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当天。
顾知意拎着两包牛奶, 两袋面包早早站在考场门口，学校门口乌泱泱的考生和家长，紧张又忐忑的候场。
她跺跺脚, 书包里翻出作文合集和模拟卷, 默默地贴在墙角背优美语句。
不知过了多久, 哨声响起，大门口保安大声喊道：考生排好队进入学校，禁止大声喧哗！顾知意收好合集踮起脚往外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俞白。
她垂眸沉思, 脚步跟随大部队进入学校。
公告栏上贴着每个人的考场位置和教室走向图，她飞快找到自己的楼层, 然后往楼上走。
站在最高台阶上，她转身往下看，人群中依旧没有那么熟悉的身影。
顾知意攥紧拳头, 咬了下唇。
她信沈俞白。
提示音乐声响起, 有人急匆匆的往楼上跑, 不小心撞到顾知意, 皱着眉打量她，同学, 你别站这里挡路。
顾知意转回身深吸一口气，跟随人群往上走。
今天她出门时把手机放在了家里，想着考场查得严, 带着也是麻烦，哪里想到沈俞白会不见踪影。
最后一遍铃声响起。
顾知意坐在位置上绷直后背朝窗外看，主路上没有人, 校门口除了保安也没有人, 她抿了下唇, 垂下眼看着空白答题卡。
答题笔在准考证号下面小框里涂黑。
砰。
捏着准考证的手蹭在水泥地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袭来，沈俞白咬着后槽牙，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
他今天起得很早，看着顾知意出门，他站在门口想了会儿，轻轻笑了下，抬手摸到那枚玉佩，温润质地，贴在他的皮肤上，细润无声的。
刚才他一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塞上车，再被推下车就是这个鸟不拉屎的旧巷胡同里。
沈俞白知道这胡同，很少有人走，废旧太久了，而且尽头就是一个混混聚集体，好人没有往这里走的。
我劝你别起来，赵强抬脚踩在他的背上，吸了吸鼻子，抄着手居高临下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少年，神情得意又嚣张，老徐说，留着你就是个定时炸弹，但是弄死了，又是个麻烦事。
所以你今儿让哥几个打一顿，出出气，再加上你的生死局，那合同就算是到头了。
平时你他妈太嚣张了，打不过你也就算了，老徐还护着。
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俯下身手臂压在腿上稍稍使劲。
胸腔似乎快要被挤爆，就连呼吸都觉得单薄，沈俞白猛地吸了口气，撑着胳膊低吼，想要翻身站起来。
力气大的赵强快要镇不住，他朝旁边人招招手，一人踩住他的四肢，卸了他的力量。
少年侧脸被人狠狠按在地上，水泥地面粗糙，砂砾碾过皮肤，血丝立马在脸上出现。
他拍拍手弯腰扯过少年手里的纸张，蹙眉认真打量，哦呦了一声。
而后举起来冲着后面的人笑骂道：老子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高考准考证长着这样啊哈哈哈哈。
身后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还给我。
少年举起手，声音嘶哑冷戾。
黑眸里的暴戾彻底没有掩藏，瞥过去的眼神冷漠凶狠，赵强头皮一麻，下意识后退两步，而后蹲在地上，面向沈俞白。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张，想要啊？你他妈这么厉害，还用参加高考？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赵强探身递过去，沈俞白伸手去抓。
在即将要被抽回的时候，赵强笑了下，迅速往后一拽。
准考证被撕成两半。
少年黑眸怒睁，他慢慢掀起眼皮看向面前人，眼眸里的暴戾狠厉像冷风暴雨，看得人一激灵，赵强咽了口口水，站起来后退几步，仍旧梗着脖子，我告诉你沈俞白，离开南关谁他妈知道你是谁！别给脸不要！少年狠狠地瞪着他，使劲咬住后槽牙，胳膊上青筋暴起，几个人险些按不住，他低吼一声，旁边一人被他掀翻在地上，半边身子弓起来，再看过去，他眼眶猩红。
打拳时都不曾有的凶狠模样，这一刻尽显。
赵强舔了舔唇，想起来之前徐正华交代的，让他别过火，不然沈俞白真的会杀红眼。
他来之前不信，现在看他这幅鬼样子，真他妈像头狼。
我可是听李佳颖说了，赵强阴笑几声，你挺在乎顾知意的？沈俞白抬起头看向他。
身子却没有再动。
赵强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叉着腰哈哈大笑，真行啊，年轻躲不开情爱是吧？少年咬着牙冷冷开口，别逼我。
赵强摆摆手，你老老实实让哥几个打一顿，然后跟老徐去把那个生死局参加了，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黑眸半阖，青筋显露的双臂慢慢卸力，重重砸在地上。
赵强呸了下，上前一脚踢在他的侧腹，沈俞白闭上眼睛，下颚脖颈青筋爆出，太阳穴上几根血条狂跳，拳头紧紧攥起。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人拽了下赵强。
强哥，差不多行了，要是弄死了不好交代。
他妈的！赵强打疯了，抬手甩开男人手，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不是挺能打的么，起来打啊！强哥！徐哥可是说了，谁弄死了谁进去吃牢饭啊！听到这话赵强停了下来，叉着腰喘气，不解气的又想上去踹，男人拉住他往车上拖。
周围安静下来。
少年脸色苍白，嘴角破了皮有血，睫毛颤动几下，他缓缓睁开眼，翻身躺在地上，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最疼的是赵强踹的那下。
他喘口气都疼。
可他的脸上却是难得的平静。
沈俞白掀起眼皮望向天空，蓝天白云，真是个好天气。
似是想起什么，他捂着腹部翻身起来，准考证已经被撕成几张碎片，沈俞白眉头紧蹙，踉跄着站起身扶着墙走出胡同，然后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司机看到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小伙子，你坚持住我给你送医院去！沈俞白手搭在副驾驶座位上，指尖紧紧扣着车背，语气急切，麻烦您，送我去实验二小。
你去哪里干啥？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手里的碎纸片，有些怀疑，今天高考？沈俞白靠在座椅背上，无力地点点头。
孩子啊，这会儿你去都肯定进不去了！司机长叹一口气，说这话却又脚底猛踩油门，连过了三个红绿灯把他送到二小门口，沈俞白想要给钱，他却避开他的手，赶紧去吧，看看能不能来得及。
他踉跄着推开车门下车，走到门口。
保安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走不稳的过来，连忙跑出来查看，看清他的脸时吓了一跳，少年衣服脏的不像话，嘴角还有淤青和血渍，忙扶住他，这是怎么了？沈俞白笑了下，黑眸闪光点点，他从兜里掏出碎了的纸片递过去，老师，我的准考证被人撕碎了。
少年语气很轻，沙哑又低沉。
保安心头一酸，艰难地摇摇头，你都晚了一个小时了，进不去了。
话音还没落下，手腕被少男紧紧扣着，黑漆漆的眼眸对上他的，求您，放我进去。
孩子，真不行啊。
沈俞白喘了口气，豆大的汗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眼前黑了下，老师——诶诶诶孩子！老王，来帮忙！天色渐渐朦胧暗沉下来。
上午天气阳光明媚，下午竟然阴沉沉的，等第一天最后一场考试，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教室里开了一半灯光。
顾知意瞥了眼窗外，深吸一口气放下笔。
她又仔仔细细把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定自己会的题都保证对，而后对于不确定的再细细琢磨琢磨。
九中今年实行关爱学生的政策，联合家长订了学校旁边的酒店，学生们一下考场就到酒店，避免家长问东问西影响第二天的正常考试发挥。
等顾知意到酒店找到自己房间，她瘫倒在床上，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和赵萌萌一个房间，赵萌萌已经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擦头发，小意，你去洗吧。
好。
她回答的有气无力。
怎么了？赵萌萌甩开头发，考得不好？不是。
顾知意坐起身摇摇头，我今天没看见沈俞白。
赵萌萌松了口气，这是高考，他肯定来了，你不用担心他的。
少女趴在床上，白净的脸庞明媚可爱，她点点头，轻轻舒了一口气，起身去洗漱，等下来复习。
等你！-黑眸睁开的时候，沈俞白茫然一瞬，雪白的墙，消毒水的味道，身上的固定带，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扭头看见外面阴沉的暮色。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作响，时针指向数字6。
沈俞白慢慢屈起腿抱住膝盖，肋骨上的疼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也只是轻轻喘了口气，神情麻木又空。
俞哥。
李海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饭盒，他抬脚关上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面色沉重。
半晌后，他憋不住问道：明天你还去考试吗？少年望向外面的黑眸转过来，深邃冷漠，不去了。
他答应的事，就当做食言好了。
反正也就这一次。
李海挠挠头，我要不给顾知意打个电话吧。
沈俞白垂下眸，淡淡开口，别去打扰她。
她必须考得好才行。
这样才能出南关，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
接下来的考试，顾知意发挥都很稳定，面对自己会做的努力做好，不会的尽力争取。
直到最后一场考完，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等她拎着书包走出考场，李海和赵萌萌早就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赵萌萌拉住她的手晃了晃，神情严肃又难看。
顾知意心被提了起来。
她反握住赵萌萌的手，怎么了？沈俞白被人打了。
顾知意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打了颤，他在哪里？李海丢掉烟头，在地上碾了下，嗓音被烟熏得沙哑，医院。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少女声音有几分抖，却仍旧装作冷静的样子，她的神情比赵萌萌好看不到哪里。
李海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住院部的护士见几个人来皱起眉头，不准他们都进去，要进去只能进去一个人，李海推了把顾知意，指了指她，护士姐姐，让学习委员代表我们去看看吧。
护士点点头，指了指最里面的病房，39床。
顾知意道了声谢后抱着满兜水果慢慢朝尽头走去。
病房门半掩着。
少年的床被摇起来一些，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安静又沉寂。
顾知意眼眶发烫，她撇撇嘴，快步走过去，把水果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半身子挡在他面前。
沈俞白眨了下眼，断眉扬起，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受伤了……顾知意一开口，声音哽咽住，还没接着说完，一滴泪砸在病床上，雪白床单润湿一滴，迅速扩散开。
哭什么？沈俞白轻嗤，真难得。
他微微探身想要去拽她的手腕，还没等碰到，少女探身过来握住他的手。
柔然的触感让他一怔。
而后紧紧攥住。
她望着他，眼眸湿漉漉的。
沈俞白笑了下，轻轻松开她的手，递给她一张纸巾，顾知意，考的好吗？少女点点头，眼泪又掉下来。
他彻底没了脾气。
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哄她。
心口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他那口气也顺不上来，更别提给别人顺气。
半晌后，沈俞白缓缓开口，祖宗，别哭了。
顾知意抽泣两声，满眼诧异，啊？我说，少年温柔的望着她，第一次散去满身冷戾，眉眼带着柔，我会复读的。
这是他花了两天思考出来的，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睁开眼那一瞬他想过放弃，想过到此为止，可是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知知，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我保证！以后小白都是甜甜的~！】沈白：我信你个鬼，我媳妇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