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5-03-22 07:16:55

这是什么意思……陆诏年不敢接这句话, 仓皇地低下头。

静默片刻,陆闻恺道:半夜起来,可是做噩梦了?不需要你关心。

陆诏年别过脸去。

过了会儿, 陆诏年道:有什么你跟我说不就好了,何至于当着那么多人面,不认我。

还计较这个?陆诏年ᴶˢᴳᴮᴮ顿了顿,又瞧着陆闻恺:我知道,你想凭本事。

我一直都凭本事, 年年。

陆诏年蹙眉:谁许你叫我了。

你, 你去叫陈意映啊!意映长,意映短……陆闻恺闷笑,陆诏年看过来,他邃敛去:车轱辘似的, 一定要跟我吵架么。

是你讲的啊, 我在街上还没闹够!陆诏年想起来压低声音说话, 可收不住一肚子气。

陆闻恺一下把人拉过来, 反手压着她,手掌撑着钢琴。

夜晚的温度并没有低多少, 钢琴表面还有点余温似的,陆诏年惊惶地看着陆闻恺, 下意识缩起双手,挡在身前。

陆闻恺抬手, 轻抚陆诏年的发, 指尖穿过发梢,微拢。

他轻轻叹息, 陆诏年才闻到了青梅酒酿的气味。

她小哥哥向来不大能喝酒。

陆诏年撑他肩膀:你……怎样?陆闻恺手心滑了下, 同陆诏年一起跌在琴凳上。

你作甚么同陈意映那么亲近。

她声音软下来几分。

以礼相待, 谈何亲近?他好像有很多道理。

陆闻恺一手仍撑着琴盖,极力与陆诏年保持距离,可无济于事。

陆诏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他身体的温度。

陆诏年猛地推开他,躲闪般说:我找水喝,你快回房间吧。

几步走出去,就开始唤又绿。

不闹了?估计声音太清,陆诏年走远了没能听见。

陆闻恺一哂。

*事后想来,这一夜惊心动魄,像是梦境。

早晨在饭厅看见陆闻恺,陆诏年才后悔,昨晚说了这么多话,什么也没问清,她心底生气,可夜里辗转反侧没睡好,头脑昏沉,面上颇为疲倦。

陆诏年在门厅边顿了片刻,低头走去饭桌落座。

陆霄逸乐呵呵笑两声,道:小年,你二哥都不认得了?陆诏年起身道早安,傻笑了下:其实昨晚——陆闻恺道:昨晚碰到幺妹了,和我们一帮飞行员一道去华洋宾馆坐了会儿。

有这事儿,小年回来怎么没同我说起?陆霄逸道。

父亲当时为街上的事儿训我呢,我哪还敢说,在外边潇洒了……陆诏年佯作委屈巴巴。

陆霄逸这心便化了,摆手道无妨:我早上看到闻恺啊,愣是以为没睡醒,让你们小嬢打了我一下,这才知道还真是回来了。

这军部也捎个信……闻恺这回是调驻梁山吧?回父亲,是。

陆闻恺道。

正式的书面写契爷,实际在家中,陆闻恺早已改口叫父亲。

不过比起大哥与陆诏年对父亲的态度,他显得疏离许多。

冯清如掩笑打趣:二少现在说话,还真是有军人的样子了。

陆闻泽朗声笑道:是啊,我们翩翩少年郎,都这么硬朗了。

英气!陆霄逸看陆闻恺,那是满心满眼地骄傲,好!姨太太未免大家冷落了陆诏年,惹得这娇蛮的幺小姐不快,适时关切道:幺小姐,身子不舒服吗?陆诏年正暗暗揉额角,闻声垂下手,抬头道:昨夜似乎有猫儿叫,惹得人心烦。

猫儿?冯清如思索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却红是跟我说,后边院子搬进一户下江人,他们喜欢喂那野猫儿,这野猫儿啊,就喜欢上这一带来。

陆闻泽浑不在意道:野猫儿叫几声又怎么,小年就是太娇气了。

我……陆诏年欲言又止,夹个春卷咬一大口。

冯清如道:慢慢吃。

小年这样子,真不知是随了谁。

陆霄逸摇头道。

陆闻泽道:我们家有谁这个样子的?就是姨母也斯文。

陆诏年咀嚼着春卷里的什锦馅儿,忿忿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好啦?陆闻泽大笑:这个天,野猫儿也没叫春,至于惹恼你,一大早就张牙舞爪的。

陆诏年差点将春卷馅儿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若有似无地瞥了陆闻恺一眼,道:是啊,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天,怎么就有野猫儿溜进别人家,叫唤不停的呢。

陆闻恺舌抵牙槽,不露痕迹地笑了下。

他故露疑惑:我隐约记得,幺妹原先有些挑食,不吃菇?这馅儿里有蘑菇。

陆诏年一怔,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姨太太忙道:玩笑,玩笑,每次做这些带馅儿的,我都叮嘱厨房不要放菇。

见母亲如此紧张,陆闻恺淡淡垂下眼帘。

陆霄逸道:好了,一会儿闻恺跟着小年去楼上请安。

陆闻恺道:是,父亲。

陆诏年慢吞吞吃,待一桌人走光了,只余姨太太陪陆闻恺坐着,陆诏年才别了手帕起身。

陆闻恺遂跟着陆诏年离开饭厅。

走上楼梯,陆诏年回头,轻声道:我先进去。

嗯。

夫人不喜欢陆闻恺,陆公馆上下皆知。

以往陆闻恺在家,知趣地回避在夫人面前走动。

如今夫人卧病,他初次归家,不能不去请安。

陆诏年进了房间,立即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挥散不去。

陆霄逸因为这一股子药味和病痛带来的压力,很少来这房里。

夫人病情愈来愈重后,更是连楼都不下了,他们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只有陆诏年和冯清如每日来房里,陪夫人说会儿话。

夫人醒着,坐在窗边吃粥。

陆诏年走过去问了好,一时却不知怎么开口。

有什么事?夫人先开口。

母亲。

陆诏年咬了咬唇,空军大队移防,陆闻恺随部队回重庆了。

夫人静默好片刻,轻轻哦了一声。

父亲叮嘱他来向母亲请安。

不必了。

陆诏年垂头,转身之际,夫人叫住她:老爷这几日如何?照常经营生意,外出应酬。

许是因为城里在筹备布防的原因,大哥这几日也很忙……我只问你父亲。

母亲,父亲他……你在外边,听到什么声儿没有?陆诏年攥紧手心:母亲,小年不知。

你小嬢是个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可若是想为儿子做些打算,该管的事情还是得管。

你小嬢不肯耍脾气,你偶尔就替她向你父亲耍一耍脾气,知道了吗?小年明白。

夫人看着窗外远山,轻声叹息:时局不好,这仗真要打过来……母亲,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我会尽全力照顾母亲的。

夫人笑了下:这两年你是懂事了些,可是……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免得你又觉得我说丧气话。

夫人将陆诏年赶出房间,陆诏年掩上房门,朝候在走廊上的陆闻恺摇了摇头。

二人相顾无言,站了会儿,陆诏年要走,陆闻恺出声:昨晚当真没睡好?陆诏年抬头,睇他一眼。

是我失态。

陆闻恺说着点了点头,侧身让路。

陆诏年听了母亲意味深长的话,感到疲倦,没心思想别的。

回房间休憩片刻,便听说陆闻恺已经走了。

*飞行员训练有素,作息规律,昨晚玩桥牌、喝酒到半夜,早晨仍早早起床。

他们两人一间房,杜恒同陆闻恺一间,早上发现陆闻恺不见了,出去转了一圈,所有人都碰上了,也没见到陆闻恺。

这小子,昨夜不会是上堂子了吧。

别说,我还真想了的,只是人生地不熟,找不着地方。

陆闻恺回到旅店,碰上他们准备上街寻他。

陆闻恺笑道:在堂子里过夜可要不少钱,你有钱啊?也借兄弟一点啊。

这儿有堂子?杜恒道。

倒是没长三堂子,秦淮歌女,陆闻恺抬手往远处一指,江畔吊脚楼找去。

听你胡扯呢。

等随军家属来了,你可别乱说。

胖哥道。

胖哥,少来你。

刚才你说的什么,等你胖媳妇儿来了,我原封不动转告。

杜恒道。

你……!中队长……陆闻恺打断他们:别忘了至少傍晚前赶回基地,怎么安排?花花世界,不宜久留。

杜恒道。

胖哥拍手道:过眼云烟。

几位飞行员商量着,上集市买了些点心,开车穿过大马路,路过百货大楼也不作停留,赶着回梁山了。

*陈意映专门给学校请了一天假,坐船过江,赶到飞行员下榻的旅店,只见到一张字条。

杜恒中队长亲书,大意说,多谢招待,他们还要训练,有机会再进城云云。

陈意映有些失落。

这会儿坐船再回去,浪费一张渡江的船票不值当,陈意映决定去中央公园的图书馆看会儿书。

中央公园在上下半城交接的武祠坡,陈意映一向靠步行,这点路对她来说不算远。

只不过太阳晒着,豆大的汗珠跟着额角淌下来,没走几步路她便口渴了。

陈意映想起昨晚的冰淇淋,甩甩头,不让自己感到后悔。

虽说陆家于她有恩,可陆诏年毕竟是陆诏年,那么一个娇蛮的女孩子,处处占得上风,她不愿平白受制于她。

这么想着,陈意映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当街一ᴶˢᴳᴮᴮ阵马蹄声,和着湿热的风扬过来。

陈意映转头,看头看见马背上的女孩。

走那么快作甚?陆诏年微微俯身,在陈意映看来却仍是一幅睥睨之色。

陆闻恺可是走了?陈意映道:你问他不好,我问做什么?陆诏年有些不快:昨晚的事,我还没问你,你倒跟你摆起谱来了。

什么事?陈意映语气淡淡的,有行得端坐得正的底气。

陆诏年瞧了瞧周遭,俯身轻笑:你,喜欢我小哥哥吧?只见陈意映瞳孔放大,倏地转过头去:不许胡说。

哦?陆诏年起身,据我所知,那几个飞行员进城休假,并不需要司令部照拂。

你主动提出接待他们,如此殷勤,打的什么主意需要我说?陈意映盯着陆诏年看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索性什么也不说,迈步往前走。

陆诏年霎时下马,拽住陈意映胳膊:喂,你们志愿团还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