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业大会在早上七点拉开帷幕, 操场上是一片迷彩绿的海洋。
同学们兴奋又昂扬,为期大半个月早睡早起的严酷军训,终于要结束了,他们开心得要疯了。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魔鬼训练, 才知道以前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是何等幸福而又来之不易, 千万要珍惜。
开幕仪式, 每个班的队伍都会检阅亮相。
出场前,薛梨眯着眼睛来到林教官面前,哭唧唧地说:教官,我的眼镜找不见了。
林教官大惊失色:你玩我啊!眼镜怎么不见了?昂, 刚刚还在呢, 换了衣服,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快回去找找啊。
找过了, 没找见。
那…林教官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还能看见吗?薛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摇了摇头,茫然地眯着眼:刚刚看到隔壁周教官好像格外英俊,比你还帅。
那你真是瞎得不轻啊。
没关系,林教官, 我还能上。
薛梨握着旗子,凭借着手感,选转了一圈, 险些把林教官帽子都削飞, 保证让您顺利拿下新星教官的奖金!这…这这…奖金不重要,注注…注意安全, 安全第一。
林教官想了想, 冲沈南星招了招手:你过来, 薛梨眼镜找不见了,只能临时换人,之前的动作还记得吗?你来当举旗手,怎么样?沈南星睨了薛梨一眼,疑惑道:不是戴着眼镜出门的吗,怎么回事?不知道,丢了。
挂在鼻梁上都能丢?又没跟我的鼻梁长在一起。
沈南星望向林教官,傲娇地冷哼:哦,她不行了就叫我,当我什么人啊,替补啊?林教官急了,连忙道:哎呀,都是为了集体荣誉嘛!薛梨见沈南星别别扭扭的样子,赶紧道:教官,不用替换,我可以的!这是为了安全着想。
林教官义正严词道,薛梨同学,你要是摔着怎么办。
丢脸事小,如果受伤了,事情就大了,我看干脆方阵你也别走了,安全第一。
人家练了这么久。
薛梨满腹委屈,装得有模有样,凭什么呀!这也没办法,谁让你把眼镜弄丢了。
沈南星似乎也有些担心,因为她看过薛梨不戴眼镜在寝室抓瞎的样子,还差点撞翻饮水机,真挺危险的。
薛梨,你这高度近视,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见,仔细摔跤。
不会的!别说了,举旗手我来。
说完,她毫不犹豫接过了旗子,你教我的,我都还记得,也一直练着。
这两天,薛梨一直在教沈南星,她连直播都停了,经常晚上一个人在楼底草坪上玩棍子。
沈南星就是很掐尖要强,不服输。
但是呢,她也说过,举旗手跟友谊比起来,还是友谊更重要。
所以薛梨也不计较了,她只希望身边的朋友能开开心心的,这就是最棒的事情了。
沈南星这么想出风头,她就让给她吧!没关系的。
她摸着墙,来到田径场外的小花园里,凭着记忆来到一棵香樟树下,在葱郁的草地里摸索了许久,都没摸到她要找的东西。
哎?我眼镜呢?明明藏在这里的呀!难道被人捡了。
可是…可是谁会捡这玩意儿啊。
东西掉了?一道低醇有磁性的嗓音跃入耳畔,薛梨回头,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轮廓,懒散地倚在树边。
她伸着手摸过去,碰到了男人坚实的胸口,硬邦邦的,一扬手,又摸到他挺拔的眉骨。
乱摸什么。
陈西泽攥过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
陈西泽,你是不是拿我眼镜了。
没有。
薛梨才不信他,这会儿碰巧出现在这儿,肯定就是拿她眼镜了。
这家伙从小就藏她眼镜,害她跟个瞎子一样到处乱摸。
快给我呀,我什么都看不见。
玩这套金蝉脱壳,练了这么多天,白练了?我跟南南和好了,想让她实现心愿嘛。
你们女生的友谊,真是波云诡谲。
对~呀~陈西泽轻嗤了一声,转身离开:老子起了个大早,一片痴心来看你领队走方阵,白起了。
薛梨当即拆穿他的虚情假意——你才不是来看我的,你是学生会主席,军训结业大会这么大场面,你且忙着呢。
你对学生会主席的工作,倒是了如指掌。
学生会选拔考核,我准备大半月了!等着,等我进了学生会…怎么,你还要谋权篡位?那是不可能的。
薛梨狗腿一笑,死皮白赖地追着他,小的愿为主席效犬马之劳,只要…只要主席把眼镜还给我。
陈西泽没搭理她,径自走进了田径场的后台准备区。
周遭环境变得嘈杂了起来,人声喧嚣鼎沸,每个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薛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死攥着陈西泽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追着他,生怕跟丢了:陈西泽,把眼镜还给我,咱们有事儿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陈西泽,你不给,我就搜身啦。
随意。
薛梨果然开始搜身了,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在他衣服外套里摸来摸去。
兜里有烟盒跟打火机,还有口香糖盒,就是没摸着她的眼镜。
薛梨的手又从衣服滑到了裤子上,因为看不见,一落下来,就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
陈西泽没设防被她偷袭了一下,闷哼了一声,立刻揪住她的手腕,沉着脸色道:摸哪儿?薛梨咕咕哝哝地恳求道:还我嘛。
陈西泽没搭理她,转头问身边的一位学生会干事:现在是哪个学院?主席,这是文学院二班的方阵,马上是机械学院,然后是外国语学院。
每个学院都要拍三到四张照片,远景配合近景。
放心吧主席,包在我身上。
陈西泽转身去帮别的事,薛梨只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那个学生会干事见主席身边竟然拖了个女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八卦地扯了扯身边的人,让他们一起看好戏。
什么时候,陈西泽竟然默许女生这样子缠着他。
奇景了!陈西泽在现场转了一圈,交代着各部门的工作,薛梨只能硬着头皮,死拽着他的衣角,跟着他打转。
跟在我身边,不怕被人说闲话了?她破罐破摔道: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摘了眼镜,也没人认识我。
眼镜给你,也行,但有条件。
你说!戴上眼镜,进场做你该做的事,不要逃避。
啊!不行!薛梨连连后退,我和南南都说好了!举旗手让给她!那就瞎着吧。
陈西泽冷嗤,反正你也没多的钱再另配一副。
薛梨快被他气死了,威胁道:陈西泽,你再不还我,我就…我就…怎样?你别后悔!薛梨扒拉着就准备往他身上跳。
陈西泽率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动作,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这熊孩子,怎么着,用在你哥身上那招,还准备往我这儿招呼?不要了!薛梨真生气了,不管不顾地转身跑出了体育馆。
场馆里人头攒动,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几次撞着别人,招来一片埋怨之声——看着路啊。
怎么回事啊,你闯什么啊。
瞎了吗?对不起对不起!薛梨连声道歉,伸手摸索着往前走。
终于,她衣领被人给揪住了,一个怀抱将她兜了回来。
隐约间,清冽的木质沉香味,席卷了她的全世界。
下一秒,眼镜戴到了她小小的鼻梁上,周遭光影瞬间澄明,一片清晰。
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陈西泽流畅漂亮的下颌线。
他不满地掀着眼皮,冷淡道:还你了,别说老子欺负你。
陈西泽,你就欺负人。
陈西泽收敛了一贯桀骜不逊的轻狂模样,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几分较真,习惯了当逃兵,就永远成不了将军。
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永远不要向命运低头,即便战死沙场。
薛梨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刚刚我忽然想明白了,我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
陈西泽云淡风轻地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当我的小猫,就好了。
……薛梨一个人闷闷地站在方阵最后,低着头,脚尖踢着脚下的塑胶颗粒地面。
陈西泽这个坏蛋,把她给弄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以前她觉得,自己随便怎样泄气、怎样摆烂,都无所谓。
反正没有人期待她,没有人在意她。
陈西泽最后那句话说得…好像他在意似的。
当他的小猫,他那么好…她有时候觉得,自己都不配当他的小猫。
薛梨打心眼里,一直挺崇拜陈西泽。
这样优秀的男孩,刺目耀眼的光芒会灼伤任何一个平凡女孩的眼眸。
也正因为如此,薛梨才不敢直视他。
平时开开玩笑、拌拌嘴就罢了,她不敢真的和陈西泽交心,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反正,他的话让薛梨的心都乱了。
就在这时,一只握着旗子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手背白皙,指尖细长漂亮。
薛梨诧异地抬起头,看到沈南星没好气地望着她——眼镜找到了?昂…还有一点时间,快准备准备,等会儿领方阵。
啊,不了。
薛梨连忙道,我只是回来走方阵的,没想当举旗手。
你当我傻啊。
沈南星看着她,无奈地说,什么破借口,谁不知道你这小瞎子,命丢了都不会把眼镜丢了。
我…我是真的…行了,我的舞台多着呢,你啊,这是你第一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自己吧,而且说不定观众里…还有对你很重要的那个人,你也想让他看到自己超厉害的样子吧!这句话,让薛梨的心脏突了突。
怎么说呢,还挺想被那个人看到的。
他恐怕还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以为她只是随便举举旗子呢。
薛梨心跳开始加速了,一把抱住了沈南星的手臂,你好好哦。
哎呀,你这个撒娇怪,真是的…沈南星将旗子塞进了女孩的怀里。
其实…不是沈南星好,她才不好呢,又刻薄又小气又毒舌,极端自信的背后…其实有些自卑。
这小姑娘以为她好,其实只是因为薛梨自己是个温暖的女孩,所以让周围人都愿意对她展露温暖的一面罢了。
沈南星笑了起来,摸了摸薛梨的脑袋:加油吧,多翻几个跟头,迷死那个人。
呃…被你这么一说,忽然有点不想上了。
快去啦!嗯!薛梨低头看着那一面半人高的旗子,用力握紧了它。
耳边回想着陈西泽的话:永远不要向命运低头,即便战死沙场。
也许,可以再努力向他靠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