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泰城。
推开仿木外门, 天泰城里喧闹的声音瞬间钻进耳朵,沈俞白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关上门, 手抄在裤兜里慢吞吞的往里走去。
几个服务生看见他连忙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而后迎了上来, 俞哥,好久没来了啊。
少年神情冷淡,薄唇半抿着,连话都懒得讲, 唯独那双黑眸深邃冰冷,依旧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
服务生不敢吭声, 引领着他往里边走去。
卡座里徐正华轻磕掉烟灰,朝着对面卡座努努嘴,少年弯腰坐下, 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名的皮筋。
他眯着眼睛瞧着。
许久没见沈俞白, 他发现这人好像变了, 哪里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哪里。
徐正华抽了几口烟, 眉毛一挑,恍然大悟。
这他妈不就是人气么。
之前的沈俞白哪里有人气, 天天活该待在地底下才是他的世界。
但是现在好像有点人气了,整个人活络起来。
他探身按灭烟头,哑着嗓子笑起来, 俞白啊,这场比赛意义非凡啊。
沈俞白轻嗤,接过旁边人给的烟, 含住吸了一口。
白雾缭绕, 少年清冷面容被模糊一半,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低沉沙哑,这场结束,好聚好散。
徐正华拍拍手,把早就放在桌子上的合同推过去,这是你存我这儿的合同,打赢了拿走,输了,十场。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这小子想要自由。
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过去,将合同摁在桌上,而后收起拿走。
推开地下通道的大门,里面呐喊声瞬间刮着耳道蜂拥而过,少年眉头未皱,静静地往里走去。
他换好衣服,活动好筋骨,戴好牙套和手套,静静地坐在场外沙发上。
擂台直播大屏幕上,消瘦少年半跪在地上被人捶到鼻血横飞,眼眶青肿,最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裁判读秒后吹向口哨,同时举起旁边人的手宣布胜利。
少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他没在台下看过自己打比赛。
是不是这样搞笑。
余光扫过的地方,男男女女抓着防护栏在奋力喊叫,亢奋和欲望爬满整张脸,颓废又丧气。
铃声吹响。
他站起来歪了下头。
擂台上的人沈俞白熟悉,是之前一直想要挑战他的那个拳手。
听说是退役的。
入了魔怔的。
他摘下脖子上的吊坠,交给旁边人,低声嘱咐,弄丢了,我跟你拼命。
服务生连忙捧在手里。
红色地毯,红色围栏,高高吊起的摄像机,还有那些围在周围,像看困兽撕咬而兴奋到眼眸猩红的人群。
沈俞白望了眼吊坠,黑眸慢慢掀起,冷戾乖张。
对面一拳戳了过来。
场面寂静一秒,下一秒呐喊声振聋发聩。
—徐正华掐灭烟,烟灰缸里已经有七七八八个烟头,他叹了口气,朝身后人招招手。
赵强弯腰上前,徐哥,咋了?话音刚落,他的脖子被人扯住,一个过肩摔被扔到玻璃茶几上。
茶几当场碎了一地。
徐正华擦擦手,冷冷的看着他,你借着我的名把人喊来的是吧。
沈俞白好歹也是给我挣钱的,他站起来有踹一脚,你他妈是花我钱。
记住了,要是再敢,我他妈亲自送你去擂台。
他丢掉手帕,从赵强身上迈过去,人呢。
旁边的胖子擦了擦汗,低声道:在医院。
生死局不就这样。
你死我活。
消毒盒里被扔进去一把手术剪,旁边纱布浸满血液,缝合针也被放置一旁,急诊医生把胶布给他缠好,没好气的说道:三天别碰水。
也不知道你们这群学生怎么想的,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打架斗殴。
坐在躺椅上的少年脸色苍白,额头和下巴被纱布挡住,胳膊上更有一块块淤青血迹。
他紧闭眼眸,浓长睫毛微微抖动两下,缓缓睁开眼。
黑漆漆的眼眸望过去。
急诊医生愣了下,只觉得后脖颈刮了阵冷风,她抿了下唇转身离开。
沈俞白在就诊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头疼欲裂,比赛结束他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疼醒的。
麻醉劲儿过了,缝合针线传过皮肉的声音让他头皮越发发麻。
扶着床沿站起来的时候,他朝外看去,夕阳余光照在窗台上,昏黄温暖,他捞起衣服起身出了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到家,倒在床上彻底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外面的吵闹声。
少年捂住耳朵翻了个身,肋骨处隐隐作痛,只要转头便是头晕目眩,他紧紧咬着牙,手里攥着那枚吊坠。
四肢百骸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走走走!这车先走!外面传来男人的吼声,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费力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眼前世界到处乱晃,少年微微仰起头,凸起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按着太阳穴起身,扶着门框走出去。
已经是黑天,夜色堪堪降临,泛黄路灯亮起,足够照亮巷子。
他站在院子中央,透过半掩着的侧门望向外面。
只一眼,全身血液全都凝固住。
明明是盛夏,寒意从地底下爬上来,攀上他的脚背,顺着他的血管一路向上,直到顶端。
沈俞白回神,快步走到门口。
后背的汗淌下来,浸透黑色短袖,他扶着门框迈出去,低声问道:要搬走吗?顾青山愣了下,抱着箱子看他。
这是第一次,这个少年主动跟他搭话。
借着灯光他才看清少年,比之前更加削瘦,下颚棱角分明,越发显得清冷,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仿佛是个黑洞。
只是这满身的伤。
顾青山冲他笑了笑,颠颠手中的箱子,是啊,多谢你这一年照顾小意,她怕黑,你还给陪着走隧道。
我升职了,所以要搬回西城去了。
沈俞白轻轻呼出一口气,指甲用力扣住门框,关节处隐隐泛白。
他点点头,喉口一阵腥甜,一路顺风。
顾青山道了谢,擦把汗把东西扔到车上,而后跟着车离开。
侧卧那扇窗户彻底打开,鹅黄色窗帘被风吹起,有一角钻出窗,迎着风轻轻摆动着,少年愣怔怔地看着,看着,而后慢慢垂下眸。
他要她别再联系,是为了让她安心享受大学的生活。
他在地狱挣扎,没理由拖她下来。
可真要除了痕迹的搬走,沈俞白受不了。
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沈堂庆拎着两兜菜走回来,老远看着一辆搬家车过去,等走到门口才发现是对门。
他笑了声,我就说,这种人家怎么可能住这种地方。
凤凰歇脚,你他妈倒是当了真。
他瞥了眼沈俞白,迈脚进门。
额前碎发挡住少年的眼眸,看不清什么情绪,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半晌后,沈俞白掏出手机,指尖微微发抖,他翻开通讯里,里面只有三个联系方式。
他点开其中一个,指腹轻轻抚摸那个头像。
是少女的笑脸。
一不留神,拨了出去,他顿了下,慢慢把手机贴到耳边。
响铃声在电话里循环播放,一次一次又一次,他依旧听着,直到机械女声传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少年手垂下来。
手机屏幕里的通话自动切断。
他走出去,倚墙站着,仰头看向那扇窗户,只那么静静地看着。
怕是再没交际了。
南关太小,终究真的留不住她。
顾知意跟着文婧去公共澡堂洗澡,一路上说说笑笑,推开宿舍门,黄曼躺在床上,顾知意,你手机刚才响了。
她听到这话哒哒哒跑过去拿起手机,看清未接来电是谁后开心的坐在床上,东西都没顾得上收拾。
文婧啧啧嘴,曼曼,你说咱们宿舍是不是有人谈恋爱了?606宿舍因为分配原因没有住满,六个人的宿舍成了三个人的天下。
黄曼探头瞥了眼乐滋滋坐在床上的顾知意,没吭声。
顾知意无视她们,回拨回去。
电话那头久久没人接听。
她没放在心上,知道沈俞白忙,转头又发了微信给他,解释自己刚出去洗澡没带手机。
可直到晚上,也没人回复消息。
狭小卧室里,易拉罐堆满地上,桌上放了一兜桃子。
沈俞白手架在椅背后面,单手起开一瓶酒,仰头灌下一口,泡沫滑动到下颚,滴落在锁骨上,他没管,胡乱蹭了下。
眼角泛了红。
他拿起一颗桃子放在桌上,又拿起来把玩着。
桌上堆满了笔记和卷子,横七竖八的铺满桌面,还有些散落在地上。
那些卷子都做完,上面红笔黑字,字迹娟秀清丽。
正屋的门被人推开又关上,沈堂庆趿拉着鞋进来,径直推开他的门,看见满屋的啤酒罐愣了下,手放在门把上,低声道:有没有钱?少年背对着他,月光倾洒下来,逆着光将他的轮廓描绘在地上,孤寂清冷。
他侧头,嗓音低沉沙哑,滚。
沈堂庆有些恼,一下子推开门走进来,你他妈到底随了谁?看了几天凤凰就真觉得那是你的了?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还有半点学生样儿?你上什么学,下来打工给老子赚钱。
少年嗤笑一声,重重放下啤酒瓶,撑着桌沿站起来。
而后抬手一拳重重打在沈堂庆下颚上。
沈堂庆没防备,差点跌倒,他捂着脸恶狠狠地看他,你他妈打老子?沈俞白轻嗤,腹部伤口彻底崩开,有血丝往外渗出,他混不在意,冷笑几声,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才是你老子。
沈堂庆,你只有半年时间了。
过了这半年,你再不收手,我亲自送你去戒赌。
少年漆黑的眼眸锁住他,眉眼冷意尽显,薄唇微启,冷冷的话语像冰碴一般直戳人心,你看我敢不敢。
作者有话说:【应该还有一章,可能更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