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灼立在草地上,望着苏炎背影渐渐成了黑点,终于打马拐过一丛林子,不见了。
碧岚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方才就是要去那竹屋吗?现在……咱们还去吗?林灼灼摇摇头,不必了。
苏炎去了,若林真真,真的在那竹屋里,苏炎必能带她回来。
可刚摇完头,林灼灼又猛地想起什么来,那座竹屋是太子的私人地盘,林真真去了,不会怎样,可苏炎强行闯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啊?会不会被太子的人,暗中射杀?毕竟,苏炎再名满天下,再得太子亲睐,他的面孔也未必每个下属,每个暗卫都识得。
万一被误杀,可就大大不妙。
思及此,林灼灼暗咬内唇,举目环顾四周,幸好,在不远处有一匹大黑马系在树干上。
顾不得是谁的马了,冲过去,林灼灼从树干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就朝苏炎的方向,猛追过去。
姑娘……碧岚吓坏了,跑着去追。
林灼灼没时间与碧岚解释,头也不回,沿着坡地,直冲而下。
碧岚双脚哪敌得上马蹄,没多久,就被甩得老远,最后,连林灼灼影子都瞧不见了。
碧岚急得直跺脚:姑娘说话不算数,说好带上奴婢的,又自个跑了!这要是出了事,她可怎么跟郡主交代呀。
坑死人了!确实坑死人了!林灼灼按照上一世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奔驰而去,跑着,跑着,却越跑越迷惑。
怎的沿途风景,与上一世记忆里的,全然不同?又驰了一刻钟,到达目的地,林灼灼彻底懵了。
山还是那座山,路边石碑上刻着呢,宝华寺云山。
可,说好的竹林呢?怎的便成了桃林?闯进桃林,骑马逛上一圈,除了惊飞无数只鸟雀,便是险些撞上一根根悬在两树间的长绳子。
而所谓的竹屋,压根了无踪影。
见鬼了,怎的两世如此不同?林灼灼在桃林里,骑马来回跑上两圈,都没寻觅到记忆中的竹屋,望着满林盛开的桃花,满脑子迷雾。
是她上一世记忆出了错,还是这一世山头,被人整改了模样?正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时,突然扑棱扑棱一阵响。
前方,无数鸟雀扑腾翅膀,从地面腾飞冲起。
竟是林灼灼误闯了鸟区,大马飞驰而过,惊飞地面无数鸟雀。
鸟雀慌不择路,好多只,擦着林灼灼裙摆、袖子和肩膀蹿过,还有两只竟扑棱冲向她面颊。
啊……林灼灼本能地偏头,抬臂挡脸。
脸蛋埋入胳膊,瞬间看不见路。
却不想,下一刻,大马从一根横悬着的长绳子下穿过,坐在马背上的她,不偏不倚,被长绳子拦在了小腹。
大马继续前冲。
林灼灼身子被长绳子截住,脱离马背,倒甩了出去,在空中翻着跟头。
啊……桃林里,回荡着林灼灼的失声尖叫。
这回要死了,上回没被马车摔死,这回却要被大马摔死了。
她还没活够啊,才刚重生回来,什么命都还没改呢,就要一命呜呼了么,悲哉。
在空中飞时,林灼灼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最后,认命地紧闭双眼。
却不想,刚闭上眸子,腰间唰地一下好似缠上了一根绳子,再咻的一声,林灼灼感觉自己再次腾飞了起来,再后来……猛地扑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似铜墙铁壁。
林灼灼抱了个满怀,额头也磕在铜墙铁壁上。
哇塞……刺激……不远处,徐常笑和方濯濯,刚从花树后拐出来,顷刻间脚步顿在一树桃花下,瞪大双眼,望着一袭白衣的剑哥抱着个姑娘,共骑枣红色大马,绝尘而去。
马蹄溅起落花香。
剑哥白衣飘飘,那姑娘红衣飘飘。
方濯濯啧啧出声:我靠,没想到啊,这深山里,咱们剑哥还能有这等艳遇?徐常笑更是摇头不敢置信:我的天呐,我双眼刚刚看到了什么?抓向方濯濯肩头,刚刚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咱们剑哥居然主动一长鞭过去,圈住姑娘杨柳小腰,扯回到马背上,抱了个满怀?方濯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可思议啊,这些年,咱们剑哥就没让女人碰过衣角啊,今日……竟主动抱了个姑娘?啧啧啧。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濯濯伸长脖子,像在看奇景,万年难得一见那种。
突然,眼神好的徐常笑察觉出了不对劲:我靠,那姑娘瞅着有几分眼熟啊,拉拉方濯濯胳膊,是不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那个……准太子妃,林灼灼?方濯濯一惊,不会吧?是她?定睛一瞅,娘呀,好像还真是!方濯濯和徐常笑对视一眼,双双面上呈现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月前,林灼灼十三岁生辰,剑哥送她一份红珊瑚头面当做贺礼。
林灼灼先是偏过头去,不肯接,后来干脆当着剑哥的面,一把丢到雪地里,还跺了两脚!呃呃呃。
当时剑哥那面部表情啊……他俩都不敢回忆。
却不想今日,仅仅时隔两月,剑哥又搂了林灼灼在马背……不会好心没好报,反被那丫头甩一耳光吧?啧。
方濯濯和徐常笑再对视一眼,下一刻,心有灵犀地迅速蹿到一株大树后,藏匿起来,不让剑哥发现他们。
免得等会剑哥再栽在那丫头手里,挨了一耳刮子,面上挂了彩,回头恨不得剜了他们眼珠子。
剑哥要吃人的眼神,他们可不想再承受第二回 了。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微微探出脑袋,偷窥。
只见搂了人,一路冲过去后,马速渐渐放慢下来……林灼灼吓得魂都快飞了,身子在空中坠下又腾起,那种不知要摔落软软的草地,还是碰上粗壮的大树,亦或是一头撞向尖锐的石子,未知的命运,令林灼灼内心饱受煎熬和刺激。
终于,从空中落到了实处,一头扑上了铜墙铁壁。
林灼灼本能地,双手紧紧箍住,如溺水之人遇上浮木。
双眸紧闭,往死里箍。
良久,良久。
恢复了点安全感,林灼灼脑子才终于清醒了点,这时,也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手中抱着的东西,额头磕着的东西,虽然硬如铜墙铁壁,但似乎很暖。
像人的身体,暖暖的,还有热传过来。
一惊,林灼灼连忙睁开双眼,低着头的她,最先入目的是一件男款的白色衣袍。
她的脸蛋,全贴在这个男子胸前的衣襟上。
意识到这一点,连对方是谁,长相如何都没看,出于本能,林灼灼慌忙一推,猛地将白衣男子推开。
自然,白衣男子岿然不动,稳坐马背。
那推力就如反弹回来似的,反弹到林灼灼身上,她一个没稳住,猛地后仰……跌下了马背。
啊……林灼灼一声呼痛,屁股先着地,仰摔在草地上。
后脑勺也有点磕着了。
嗤!白衣男子讥诮出声。
林灼灼忍住痛,循声望去,躺在草地上微微抬头,下一刻,对上了一张陌生的俊美男子脸。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陌生男子面庞白皙,似美玉。
上头汪着一双潋滟桃花眼,这款眼型最是多情,无意撞了进去,人家原本对你无情,你也能品出三分柔情来,勾人那种。
不过,此刻,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林灼灼竟察觉到一丝,讥诮。
哪怕一闪而过。
稍纵即逝。
林灼灼依旧一愣,仰躺在草地上,久久凝视对方。
卢剑高坐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过狼狈跌落的林灼灼,再次一嗤。
随后,一夹马腹,奔走了。
再不看林灼灼一眼。
大树后偷窥的徐常笑和方濯濯,全都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可怜啊,他们剑哥,好心救下林灼灼。
却被林灼灼再次当面打脸,宁愿摔下马背,都不肯在剑哥马背上坐上片刻啊。
这打脸打得啪啪啪哟。
剑哥脸,真疼。
徐常笑龇着牙,摸脸道。
幸亏咱们哥俩聪明,猫得快,要不被剑哥发现……糗事又被咱俩偷窥去了,还不得眼神那啥了我们……方濯濯做了杀的动作。
徐常笑点头如捣蒜,搭着方濯濯肩头,一副难兄难弟,劫后余生的神情。
今儿个,剑哥心情不好,咱哥俩先撤,有事明儿个再回禀?方濯濯小声道。
我也这么觉得。
说罢,徐常笑和方濯濯,蹑手蹑脚寻了条不惊动人的小道,摸下山。
却不想,两人刚不再蹑手蹑脚,悄咪咪走路,改为大踏步向前迈。
前方林子突然拐出一匹高头枣红色大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背上,坐着的,居然是一袭白衣的四皇子卢剑。
两人脚步一顿,忙腆着脸,上前笑:剑哥!该禀报的事,禀报了吗?卢剑高坐马背,视线居高临下,一一扫过他俩。
这一眼扫的,徐常笑和方濯濯莫名胆寒。
方濯濯忙上前道:剑哥,刚刚得到消息,东南沿海倭寇严重,民不聊生。
太子一党,有意向推选,镇国大将军前去镇压。
镇国大将军?林灼灼之父?卢剑眯了眯眼,一嗤:亏太子一党想得出来,镇国大将军,西北战场刚大捷,还未凯旋归京呢,他们就忙不迭地又给人安排上新活了。
怎的,太子一党是没人了么?逮着一头雄师,就可劲儿使?太子一党,可不是没人么,前阵子,他们的常胜将军,骠骑大将军摔了头,瘫了。
徐常笑,回忆道。
卢剑眯眯眼,一嗤:没人了,好办得很,那就力荐太子亲自挂帅,前往沿海走一遭。
徐常笑和方濯濯纷纷一愣,太子亲自挂帅?就太子那副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模样,也能带兵打仗?怕是太子自个都得被活捉了,给倭寇当俘虏。
要让太子愿意去,这个难度有点大啊?但两人凝视了眼马背上的剑哥,立马懂了,剑哥是谁啊,崇德帝最宠溺的皇子,有剑哥在,不过是皇帝耳边吹吹风的问题。
崇德帝下了旨,哪还用管太子愿意不愿意。
这事儿商议完毕,轮到徐常笑上前禀报道:苏炎和林二姑娘的亲事,也办妥了。
林二姑娘……自打剑哥离开后,便一直安安稳稳睡着,没能返回定亲现场,破坏定亲。
我一直守着她呢,直到……苏炎寻了来,我才赶紧撤。
卢剑点点头:差事办得不错。
徐常笑和方濯濯被夸了,心下一松,觉得今儿个安全了,不会被林灼灼所连累。
却不料,下一刻,卢剑又扫眼他俩道:可你俩禀报不及时,居然还想拖到明日再报,办事太拖沓了!徐常笑:……方濯濯:……剑哥,这不是您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打脸了,咱们不敢去您跟前讨嫌么。
卢剑看也不看他俩,嘴里飘出一句:自行领罚,一千个蛙跳。
说罢,卢剑一袭白衣,乘坐枣红大马,绝尘而去。
只留下徐常笑、方濯濯两个难兄难弟,一脸苦逼地,蹲地、双手抱头,一、二、三、四……开始蛙跳。
两人一边跳,一边对视叹气:就知道被林灼灼惹了,剑哥心情准不好,这不,又殃及无辜了吧。
唉。
早知道,再溜快点,不被剑哥逮住就好了。
论命苦,还是咱哥俩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