立嫡立长都是非大殿下莫属,可若是没有陛下一纸诏书,这名分上总不尽完美。

更何况,还有后头顶了战功的二殿下。

二殿下身后还有老四,还有神女。

皇后不能不小心谨慎,以图万全。

*神女府。

桑葚与过往数月每一日一般,日子过得闲适惬意。

虽说府上中馈自打成婚头一日便交到了她手上,可也并未有多少繁琐事宜,且有张嬷嬷一一盯着,许多时候不过叫她过个目罢了。

至于府上下人,更是人口简单。

院子虽多,也是大多空置。

她这个皇妃做的,当真比寻常人家的正室还要轻松许多。

这日,桑葚闲来无事,照旧捧了一本书歇在罗汉床上。

这春日的光景正好,轩窗敞着,窗口悬挂轻柔的烟罗随着风微微起舞。

从夏奉上刚刚沏好的果饮,桑葚端起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味道清甜却不显太过寡淡,正是正好。

你也尝尝。

桑葚随口道。

一边从春则又倒了两盏,桑葚瞧着两人饮下的神色变化,道:这茶必然不合从春的口味。

从春搁下茶盏,果然没再喝第二口。

从夏道:从春向来喜欢浓烈的东西,这茶水清淡自然不合她的口味。

从春顾自捣捣下颌,瞥过桑葚手上书册的名字,不由道:皇妃,您怎么还在看这本,您都看了好几日了。

皇妃看书一向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夏随口道。

可这也太慢了吧!从春不由得撇撇嘴,这本书奴婢瞧皇妃握在手里好似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桑葚看着两人,又看了眼将要被翻到最后的书册,缓缓道:这故事快有一个结局,特意看得慢了些。

这是为何?两人拧着眉。

我琢磨着,这故事大抵会以悲情收场。

桑葚手上,原也不是正经后院女子常看的书,至少,没听说过哪家小姐夫人喜爱这些。

且她从前在桑平县,虽说偶尔看着奇闻逸事,也从未如眼下这般。

大抵是这日子过得太过适宜,近来她开始命从春从夏从那些书铺里给她找些话本子,多得是男欢女爱,或是江湖奇闻。

也未必吧!从夏道,不如奴婢先替您看一眼。

桑葚忙的将手中书册收回:那不成,听人说还不如自个看。

说过,便是示意两人出去,她一人安安静静地将接下来的故事看完。

诚然也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故事,至少,比着那些千金小姐与贫穷书生私奔的故事,看来平淡许多。

可这平淡,也有平淡的揪扯。

书册里讲,这公子小姐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外人瞧着皆是一对璧人。

可公子婚前有所喜,小姐亦有所爱,这成婚后的日子便只余下一个相敬如宾。

然则终归是要给人看的话本子,自然少不了诸多曲折。

大半本内容,两人时不时做得一个相亲相爱,时不时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添些相爱相杀的厮磨。

那厮磨的过程,写话本子的人笔法极妙,便是桑葚这般不曾动心之人也瞧着恍若心痒难耐。

可故事将到结尾,两人前头怀有遗憾那位,一起冒了出来。

公子先头喜欢的那位女子与夫家和离,重获自由身。

而小姐先头放在心上的男子父母病逝,他不顾世俗,依然要同小姐在一起。

桑葚翻开书册,继续一列一列看下去,然则越是看到最后,额头皱得愈发厉害。

及至末尾最后一个字,桑葚到底是将手中书册一把丢开。

口中还不自觉嘟囔着:何必呢?何必呢!既是相互喜欢就好端端在一起,别瞎这些没用的。

桑葚重重地叹一口气,目光掠过门口,见门帘处冒出两个小脑袋来。

从春从夏被瞧见,当即朝她走了过来,一面道:皇妃,您看完了?两人虽未曾看过这话本子,可买的时候却是听那掌柜的说了,这话本子不仅卖的不算太好,看过之人的评说也不好。

两人去买时,时下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本子,才挑了这本。

因而一听着桑葚的声音,两人就扒着帘幔钻出了个小脑袋。

看完了。

桑葚只觉得心中一口抑郁之气难以平复,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

她是着实没有料到,那小姐最后拒了先前遗憾的男子,那公子却是觉着自个从前的喜欢的女子诸多可怜,觉得自个负了人家,是以提出与小姐和离。

而后与那女子成婚。

成婚便成婚罢,好歹也算不曾真的辜负了从前喜欢之人,也辜负从前的自己。

可是,此后几十年,午夜梦回,这公子心底里又装着小姐始终不能忘怀。

这份难以忘怀,偏还叫如今的正头夫人知晓,可谓是两厢抑郁。

最后,小姐出家为尼,一生未曾还俗。

公子则是临死前忽然与自个的夫人道,他要独葬。

桑葚越想越气,气到最后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这话本子里的公子自诩情深,结果辜负了两个女子,实在是可恨。

从春从夏见桑葚缓不过气来,想着这结尾能有多糟糕。

拿过书册两人凑在一起看了个大概,原本先头的故事两人早已听桑葚讲过,这后头大略瞧一个收尾便是。

结果,瞧罢了,两人相视一眼,凑到别处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我怎么觉着这故事好像在哪看过,有点眼熟?从春道。

从夏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故事不眼熟,熟悉的是这结尾。

从春连连捣着下颌:是是,我就说好像在哪见过。

听说那王和裕的夫人正要同他和离呢,好似连将来要去的尼姑庵都打听好了。

哎,他那夫人真是可怜。

从夏亦是感叹:谁能想到,这王公子对咱们皇妃居然这么……你们聊什么呢?桑葚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人忙止住议论,从夏回应道:哦,没什么,奴婢们也觉得这书里的公子太过可恨。

桑葚的心思已渐渐平复些,瞧着外头渐渐暗下的天色,问道:快到晚膳的时辰,殿下可有说他是否要过来?近日来,楚怀除了休沐之日便是日日上朝,偶尔遇着公务繁忙,便会独自在书房用晚膳,偶尔甚至歇在书房。

从夏道:殿下方才命郑安传话过来,说他今夜便不过来了,还有些公务要处置。

桑葚淡淡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是夜,子时。

除却书房仍有灯火引燃,整个四皇子府几乎归于沉寂。

书房内,端坐于书案后的男子神情淡然,唯瞧见被人引进书房的男子时,面上显露出些许恭谦。

楚怀起身相迎:二哥。

来人则是一见面便抱拳一礼:今日面见陛下,许多话不便与四弟直言,皇陵之行,二哥谢过四弟。

楚怀忙虚抬了楚恪的手臂,一面道:二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二哥,便是为我自己。

楚恪道:总归,这份情意二哥记下了。

楚恪素来谨慎,且当日并未见到神女,一切言语皆是经由楚怀的口。

虽说相信楚怀不必要骗他,可到底多存了份戒心。

护送太后灵柩到皇陵后,楚恪又命人小心查探着洪庆镇相关,得知真有贼子隐匿其中意欲犯上作乱,这才算全然信了楚怀所言。

连带着楚怀一心归附于他,也多信了几分。

毕竟,楚怀先行知晓此事,且有他长于太后膝下多年,扶灵出京本该是他,这份战功也本该是他。

楚恪在一侧坐下,端坐茶盏又是沉沉落下。

四弟啊,陛下抱恙这事,你怎么看?这疑问来的稀奇。

楚恪今日登门,楚怀原本有所预料。

毕竟是刚立战功,又受陛下褒奖,楚恪多半要登门表示感谢。

可这感谢之余,似乎还有旁的因由。

楚怀道:陛下病了几日,不过听太医说,只是小病,没什么妨碍。

今日二哥回京,我瞧陛下面色似乎大有好转,大约过几日便能痊愈。

楚恪脸色却是略有凝重,他虽是刚立战功,正得陛下欢喜,可在嫡长的排序上到底矮了楚恒一头。

陛下这病,自然是早早好了为好。

陛下病逝如何,我尚不清楚。

楚恪道,但有一事,二哥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二哥请说。

你可记得当初蛊惑史家夫妇行刺神女的那个道士?楚怀拧了拧眉,不知因何楚恪忽然提起此人,只道:自然知道,说是案发之时便被刺死。

二哥怎么忽然提起他?楚怀说着,一个念头便自脑海里一闪而过。

楚恪继而道:那道士没有死。

什么?楚怀大惊,当下几乎是坐不稳。

他手指紧扣着圈椅的扶手,那念头在脑中顷刻放大,几乎要将他吞噬。

楚恪面上漏出些惭愧之色:此事我原该早早同你说,只是事务繁忙,后来几乎忘了。

回京见陛下有恙,才忽然想起此事。

四弟,余下的话我不便多说,想来你也明白。

日后,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楚怀自然明白,也不再追问是何人胆敢放了这等死囚,只躬身道:多谢二哥提醒,四弟感恩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