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庭和顾知意交换了微信, 然后带着书离开书屋。
推门时，沈俞白迎着台阶往上走。
郑书庭站在最高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等他迈上台阶, 你不要纠缠小意了。
沈俞白轻嗤, 语调含了几分散漫，关你什么事。
郑书庭冷了神色，愤愤不平的，她以后肯定不会留在南关, 你纠缠她有什么意思，只会给她拖后腿。
拖不拖后腿, 少年抄着手站在那里，周遭都冷了下来，他声音平淡, 我知道就行了。
这话一出, 郑书庭被堵得一时间没上来话, 狠狠剜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顾知意从里面推门出来, 刚巧看见两人打照面，沈俞白神情淡漠, 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冷冰冰的，她抿了下唇，莫名有些心虚。
但下一秒又更觉得莫名其妙, 她把门推的更开一些，小白，进来啊。
沈俞白越过她径直往里走去。
顾知意跟在他后面递给他一杯牛奶, 昨天的题我看一下。
少年把习题集递过去, 态度称不上什么好。
她叹了口气, 合上本子，我和郑书庭只是碰巧一个大学，他帮我解答了一些问题。
断眉微微一挑，少年冷冷勾唇，嗯。
你别想太多。
顾知意说完便起身去忙了，留下他一人在座位上。
沈俞白把玩着笔转了几圈，心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的他难受。
那大学多好他心里知道。
顾知意多好，他也清楚得很。
端着餐盘在座位间走动的少女今天扎了个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马尾辫一扫一扬，微微弯腰时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像是一块洁白无瑕的润玉，白皙诱人。
她没感觉到，笑盈盈的招呼着每个跟她要咖啡的人。
心里的烦躁一股脑窜上来，他压都压不住，沈俞白撂了笔起身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门口胡同半身处他才停下，倚墙站着，从兜里掏出烟盒，含上一根烟点燃，雾色弥漫，迷了他的眼。
他蹙着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
顾知意和他的差距，他心里清楚。
他能陪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这事不愿去想，偏偏有人他妈的要提醒他。
少年脸颊凹瘦下去，含了一口烟，吐出来的雾气少的可怜。
等了会儿烟味散的差不多，他才起身回到书店。
桌子上是早晨顾知意给他的空白英语卷子，本来是要等到结束才做的，沈俞白鬼使神差地抽出卷子，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阅读英语作文。
一道题一道题选择。
到最后的作文。
他翻开旁边的标准答案，一一对应。
错题百出，正确的寥寥无几，满篇叉号看得他太阳穴直跳。
沈俞白把卷子胡乱塞到书包里，背起书包往外走去。
不出意外地，不一会儿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他举起手机看了眼弹出的消息，顿在原地，而后回了两个字。
吧台里顾知意把手机放在一旁，一边做咖啡一边看消息。
有事。
沈俞白只扔给她两个字。
她抿了下唇，没有回复他消息。
当天晚上，沈俞白没有和她一起回家，也没有和她一起早起出发。
往后的整个八月，他都没有再和她并肩同行，而是比她晚到，比她早离开。
直到顾知意离开的前一天。
沈俞白收起笔袋，拎起书包起身往外走。
衣角被人扯住，他垂眸敲过去，白皙纤细的小手攥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他没动任凭她拽着，怎么了？小白，顾知意抿了下唇，声音低低的，后天我就去西城了。
少年薄背挺的很直，手半抄在裤兜里紧紧握成拳，他没有回头，静静地听着她说。
书屋这边就做到今天。
身后人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竟有几分哽咽。
沈俞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低头，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回去。
攥着他衣角的手慢慢松开，顾知意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一把拉开门朝外走去。
直到走出她的视线，沈俞白才含住一根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的烦躁和暴戾压住一点，再压一点，直到他穿过马路，看见对面门上的几个烫金大字。
南关九中。
他掐灭烟头扔进旁边垃圾桶，敲了敲保安室的门，里面保安都已经认识他，皱着眉打量他，来干嘛的？找刘丹老师。
少年嗓音沙哑，表情冷漠。
保安上下打量他一遍，刘丹老师早晨来的时候便跟保安打过招呼，说有个学生要来找她，让到时候放行。
不过他没想到是学校里那个以打架出名的沈俞白。
九中南院区是专门留给高三生的，现在放假，学校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得见树叶哗啦啦的声响。
花坛里的荷叶泛了点绿，宽大荷叶卷着边想要舒展开，水池里的水换了新的，有些清澈。
他慢慢的往主教学楼走去。
刘丹依旧在原来办公室，手边堆着一小摞资料，听见敲门声看过去，冲他招招手。
沈俞白走进去站定。
刘丹笑了起来，这刚离校，就来看望老师？沈俞白轻笑，把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递过去，老师，有事求您。
他说的慢，语调也慢，声音却沉稳的。
那一摞试卷是他整个暑假做的卷子，分数是顾知意修改的，由高到低，到最后的90多分。
刘丹摘掉眼镜一张张查看，心里涌起千万风浪，她禁不住抬头去看少年。
傍晚的光照射进来，昏黄的日光将旁边的少年笼罩住，他的身上被镀上一层暖暖的光，哪怕周身再清冷这一刻看起来也没那么不易接近。
那双黑眸依旧深邃难猜，但是却透着一股坚定。
她抿了下唇，慢慢放下卷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沈俞白嗤笑声，似是自嘲，我想复读。
刘丹惊了下。
你要复读？少年点点头，神情淡淡，仿佛早就是已经考虑好的事情。
这事我要跟校领导商量，刘丹站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他，又瞥了眼桌上的卷子，学校虽然这两年提倡本校生来复读，可是来的人很少，你也应该知道原因。
九中本校生复读是有严苛的条件的，一是学费贵，而是单独班级制，说白了全凭自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差生不要。
沈俞白的高考完全缺考，参考他之前的摸底考试，那都是垫底的。
光是这条，足够让学校拒绝他。
刘丹看了眼手表，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教导主任。
她说着抱起桌上的卷子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少年沿桌边站着，直到黄昏变为黑暗，夜幕降临，路灯亮起，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他捏的近乎变形，里边的水洒出来，溅落在手背上。
他垂着眸静静地等着。
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他才缓缓转身看过去。
刘丹和教导主任还有校长都站在门口。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就这样望过来。
刘丹鼻子一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领导们都同意你回来复读。
但是你要好好学习，不能惹事，不然就要被开除。
好。
他张口答应，嗓音竟然嘶哑到有些涩。
校长走进来也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小伙子！身后的电闸门被关上，沈俞白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掌心被指甲掐的血肉模糊，松开后血顺着掌缝流出，滴落在地上。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
黑夜彻底来临，星星和月亮却清冷明亮，高高悬挂。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那颗最亮的。
却遥不可及。
旁边小卖部的冰柜已经搬出来，沈俞白走上前挑了两根雪糕，付钱，拎走，一直走到家。
然后他掏出手机。
顾知意还在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被李娅萍塞了三个还不够，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给她带上才算完。
赵萌萌也在跟她吐槽老母亲沉重的爱，手机响起时，顾知意还以为是赵萌萌又发来什么馋人的妈妈牌好吃的。
沈俞白的头像上有个未读消息。
她咬了下唇点开。
有雪糕，吃吗？顾知意咬着唇慢慢勾起嘴角，脸颊上印出一个小酒窝。
她飞快换了件衣服，越过房间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冲着正在厨房炸丸子的李娅萍喊道：妈，我出去趟！李娅萍哎了声，等她追出去，院子里早就没人影了。
从她房间到门口只需要两分钟，她却用了小跑，到少年面前时，微微喘息，脸颊点点红。
沈俞白把雪糕递过去，你喜欢的。
是她喜欢的牌子。
顾知意接过去撕开包装纸，奶油味浓重，她咬了一小口，被凉的只皱眉。
少年躲在她旁边，手臂长长伸出去，手腕还套着刚才的塑料袋，一点儿不符合他冷戾的气质。
顾知意学着他一起蹲下，慢慢挪过去，一口一口雪糕咬着，你最近有什么事吗？没有。
语气淡淡。
她咬了口雪糕，凉的倒吸口气，依旧乐此不疲的吃，明天我要走了，你——视线随着少年站起来而移动，她仰起头，唇微微张着，杏眼里都是茫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站起来。
沈俞白拦住她的眼眸，微微俯身伸出手，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节上的小疤痕清晰可见。
她抱着膝盖，看了会儿，而后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
下一刻，手被大手紧紧握住。
沈俞白微微使劲，她便被从地上拽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拉着她往前跑去。
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一束束光下隐隐约约，忽明忽暗。
顾知意笑起来。
似是感应到她的开心，沈俞白歪头看过来，万家灯火被黑眸吸纳。
那一刻，顾知意觉得看见了宇宙浩瀚。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应该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