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城热到爆炸, 偏偏今年的雨天又多,搞得树下乘凉都没办法,蚊子多的要命。
树上的蝉鸣声叫的刺耳, 更惹得人没法入睡。
茂密树林后面是一排排军事化宿舍, 几个男人穿着便衣在楼层穿梭, 前面被高大梧桐树挡住的蓝白高楼建在道路尽头。
楼顶两个大字。
公安。
一人端着洗脸盆从外面进来,进门便看见下铺躺着的人,长腿笔直搭在床沿上,作战靴束起, 男人脸上盖着一张报纸,手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
他悄悄走过去, 伸长脖子去看笔记,而后皱起眉头不由自主的念出来,当A大于等于1, 当B……沈队, 你这是什么东西?男人抬手挪开报纸, 露出一张清冷的脸庞, 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断眉稍稍向上扬起, 一双黑眸深邃淡漠。
只是眼角处贴了一块创可贴。
他拍掉那人的手,淡淡开口,边儿去。
年轻男人撇撇嘴, 转过身去嘟嘟囔囔的,一天到晚这么凶,看你怎么找对象。
忽的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沈俞白迅速起身, 捞起电话接通, 收到。
队长,咱又接活了?他衣服还没穿呢。
沈俞白掀起眼皮望过去,啧了声,梁珂,五秒钟。
下一秒就听见梁珂的哀嚎声以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等他下来,沈俞白已经站在大厅前,男人穿着黑色短袖,工装裤,手里拎着墨镜,手按在腰间的裤腰上。
身材精瘦却肌肉饱满,长腿窄腰。
可这明明三十多度的天气,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梁珂觉得冷飕飕的。
临市缺人,让我们过去围堵嫌疑犯,沈俞白把手里的A4纸扯开,上面是人物画像,他从前面一一走过,嗓音低沉,现在出发,傍晚结束,回来还能赶得上晚饭。
是!一小队迅速就位上车,他敲了敲最前面越野车的门,驾驶座上梁珂露出脑袋,老大?下来。
他招招手。
梁珂老老实实下车,而后绕到旁边副驾驶上,还没坐稳,旁边人单手转动方向盘,脚底油门一踩,车子径直窜了出去。
受到惯性他身体嗖的向后靠去。
正值中午下班高峰时间段,几辆越野车前前后后都被堵在高架桥上。
领队车里的对讲机传来声音:老大,堵了。
沈俞白抿了下唇,按下按钮,等。
旁边梁珂暗暗咂舌,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有个别的表情。
没有。
压根没有。
他和沈俞白同年入队,当年体能考试沈俞白是全队第一,理论考试全局第一,按照道理实在不应该留在南关这种基层地方。
按照他的能力,市局都没问题。
老大,今年局里的升职名额有两个,你说会不会有你。
他凑过去问道。
男人手撑在车窗边缘,车子随着车流缓缓向前移动,他眨了下眼,没作声。
梁珂早就习惯他这种沉默状态,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唠嗑就听见前面不远处有急救拉铃声。
沈俞白掀起眼皮望过去,修长指节轻轻敲击方向盘。
而后他拿起对讲机,所有车,插缝靠边。
老大,过不去。
报告,无法靠边。
三车后面就是救护车。
救护车司机拼命按响喇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车厢,眉头紧紧皱起。
跟车的医生很年轻,头发扎的半马尾,白大褂前襟全部被血染红,她俯身下去,紧紧按住那人腿上的出血点,随时监测旁边的仪器数据。
顾医生,前面好像堵车。
被喊的人微微抬起眼,那双杏眸明亮干净,她点点头,嗓音温柔又冷静,尽快开出路去,不能再等了。
患者疼的已经晕过去一次,再开不到医院,恐怕凶多吉少。
顾知意仰起头向外面扫了眼,何梅,你去外面喊一喊让路吧。
被喊的小护士点点头,起身开门下去。
盛夏天的中午正式天气闷热到极致的时间,在车里待着还算好点,可这地表像是一个散热板,烤的人心烦意乱。
忽的车身被人拍了拍,沈俞白摇下车窗垂眸看去。
小护士被热的满脸通红,车窗被摇下来吓了一跳,男人太过清冷,明明带着墨镜也觉得那双眼眸格外冷淡,她咽了口口水,你好,麻烦挪一下车吧,我们救护车要过去。
行。
沈俞白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长腿迈出,何梅慢慢仰起头。
面前人个子很高,黑色短袖半挽在肩膀上,露出结实肌肉,男人下巴抬起朝旁边看去,侧脸轮廓线条凌厉,只是脖子上戴了一根泛旧红绳,吊坠处被藏在衣服里。
帅的离谱。
沈俞白举起对讲机,嗓音有几分低哑,下车帮忙疏通。
这话一出,后面越野车里的人纷纷下车,个个浑身正气,他们分头行动,挨个帮忙推车,不一会儿便在中间让出一条路。
救护车司机一看有路,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奔到何梅面前,她拉开车门迅速上车,朝着沈俞白笑了笑,谢谢你们。
后门关闭那一刹那,沈俞白看见一张侧脸。
他愣了下。
抬手摘下墨镜。
脚步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梁珂抹了把汗从旁边跑过来,看了眼已经走远的救护车,又看了眼沈俞白,老大,看什么呢?沈俞白垂眸,手覆上脖间的吊坠,轻轻拽了下,细绳微微勒进皮肤里,微不足道的痛感,像是被一根小针扎了下,他松开手,转身朝车走去。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急诊大楼。
早就有同事在那里等待,几人合力将平车抬下来,顾知意松了口气,抬手蹭了下鬓角的汗水。
忽的发现周围人都在看她,她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血迹,忙快步朝换衣室走去。
何梅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在里面更换护士服。
见她进来让出地方,顾医生,今天给咱们开路的人真帅。
顾知意捏了捏有些发麻的胳膊,淡淡笑道:怎么帅?清冷那挂的。
何梅系上扣子,开始给手做最后一遍消毒,就很难以形容,但是人群里你绝对能一眼认出他。
旁边人解绳带的手顿了下,转而继续。
是么。
顾知意低头换好衣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明艳脸庞,她点点头,杏眼隐着点笑意,那你要不要去加个微信。
何梅撇撇嘴,他脸上还写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顾知意忍不住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干活了。
更衣室门一拉开,喧闹声冲入耳膜。
每一天,无形的战斗都在进行。
按照约定,沈俞白他们一行人要在两点半到达约定地点,展开抓捕部署。
几辆车分散开在不同地方停下。
时间提前十分钟。
沈俞白下车倚在车门上,掏出烟盒含住一根烟,单手拢住点燃,白雾缭绕间,越发寡淡冷戾。
他抬手又吸了口烟,嗓音淡漠,慢条斯理的下了部署位置和任务,而后自己倚在胡同口。
修长指节间夹着烟头。
猩火点点。
午后闷热,胡同口狭窄,阳光倾泻撒下来,照到一旁的石头凳上。
他眯了眯眼,烟盒在指尖转了几圈,透明封纸被光照到,折射出五彩颜色。
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别样情绪,而后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便有人慌慌张张地从一头跑过来,黑眸扫过去,他又低下头,脸颊微微凹陷,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掐灭,丢到一旁。
那人扫了他一眼,迅速贴往对面墙边,速度慢下来,明显是在打量。
可胡同口的人气质太过出众,浑然一体的冷戾让人难以看出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咬了咬牙擦墙而过,想要冲出去。
男人低头垂眸,神情平淡,继续低头把玩着烟盒,似乎人跑不跑都不关他的事。
只是当人即将穿过胡同时,沈俞白站了起来,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他还想爬起来,沈俞白抬脚踩住他,低声开口,不想受皮肉苦,就老实点。
呸。
话音刚落,那人嘴角挨了一拳。
紧接着是腹部,胸口,一拳拳砸下来,那人瞬间瘫倒在地。
梁珂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沈俞白一脚踹在嫌疑犯腰间,疼的那人满地打滚,旁边散落一堆东西。
他愣怔一秒,飞快过去给人戴手铐。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沈俞白抓人,更不是第一次看他用拳制服人犯。
可每看一次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这种下手凶狠程度不亚于那群混社会的人,他打法很偏,下手捶打地方避开重要部位,又能制服人。
这种方式根本是不要命的一种。
他压着人起来,余光扫过沈俞白,忽的顿住。
男人脖颈上的红绳在打斗的时候露出来,一枚观音吊坠贴在他胸前。
观音色泽玉润,佩戴很久才会有这样的光泽。
他刚想说话,沈俞白掀起眼皮望过来。
指尖轻轻一勾,观音没入衣服中,温凉的触感贴在他的皮肤上,沈俞白抿了下唇,示意他带人跟上。
收拢归队后,几人开车往回赶。
天边的乌云压下来,雨滴顺势倾盆落下,刮雨器在挡风板上横扫不停,梁珂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沈俞白,老大,今天心情不好?沈俞白舔了下唇,没作声。
救护车上的那张侧脸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烦躁无处发泄,他借着执行任务打了人,这会儿瞬身戾气更是外泄。
脚下油门直接踩到底,车子飞速在高速路上飞驰,车速飙起,梁珂默默抬手握住把手。
晚饭沈俞白没去。
训练场上有人在一圈又一圈的跑步,队里人都知道是沈俞白,只是觉得奇怪,今天怎么淋雨也要跑步。
男人跑了几圈早就数不清楚。
累了他便躺倒在操场上,暴雨刚停,空气潮湿烦闷,沈俞白抬手抽出吊坠,紧紧握在手里。
他轻嗤一声。
夜里轻风微凉,南关的风一贯这样。
他闭上眼睛,松开手,玉坠掉落在他的胸前,一如当年她踮起脚帮他戴上,观音带着她的体温贴近他的皮肤,烫得他满腔苦涩。
微风拂耳,恍惚间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轻柔欢快。
沈俞白。
这个可以保平安,你好好戴着。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就差一点就看见彼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