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比想象中的一般窄一些, 另一边藏着热源,元灿霓双腿凉飕飕,不自觉往商宇靠近, 再靠近。
蹭上他的掌缘, 立刻停下。
明明白天还可以自如十指相扣,缩进被窝却扭捏暧昧。
元灿霓心猿意马,东想西想就是不敢让枕边人进入脑海。
深吸一口气,都化成战栗,牙关嘚嘚乱作。
我就说一张被子不够吧。
商宇忽然挪了一截被子给她,只动上半截, 下半截得她自己用脚匀过来。
好吧,勉强够盖。
有上一次同床异被做铺垫, 元灿霓胆子肥壮, 又悄悄够他的手。
温暖消融了矜持, 她盖住比在空气里更加暖的手, 轻轻楔进进他的指缝。
商宇要扣住她,只能翻到手心向上。
但他没有动。
牵手睡觉稍显别扭,元灿霓便侧卧, 改成抱住他的胳膊。
商宇本就腕线过裆,特别修长, 这一下她不小心将他手背当座鞍, 差点夹了。
他们不约而同僵了僵,呼吸错乱, 像用鼻子打了长长的哈欠。
而后,一个稍稍缩手, 一个微调身体, 终于分开彼此。
元灿霓也是长臂猿, 胳膊蛇一样绕过他的臂弯,重新扣住他的手,另一条自然挂住他的腰。
好巧不巧他的睡衣缩起,露出一截腰,她的手掌畅通无阻盖上他的肌.肤。
她再度无法动弹。
其他女人跟男朋友第一次同床共枕,好奇的是腹肌。
而她却促狭地想确认对方有没有穿纸尿裤。
指尖只要再往下一截,越过有一点厚度的松紧带,应该就能辨别。
她隔着一层布料,感受过夜安裤和普通内裤的不同。
成人纸尿裤应该跟夜安裤差不多,带着类纸的柔软,跟布料截然不同。
元灿霓悄悄离开他的腰肌,滑向髋骨处。
手腕忽地给擒住。
你想干什么?商宇声音跟体温成反比,隐含疏离与警告。
就抱一下。
她的眼窝刚好磕到他的肩头,便就着舒服的姿势收紧胳膊,圈住他。
商宇沿着她的手腕下滑,像她刚才一样扣住她的手。
但更像盖住一只犯罪之手。
静了一瞬,元灿霓贼心不死,趁他不备,梦中抽搐般下挪一截,整面手掌都盖在松紧带以下。
稍一按,便压出骨肉的形状,缓冲感不强,大概率是普通内裤。
你想看我有没有穿纸尿裤?……冷不防的声音跟冰锥似的,从天灵盖直直刺入。
幸好乌漆墨黑,元灿霓尴尬得以隐藏。
确实、好奇啊……她在家既不管采购,也不关心垃圾处理,更不会无故进出他的房间,哪好求证纸尿裤问题。
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你老公。
他的声音清淡,毫无怨气,把自嘲化成对她的逗弄。
机不可失,元灿霓豁出去道:快能走路,应该不用穿了吧?商宇沉默。
黑暗成为累赘,挡住她一探究竟的目光。
元灿霓揣摩不出他是否生气,辩解道:我也不好意思问啊。
商宇不咸不淡:你还挺好意思动手。
元灿霓窸窸窣窣收手,躺平双手叠盖自己肚脐上,模模糊糊辨认天花板。
动手又不用动嘴皮子……早没穿了。
手背再度贴上温暖,刚好她的右手在上,商宇便当盖子推开,捡起下面的左手,拉过去,扣好搁在两人之间。
元灿霓抿嘴忍笑,借机问:你半夜会翻身吗?——关心一下。
一年多来,商宇每碰到一个旧友,都会被关心类似问题,重复数遍,烦不胜烦,沉默成了条件反射,甚至会回怼密友。
元灿霓是唯一一个不过问他伤情的人,好像真不在意似的。
眼看他身体和脾气跟当年判若两人,又岂能做到没有半点人之常情的好奇心。
这是她第一次小心翼翼伸出试探的小猫爪子,收起利爪,用微凉的肉垫拍拍他。
领证前曾跟她撒过火,故意把情况往严重里说,想吓退她,结果适得其反,害她东想西想,轻感冒都要来陪床,怕他半夜嗝屁。
商宇有心弥补,站不起来的时候,每隔两个小时需要护工帮翻一下身。
后来能动晚上憋醒就自己翻了。
元灿霓想了想,口吻郑重:如果晚上我不小心压到你的腿,你直接拱开就好了。
我睡得很沉,不会醒的。
压腿画面自然飘进脑海,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偷偷往某一处汇聚,商宇暗暗对抗不适,缓了口呼吸,控制嗓音不走调。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的口吻少了前面激亢,心平气和像谈心。
元灿霓跟着平静,理了理思绪,才认真说:因为我也不想别人问我没有妈妈是什么感受啊。
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问。
可能前后两次情绪间隔太短,也可能逢年过节易伤感,元灿霓鼻酸眼红。
距离太近,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商宇,她只能故作鬼怪地长长吐气,像用力吹起假胡子,悄悄抵御情绪低潮。
被窝旁边传来不小动静,商宇松手翻身,手腕轻轻搭在她的胯骨上方,虚虚抱住她。
知道了。
睡裙薄如糯米纸,也似糯米纸能融化一般,手掌有意无意摩挲,温度熨帖她的肌.肤。
元灿霓反将一军,你也一样乱动手。
手腕一顿,温度并未撤去。
商宇的宣告正儿八经,裙子质感很好。
元灿霓想把他的手拉上胳膊,告诉他,布料质感再好,也不及她的肌肤。
倏然间,窗外爆竹炸裂,声声相接,连绵不断,转瞬铺天盖地。
空气开始弥漫淡淡硝石味。
新年了。
过去四年,元灿霓不是在首都空无一人的大学宿舍,就是在禁燃爆竹的旅游景区,许久没有近距离闻到清晰的年味。
她怔了怔,扭头望一眼枕边人。
眼前的五官朦胧可辨,掌温还印在她的腰上,元灿霓侧卧抱了抱他,真真正正确认他的存在。
老公,新年快乐。
这个人给她当了四年哥哥,八年渐行渐远的商宇,从今往后她只想为他保留这一个身份。
新年快乐,霓霓。
商宇在黑暗中回视她。
我发个新年祝福。
她翻到另一边,探身够到床边桌上的手机。
黑暗修饰了他的不快,商宇隔着她镀光的侧影,看向她的屏幕。
发给谁?我妈。
……屏幕显示短信界面,顶部显示妈妈,没显示号码。
右边一列或大或小的绿色气泡,左边空空如也。
商宇从她赤.裸的肩头,轻抚至臂弯,像半个拥抱。
发完睡吧,晚安。
他先闭上眼。
初中用电话手表无法发短信,元灿霓会偶尔拨母亲生前的号码,有时说几句,有时只听听空号提示。
高中用上商宇送的手机,有时改发短信,絮絮叨叨,当日记一样,说说学习和生活,骂骂考试和元家,讲得更多的是特别的哥哥。
号码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打通了,元灿霓惊慌中忘记挂断,心里隐隐期待那道久违的声音。
喂,谁啊?是一道中年阿姨的声音,年纪应该跟她妈妈差不多,口音和口吻千差万别。
元灿霓慌乱解释:对不起,阿姨……这是我妈妈以前的手机,一直是空号。
我不知道还能打通。
啊……阿姨反应过来,我看你发短信来,以为发错的。
我前不久上营业厅办的卡,号码是我的。
嗯……元灿霓的愿望强烈,失态也没忘记,阿姨,我今天十八岁生日,准备高考了,您能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吗?阿姨很痛快,生日快乐,高考成功,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谢谢阿姨……您把我拉黑吧,以后我不会打扰您了。
元灿霓挂断电话,从模糊的通讯录删掉号码的一位数,一个人蹲在教学楼天台墙角,抱着膝盖抽噎。
一年前她也曾在此跟商宇告别。
后来读了心理学专业,才知道这叫空椅疗法。
是否疗愈不得而知,习惯倒是保留下来。
「妈妈,我结婚了。
」刚领证时没有牵手、拥抱和亲吻,元灿霓没太多真实感,就像拿到录取通知书,总要去报道后,才能真正石头落地。
现在躺到同一张床,跟寻常夫妻之差临门一脚,元灿霓多了几分踏实。
「跟我的初恋。
」她补了一句,熄了手机屏幕,依旧背对商宇,偷偷蹭进他怀里。
爆竹声成为助眠的白噪音,抱着恒温热源,元灿霓睡得奇香。
醒来迷迷糊糊,像抱夹着被子,习惯比理智先苏醒,有意无意用力夹紧——质感不太对,没有被子软绵,反而是反义词。
元灿霓陡然睁眼,被子变成了活生生的商宇。
心跳激奏,咚咚咚咚,她差点暴露了隐秘动作。
万幸他没醒。
胳膊想撤回,无措之下拨到支棱起来的障碍,有点刚度,又不似骨头。
元灿霓凝神屏息,登时不敢动弹。
商宇依旧在睡,呼吸平稳。
她轻手轻脚平躺,闭上眼,心潮澎湃,扑出一片水花。
画面几乎送到眼前,鞍座生钉,她骑好坐稳,摇晃颠动,夹道回潮,热浪盈天。
裙摆早给糟糕的睡姿撩至肚脐,元灿霓隔着一层轻薄布料,悄然按动电门。
她跟第一任男朋友谈恋爱时,只想有人明明白白爱她,把她当小孩宠爱。
随着相处深入,顺其自然会有一些浅层接触。
也不是没收到过男朋友的暗示。
她很迷茫,只知道排斥去酒店,白床白被,跟片子的场景重合太高,潜在被偷拍的风险,直接削弱了她的安全感。
最重要的是,她承担不起意外的重量。
如果她工作了,有固定收入和住所,就能跟心爱的人一起睡到大中午,不用赶场式迁徙。
刚毕业时,她曾计划独居,然而昂贵的租金给了她一巴掌。
后来她想着去男友家勉强可行,怀着年轻躁动的心匆忙答应第二任追求,没过多久,便收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
听说你也是某某的女朋友?这份躁意在禁欲式婚姻里越积越浓,在刚才的无意触弄里达到巅峰。
有了他人参与,隐秘的快乐越发直白,乘着滔滔血液,网布全身。
当出现轮椅的戏份,她白肌泛红,樱唇发燥,鼻息节奏几欲出卖一切。
身旁传来窸窣,元灿霓霎时冻僵,吓白了脸。
扭头。
还好。
双目犹闭,长睫静然,商宇只是轻微的梦中抽动,鬼压床似的。
直到指端洇然,腕部虚脱,元灿霓才长长舒气,赦免自己。
她洗了手窝回去,侧躺背对他,在手机查脊髓损伤和晨(NPT)勃的关系。
纸尿裤告警解除,不知此项是否影响严重。
商宇睁开眼,屏幕无意映入眼帘,两个标红的关键词分外醒目,无论哪一个都跟他脱不开关系。
那股当初被桂明姗怀疑的郁气重新袭来,商宇依旧在她面前压住火。
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昨晚说过了。
元灿霓肩膀一耸,吓掉手机,来不及捡,扭头翻身。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商宇刚才遭遇鬼压床,听到一些奇怪声音,将醒未醒,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目光压着她,无声挤出答案。
你……元灿霓嗓音轻盈,像倾诉秘密,更像刻意诱引,我就想知道,你……还能做吗?欲.求与能力,她好奇的是后者。
潜意识的担忧造成了不信任,偏偏商宇没有经验去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自己动手是一回事,他的身体还是为双人互动带来不便。
元灿霓应该考虑过这一点,害怕失望。
他喉结动了动,无声无息。
元灿霓骑虎难下,有些讪讪。
二便可以自理,应该没有器质性影响才对,又处在欲.望滔天的年纪,他在压抑什么呢。
难道怕她失去边界感,跨过挂名夫妻那道线……她怔忪一瞬,茅塞顿开,却无法豁达。
仅有的几次牵手搂腰都发生在公共场合,说不定就是家庭政治需要,维持作为丈夫的面子而已。
元灿霓装着混不正经的语调,掩饰着,轻飘飘道:当个炮友也不错啊。
从愕然到隐怒,商宇用不了一眨眼。
他认真考虑操作可行性,她却藏不住要把他当工具的心,獠牙毕现,目的性跟结婚时一样明确。
他当下回敬同样强烈的讽刺:你求婚前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吗?我还曾经让你慎重考虑。
元灿霓心口发堵,热情陡降。
情绪横冲直撞,一时抓不到愤怒的点,下意识掀被下床,离他远一点。
寒意侵袭肌体,她又浑浑噩噩披上外套。
终于反应过来时,居高临下瞪着床上支起半身的男人,口不择言道:你最好记清楚,明明是你跑来我爸家,要我跟你结婚。
我没求过你啊!没求过!作者有话说:恃宠而骄美超疯x屡遭误会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