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妈, 别着急，慢慢说。
苏蕴荷的话语很冷静，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车上其他人见她看起来不对劲，也纷纷用关心的眼神注视她。
你弟弟他出车祸了……伤得严重……还在……还在医院抢救……苏蕴荷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显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可怎么办啊……真的要完了……我们家怎么办……妈, 医院地址给我，我马上坐飞机回去。
苏蕴荷没等母亲说完就做出了决定。
啊……你、你要回来呀？可是你还有工作啊, 走不开吧……母亲又号啕大哭起来, 歇斯底里地大喊，回来又能有什么用！飞机票不是钱吗！弟弟还躺在里面，我们拿不出钱了！……苏蕴荷觉得自己的头脑四肢都被母亲冰凉的话语冻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艰难地咽下一口水。
她绝不会承认这是她的母亲，太陌生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陌生。
她真正的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 只会把爱给她一个人, 从不会因为钱的事对她发脾气。
母亲是和颜悦色的, 善良温柔的，还在现实世界里等她回来。
仅仅是多了一个小儿子，真的会让人变成这样吗？苏蕴荷忽然不敢想, 这个世界里的自己, 对家庭有着怎样复杂的态度，是一味孝顺，还是奋起反抗, 抑或是完全漠视, 只想着逃离。
苏蕴荷的眼泪摇摇欲坠。
没事吧？燕时凑到苏蕴荷身前, 用气声询问她。
苏蕴荷摇头，同样用气声说：没事。
要多少？苏蕴荷的嗓子已经沙哑，分辨不出平日里好听的音色，我会尽力。
听见女儿直入正题，苏蕴荷母亲反而接不下话，心里生出一丝丝愧疚。
但她还是说出了那个数字：六十万。
苏蕴荷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天文数字，没有超过她的心理预期。
苏蕴荷母亲没听见回应，连忙补充：不只是这一次手术的钱，还有之后康复，都得用钱！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来了，我知道你现在是大明星，这应该不难吧。
苏蕴荷答应下来：好，我会尽快的。
对面电话挂断，忙音阵阵。
苏蕴荷两眼放空，任由忙音自己停止。
怎么样？需要多少钱？祝潇吟从后座探身过来，是你家里出事了吗？苏蕴荷沉默地点头，随后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言：我弟，车祸，六十万。
啊……其他五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
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六十万还是能拿出来的。
燕时轻抚苏蕴荷的手臂，安慰道。
苏蕴荷在现实中从未体会过贫穷的滋味，来到这个世界，却已被贫穷缠身很久。
那些转账就像暗处滋生的毒蛇，持续困扰她，蚕食她千疮百孔的自尊。
上回是钱，这回还是钱！只要在这个世界，她就不能摆脱这个责任，不能逃避这些问题。
她真想一走了之。
韩明鹿道：我们存款不是有两百多万吗？取出六十万还是绰绰有余的，先拿去救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不行！苏蕴荷猛然抬头，眼泪洒在座椅扶手上，这钱不能动！只差十几万我们就达到目标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仅仅一步之遥，怎么可能在这时后退，还是为了她一个人！没事的，这不影响。
本身我们也得到月底才发工资，缺的钱很快就能补回来，我们一样能回去。
韩明鹿解释道。
燕时偏头看了韩明鹿一眼，微微摇头。
她知道苏蕴荷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公款私用，如果真用了，她一定会心怀愧疚，而愧疚与芥蒂共生。
要不这样？我跟我妈商量商量，就当是我们家借你六十万，可以吗？燕时直视苏蕴荷的眼睛。
苏蕴荷忽然定住，良久，才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你借我？燕时是想一个人把她的责任负担起来吗？苏蕴荷内心震荡。
就算燕时家境好，是真的有钱，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借出六十万？她又怎么敢心安理得地接受？苏蕴荷坚决地摇头，拒绝了燕时。
燕时也猜到她不会同意，有些事情与关系好不好无关。
我有一个建议。
欧阳一暄说，我们可以一部分用存款，另一部分我们每家均摊，这样风险分散，对所有人来说都好。
祝潇吟点头：同意。
棠棠就不用出钱了，我们四个人可以每人向家里借五万，一共二十万，存款拿出四十万，影响不大。
以后记得把二十万还了就行，那四十万也不用还了。
苏蕴荷用力地点头，接受了大家的帮助。
燕时从包里拿出面巾纸，递给苏蕴荷，让她擦擦眼泪。
车已到公寓，她们沉默着坐电梯上楼，回到温暖的家。
苏蕴荷始终低着头，看向斜前方的地板。
家里飘来饭菜的香味，阿姨已经提前把午餐准备好，等待她们回来用餐。
她们围坐在餐桌旁。
其他五人早已饥肠辘辘，大快朵颐起来，苏蕴荷却没什么胃口，沉默地扒饭。
三草，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回家去看看吗？燕时咽下一口饭，温声问。
苏蕴荷沉思片刻，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对弟弟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他。
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需要我给他钱的陌生人。
这么说似乎有些残忍，但的确是苏蕴荷的心里话。
那就别回去了，没必要让自己不开心。
韩明鹿给苏蕴荷夹了一块牛肉，给了钱也算尽了本分。
你的家事我们不太好置喙，但是我们肯定会支持你的一切想法和决定。
放松点，别让自己为难。
燕时温柔地笑着，膝盖轻轻靠着苏蕴荷的腿。
嗯。
苏蕴荷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我不想回去，咱们还有工作呢。
努力赚钱，早日回家！餐桌终于回归平日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在这个世界里，这间公寓才是苏蕴荷的家，和她一起围在餐桌旁吃饭的，才是她的家人。
吃完午饭，燕时、祝潇吟、欧阳一暄和韩明鹿分别给家人发微信，告诉他们苏蕴荷急需用钱，希望他们能给予帮助。
燕时母亲非常爽快地把五万元汇入燕时的个人账户中，燕时又转给苏蕴荷。
祝潇吟和韩明鹿的家人也很快就把钱打过来。
只有欧阳一暄还在和父亲展开激烈的辩论。
暄暄……你要是有困难，我可以让我妈再拿五万，应该没什么问题。
燕时看着欧阳一暄变幻莫测的神情，试探道。
不用，这不是钱的问题。
欧阳一暄咬牙切齿，我爸在跟我翻旧账！？？？众人疑惑。
欧阳一暄把她和父亲的聊天记录转发到225必火群里：更何况这事儿根本就不是我做的，这个世界的我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其他五人听完欧阳一暄这绕口令般的控诉，纷纷打开她发进群里的聊天记录。
[似水年华：你当年不是说不会再从家里要一分钱吗？你不是翅膀硬了吗？大学都不上，就想着出去赚钱，可把你能的！现在当一个什么小明星，还不是要想家里讨钱！][似水年华：我不信你自己没钱，队友该帮，但你自己出。
][似水年华：你可野得很呐！不知道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说走就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似水年华：真是！想想就来气！自己想办法去！][欧阳一暄：……][欧阳一暄：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现在江湖救急，我自己的钱已经用完了，求求父亲大人帮忙。
][似水年华：赚那么多就用完了？你不是说当明星赚钱吗？连个钱都存不住，赚了就花，以后怎么生活！][欧阳一暄：……]津津有味观看聊天记录的五人正疯狂憋笑：真想不到，这个世界的欧阳一暄竟然是个叛逆小屁孩！我觉得我跟他没法沟通，我真的不理解。
欧阳一暄耷拉着脸，不许笑，给我忍着。
温棠还是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仪态尽失。
要不……算了……我再另想办法……苏蕴荷犹豫着开口。
没事，没事。
我直接给他跪下，诚心诚意道歉，我不信他不管我！欧阳一暄果然发了一连串下跪和道歉的表情包，顺便夸张地描述自己如今的生活有多么惨，遭到生活毒打才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欧阳一暄父亲终于在欧阳一暄的攻势下缴械投降，打来五万元。
[似水年华：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还给我。
并且：以后每周给我打一次电话，忏悔你过去的行为。
记住了吗？][欧阳一暄：……]迅速撤回。
[欧阳一暄：记住了！我一定还！我一定打！]她们从公用账户里取出四十万，交给苏蕴荷，苏蕴荷马上将六十万转给母亲。
现在账户里只有一百七十三万元，虽然不至于一夜回到解放前，但和目标的距离又拉大了。
没关系，很快就能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