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唐人街听到的不一样吧?看着陆闻恺脸色愈来愈冷, 陆诏年敛了笑,伸出食指,点击手机屏幕关掉了音乐。
孟柔来回看他们, 悄声问:你小哥哥好这口啊?陆闻恺听到了,对上孟柔视线,孟柔讪笑两声,哎菜来了!三个人拾筷,慢慢说起这几天的安排。
陆诏年为难地说:过两天就要上学了, 我得回去。
孟柔帮衬着表示遗憾, 话锋陡转:陆哥哥和我们一起去重庆吧,重庆可好玩了,而且好吃!今明两天有时间吗?陆闻恺习惯性摸出烟盒,微微蹙眉, 又将烟推了回去。
怎么了。
陆诏年怕他拒绝。
蒙自, 去吗?孟柔说:什么地方啊?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小年她……陆诏年小声说:是他家乡。
啊, 孟柔立马改口,去, 什么时候出发?*起因是美森在了解云南产业分布时,得知一位朋友家族的水果作坊因内部原因陷入经济困境。
陆闻恺觉得这是一个与本土保持关系的机会, 想要入股合资,但他不大懂投资方面的事, 便请了大哥过来考察。
第一个在云南广泛种植的蓝莓品种是美国公司引进的种子, 种苗和云南的气候优势配合,改良后口感偏甜、个头更大。
本土公司受到挑战, 供应链与分销出了很大问题, 只有一些家庭作坊还在坚持。
加闻手里正好有一个美国科技种植公司的资源, 虽然对陆闻恺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陆闻恺给的时限就是当下,加闻起初很不乐意,看到轮播的娱乐新闻,带上助理就来了。
陆闻恺并没有告诉两个女孩种植基地的事,第二天他们乘列车直达蒙自,赶上热闹的集市。
蒙自是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首府,与东南亚诸国接壤,曾是法国殖民者的境外度假胜地。
这里全年无霜,颇有热带国家的情调。
集市上琳琅满目,城里不常见蔬果,蜂蜜和一个个蜂巢,直接摆在地上,甚至还有东南亚的东西。
摆摊的不乏少民,穿着民族服饰,讲着不同的语言。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蒙自吗?孟柔很骄傲的样子,因为西南联大。
陆诏年对孟柔的知识储备表示肯定,孟柔唠叨的说,之前看了纪录片云云,忽然一下顿住了,问:你不会,是联大的吧?陆诏年不甚在意:是啊,以前也读的南开,然后去了联大。
孟柔皱了皱小脸,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么……说来我上辈子不会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吧。
蛮有自知之明。
孟柔用胳膊肘推陆诏年,陆诏年一下撞到了陆闻恺。
陆闻恺看了眼孟柔,孟柔很有自知之明地拉开了距离。
他们穿过集市,在小城里漫步。
蒙自与记忆里的边陲小城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那个古老的火车站,还依稀有过往的影子。
可回忆如此鲜明,仿佛就在昨天,顶着空袭的爆炸声,陆诏年从昆明一路来到蒙自,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小哥哥。
陆诏年忍不住靠近陆闻恺,手快要碰到他的手时,他接起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昆明牌照的奔驰商务车来接他们。
陆闻恺适才说起朋友家的种植基地。
可以摘蓝莓吗?孟柔蛮有兴趣。
这个季节有的话,我还不大清楚。
看不出来,你朋友蛮多。
孟柔轻轻摇头,陆小年就只我一个朋友。
陆闻恺看向陆诏年,陆诏年挤出一个笑,她胡说。
陆闻恺点点头,你有朋友才奇怪。
你、说、什、么……陆诏年瞪眼睛。
以前,陆闻恺看了孟柔一眼,对陆诏年轻声说,还一个都没有。
陆诏年仔细想了下,其实还真有好几个朋友,陈意映,大学学长,还有后来的白小姐。
至于施芥生……想起这个人,陆诏年渐渐和娄惜朝对上号。
陆诏年抬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陆闻恺似乎知道她说的什么,迟缓地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陆诏年心口捏紧,查过?陆闻恺嗤笑,还需要查?你们在说什么呀?孟柔凑上来。
惜朝。
陆诏年小声说。
惜朝?陆闻恺挑眉。
陆诏年一本正经地说:娄惜朝。
孟柔是觉着陆闻恺那声嗤笑有点古怪,原来是对情敌的态度,摆摆手说:小哥哥你——陆闻恺微微偏头,再看了眼陆诏年。
你知道我们的事?孟柔张了张嘴:那个,我不能知道吗?陆闻恺若有所思:你相信?孟柔理反而奇怪:当然啊!我相信小年。
陆诏年学着陆闻恺的腔调说:怎么,觉得没有神秘感了吗?有一点。
陆闻恺随口说,而后就不再参与话题。
*乡村小路一直通到种植基地,他们一下车,就有人来迎接,其中一个是加闻的秘书,戴金边眼镜的美国女人。
她穿着西服裙装,细腰丰臀,踩着细高跟,比例极好,孟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诏年提醒,擦擦口水。
孟柔感叹:这就是差距吗?我觉得是运动和自律的成果。
孟柔哼声,想自夸就直说。
谢谢夸奖。
陆诏年学到陆闻恺的话术。
孟柔翻了个白眼。
从院子往里走几步,就到了一幢三层楼的农村民居。
四下都是果树,这个季节叶子在阳光下绿油油的。
民居门口有两只土狗,孟柔扒着陆诏年一步步挪进屋。
几个人正在客厅一张方桌上交谈,美森也在,陆诏年主动打了招呼。
人们看了过来,美森热情地上前拥抱陆诏年,陆闻恺逮住了他后领。
美森摊手表示不解,不过还是作罢了。
加闻起身,和陆闻恺抵了下拳头,算是问好。
这是年,她的朋友Zoey,陆闻恺互相介绍,Gavin,我大哥。
陆诏年怔了下,浅浅指向加闻,你大哥?陆闻恺抬眉,似乎是说,有什么问题吗。
加闻一头棕发,瞳色很浅,深邃轮廓一看就是混血,和陆闻恺并不太像。
加闻有所察觉,爽朗地笑了:我们同母异父。
所以是有个美国爸爸?孟柔浑然不觉这话冒犯。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空气寂静了几秒。
加闻半抬双手,碰了碰指腹,你解释到位。
女秘书推了下镜框,挺了挺肩膀,似乎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都到了,去参观大棚吧。
加闻传达给女秘书,女秘书传达给翻译,翻译再传达给基地老板一家。
老板拍了下手:走走,我带你们去!孟柔和陆诏年小声说:好大的阵仗,什么来头啊……?陆诏年轻轻摇头。
你问问你小哥哥——加闻不经意看过来,孟柔倏地噤声,且挤出一个友好笑容。
你们别看我这地方不怎样,实际还挺大的,现在国内市场对蓝莓啊,车厘子这些精品水果需求量很高,政府也出台了扶持政策……老板领着一行人走进大棚,陆诏年和孟柔走在最后边。
我还以为是果树那样的,没想到种在盆里。
孟柔说。
陆诏年科普:这叫基质,现在都讲科技化种植了。
你好懂啊。
我家几十年水果摊。
嗯嗯,你果摊儿小公主。
两个人的笑闹传到前边,陆闻恺看过来,陆诏年莫名有种难为情的感觉。
转念却想,家里开水果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为自己的家庭,为父母的劳动而骄傲。
他们转了好几个棚,还去看了另一边田野的草莓。
太阳晒,孟柔拿出防晒涂抹,问陆诏年,陆诏年不要。
仗着肤白貌美是吧!陆诏年笑了下,你也不差。
加闻一脸严肃地领着人从她们面前经过,孟柔皱了皱眉,他真的好拽哎,跟你小哥哥差远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蛮像两兄弟。
陆诏年想起来说,小哥哥行二,我们以前还有个大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让你查,不查。
现在来看看?陆诏年眸眼亮晶晶的。
阳光下实在不便看屏幕,她们跟上队伍,绕回房屋。
东家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系着围裙的老板娘张罗着坐席。
陆诏年和孟柔应了声,仍站在角落看手机。
她们上了google,搜到陆家有关的词条。
陆老爷带着全家举家迁台,后来仍参与了一些政治活动,长子陆闻泽在□□时期遭到秘密处决,此后陆老爷无心问政,与妾室所生的四子料理了老爷子的ᴶˢᴳᴮᴮ身后事。
有个专写民国野史的博客还给重庆陆家开了个专栏,从陆老爷写到陆家四位子女。
正要看到大哥和嫂嫂的部分时,一道阴影遮了过来。
看什么呢?陆诏年立即锁上屏幕,抬头笑:八卦新闻,热搜爆了……果见陆闻恺皱了皱眉,吃饭了,来别人家里,要给予尊重。
是……陆诏年翘了翘嘴唇,跟着陆闻恺到饭桌落座。
一桌人聊得火热,有孟柔双语同步,翻译都没机会说话。
孟柔发音不错,语法和词汇量一塌糊涂,陆诏年一开始还担心,但在座几个外国人一点不介意。
尤其加闻,不时附和点头,完美展现美国人面上笑嘻嘻的性格。
孟柔自然也演上了,看出饭菜不合加闻胃口,很少动筷,直接把菜夹到他碗里,佯作关切:蒙自‘土八碗’可有名了,这个粉蒸肉你必须尝尝,不然啊,真是白来了!见加闻仍没有要动筷的意思,孟柔继续说:你看主人尽心招待,多了不起,我们做客人的得——加闻夹起肥腻的粉蒸肉,塞进嘴里。
孟柔笑眯眯的,仿佛最捣蛋的小孩终于听妈妈的话了。
陆诏年忍笑,抬眼撞上陆闻恺视线,一下咧笑。
加闻看过来,陆诏年若无其事地夹菜吃。
饭后加闻他们要谈论正事,陆诏年、孟柔和美森去田里摘草莓。
草莓也是改良后的四季品种,陆诏年摘下一个,觉得不到季节还是不够甜,不过口感的确是很不错的了。
他们边摘边吃,只拿回去一小篓。
陆诏年洗了两个递给小哥哥,孟柔有样学样,递到加闻跟前:不能落下我们老大哥啊。
说的是big brother,陆诏年这回有点尴尬了。
果见加闻蹙眉:老大哥?你是埃德闻大哥啊,有什么问题?孟柔天真地眨眼。
陆诏年轻声提醒,这个词有□□者的意思,有句名言是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啥呀?孟柔一问出来,诸位愣了。
《1984》啊。
陆诏年小小声。
哦!孟柔点头,村上春树还用英语写作啊?那是《1Q84》……加闻不知道孟柔在说什么了,但看她的眼神已变作同情,仿佛认定了这就是美丽废物。
陆诏年把孟柔拉到旁边,我们还是吃草莓吧。
吃了那么多,吃不下了。
孟柔挠了挠脚踝,你有没有感觉到虫子?没……陆诏年顿了顿,说:不过村上春树英文很好。
孟柔略略点头,好像听说过,是早稻田出身。
*会谈结束了,老板一家人送他们上了车。
美森提起离蒙自不远的地方有个彝族村落,想去看看,加闻看时间,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瞥了眼正在哀叹脚踝真的被虫子咬了的美丽废物,语塞了。
彝族土屋建筑依山垒叠,远远就看见了。
车只能到村口,村落是开放的,但人们都有意识的放低音量,不造成过多打扰。
意外的是,村里热闹极了,巷子里挤满了人,人们都穿着民族服饰,弹月琴,唱山歌。
喜洋洋的唢呐嘹亮,一家人抬着红绸扎的箩筐,叮铃啷当送新娘。
陆诏年他们一路走过去,多看了两眼,热情好客的主人家就将他们邀请进了院子。
孟柔赶紧让陆诏年拿现金出来,陆诏年这才反应过来,可东摸西找也只十块零钱。
孟柔拍了拍加闻胳膊,Do you have money?加闻奇怪,孟柔催促:你们老外肯定换了人民币,快上交。
陆诏年解释:我们这里参加婚礼要随礼。
陆闻恺从兜里摸出钞票,加闻只好也从钱夹抽出几张。
我们五个人,起码得算两家。
孟柔点了钞票,想了想,从包上取下爱马仕丝巾包起来。
孟柔穿过人群,准确找到负责收礼金的人,交给了他们。
加闻瞧着说:随便给谁,还是有规矩?陆诏年笑笑:放心吧,Zoey在这些事情上很妥当,不会弄错的。
婚礼习俗繁琐,看的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男方家的长辈给陌生的客人端了几碗酒过来。
地道的白酒,一口闷。
眨眼间孟柔就喝完了,指腹抹了下唇角,挑衅地看着旁边的加闻。
加闻有点呛到,可孟柔看着,只能闷咳一声。
听到陆诏年猛咳嗽,孟柔关切地转过身去。
加闻这才背过身去,缓了几口呼吸。
太辣了。
加闻对陆闻恺说。
入乡随俗。
陆闻恺笑。
到了傍晚开席,院子里载歌载舞,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对起山歌,酒一碗接着一碗。
陆诏年沾了酒,晕乎乎的,孟柔便招呼大伙儿回去了。
一车的酒气,只有孟柔和陆闻恺沉默地看着彼此。
美森吐了好几次,陆诏年稍微好一些,陆闻恺喂了她水,她枕着他膝盖睡。
可曲身很难受,她费劲地把腿抬起来,直往加闻身上踢。
闭目养神的加闻始料未及,皱眉看过去,陆闻恺露出没办法的表情,毫无歉意。
加闻拂开陆诏年的腿,陆诏年又抬了上来。
加闻揉了揉眉心,勾身换到孟柔旁边去坐了。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等美森稍微清醒了些,转头从副驾驶看来,孟柔靠着加闻的肩膀,似乎都睡着了。
抵达昆明,车内亮灯,几个人陆陆续续下车,若无其事,心怀鬼胎。
冷风吹拂,陆诏年捂着脸,不敢看背后的人。
没记错的话,路上小哥哥摸她的脸,问她有没有事,她咬住了他的食指。
齿间轻轻啮咬,还用舌尖舔舐,他想把她牙关撑开,却让大半指节进了腔壁。
湿润酒气包覆,手指与舌头纠缠着。
陆闻恺俯身低语:吃够了,一会儿是要还的。
作者有话说:美森: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