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内卫火急火燎赶过来回报情况, 隔着纱帘,他低首道:禀告公主, 属下没找到陆世子, 只在白云观发现了他的随行小厮。
他去了白云观?清宁只关注到这一点。
是的。
内卫道。
清宁登时怒目切齿。
乌游雪才出宫,他就急忙赶上去与她私会了。
清宁怒极反笑,好大的胆子, 从前她还真是信了陆烨的甜言蜜语,没想到他胆敢欺骗她。
人呢?清宁甩出一句狠话。
内卫重复道:不见陆世子人影。
内卫顿了顿,另,属下翻找了整个白云观,皆未发现公主您说的女子, 后来是逼问了女冠,她们才说此女回屋后不久去了后山, 后来此女就被人带走了, 属下去后刹探查过,并未发现任何踪迹, 也没找到陆世子。
毋庸置疑, 后山便是两人幽会之所。
清宁呷了口热茶,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两个大活人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你们办事不力,想要借此推脱?属下不敢,确实是不见踪影,但此女无屋里的细软都还在。
内卫惶恐。
清宁手搭在汤婆子上, 稍稍拧紧,发髻上珠钗摇晃, 她心道, 莫不是跟那个女人私奔了?清宁越想越有可能。
下一瞬, 好一个狐狸精!清宁恶声,笃定是乌游雪蛊惑了陆烨。
清宁气喘不匀了,她重重起身,盛火的眸子盯着帘后的内卫。
既然找不到人,还在这浪费时间?没用!清宁大声道,给我全城搜,仔仔细细地搜。
内卫冷汗直冒,正要应时,谢嘉炽走来,清宁,何事惹得你如此生气?连午膳都不吃了。
参见王爷。
内卫道。
谢嘉炽:你先下去。
说毕,撩开纱帘进来,眼神示意殿中的宫女离开。
内卫与宫女皆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告退。
清宁见人走了,气息从刺到柔,脸色眨眼委屈起来,嘟起唇过来挽住谢嘉炽的手臂,将事情经过说出来,还拿出信给谢嘉炽看。
谢嘉炽阅览后,笑了笑。
这如意郎君看来没把他的告诫听进去,完全没看清自己的身份,该死的东西。
不过谢嘉炽没料到,与陆烨私通的竟然是乌游雪?谢嘉炽眼中闪过兴味,对乌游雪愈加好奇,瞧着畏畏缩缩,内里的胆量却不容小觑。
哥哥,现在他们两个一定背着我在哪个地方浓情蜜意。
清宁撒娇,语气夹酸。
谢嘉炽抬眸,宽慰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你先冷静,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闹出什么事来。
语休,谢嘉炽怜爱地摸了摸清宁的头顶。
他继续道:你放心,哥哥会为你讨回公道,任那陆烨怎么藏,哥哥总会抓住他,至于那个乌太嫔,也任你处置。
还有给清宁送信之人,居心裹测,得查查是谁在背后主使。
好。
清宁相信谢嘉炽,等抓到陆烨,她一定狠狠把信甩到他头上,看他怎么狡辩。
.夤夜。
乌游雪从昏聩中转醒,紧接而来的是身体各部分传来的疼感,是嘴巴、后颈还有胳膊的痛,它们肆无忌惮钻进乌游雪的脑中,禁不住皱了皱眉。
她嘤咛地嘶了两声,下意识起来。
可当她用力时,却发觉自己的胳膊软绵无力,身体也空荡荡的,好似泡在水中,乏力得紧,根本起不来。
半晌,乌游雪额头冒着虚汗,几经费力,都支不起身子,最终她选择放弃,躺在床上。
随而不堪的记忆接连浮现在脑海中。
乌游雪堪堪攥紧柔软的垫絮,唇线抿唇笔直的线条,侧首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殿宇陌生,空间不大不小,光线昏暗,烧的是沉香。
乌游雪低落地收回眸光,无精打采地扑着眼睫,眨了眨眸子,面白如纸,近乎透明。
她回到了宫里,光明从她指缝间无情溜走了。
她有预料,却依旧接受不了。
乌游雪口中泛起苦涩,继而猝然想起手臂中箭的陆烨。
他怎么样了?被锦衣卫捉去,只怕凶多吉少。
她昏迷了多久?虽弄不清谢嘉澜为何出尔反尔,怒气冲冲离宫来白云观抓她,但陆烨是无辜的,是被她所连累的,他帮了她那么多,到头来却生死未卜。
乌游雪内心极为愧疚,萎靡的眸中晕开湿气,嘴唇翕动不止,越想乌游雪越是自责,乃至后悔与陆烨相见,如此的话,说不定他就避开灾祸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她得找谢嘉澜,说服他放掉陆烨,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做出决定,乌游雪硬生生挤出气力,咬紧牙关,靠着毅力侧身慢慢挪下床。
整个内殿安静无声,唯有拔步床上时断时起的渐渐紊乱的呼吸声。
乌游雪一边滚动,残余的力气不减反增,慢慢恢复过来。
乌游雪下床的动作不再迟钝无比,可突然,似乎是用过力,她身子不受控制往下落。
娘娘!正好进来的宫女瞧见即将从床上跌落的乌游雪,大惊失色,飞速跑过去,接住了乌游雪。
宫女扶起乌游雪,搀着她坐在床沿。
娘娘,您没事吧?乌游雪低吁口气,方才宫女碰到了她的胳膊。
少顷,乌游雪才道:我无事,这是哪?你是谁?宫女回道:奴婢月皎,是皇上派奴婢过来伺候你娘娘的,这里是皇上给娘娘安排的宫殿。
乌游雪有些心乱,佯装镇静道:我昏迷了多久?娘娘睡了一下午。
月皎看了看香篆钟,端来水,体贴道,现在四更天了,娘娘,您半日未用膳,可要吃些东西?我不饿。
乌游雪轻轻摇头,喝完水,脖子又疼起来,后颈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与此同时,外殿倏地响起门开声,随即而来的是沉稳规律的足音。
谢嘉澜出现在乌游雪眼前。
他淡淡看向乌游雪,眸中冷淡如初,没有白日的癫狂,重新带上了迷惑世人的面具。
月皎福身:奴婢参见皇上。
下去。
谢嘉澜道。
月皎告退。
须臾,谢嘉澜踱步过来,乌游雪垂首,如绸发丝坠在双肩上,胳膊还疼?乌游雪一语不发,心有余悸,而谢嘉澜似乎也不急,默声等乌游雪回话。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乌游雪头顶是不可漠视的灼灼视线。
正当谢嘉澜耐心告罄时,乌游雪轻声道:还好。
她不露痕迹收了所有的刺,变得乖顺无害。
嗯,什么时候醒的?乌游雪记起此时要顺着谢嘉澜,不能同他作对,语气终于带上几分认真,才醒不久。
继续诵经。
谢嘉澜说完,利落坐在床头,然后捞起乌游雪,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乌游雪登时一个激灵,心脏紧住,迟迟不能顺畅通气。
她衣袂下的十指颓然地攥着,漂亮的指尖白如雪,娇小的背陷进谢嘉澜宽阔的胸膛内。
背后的沉香味无孔不入,无时无刻皆在侵占乌游雪。
谢嘉澜犹似没察觉到乌游雪的不自在,左手环住乌游雪的杨柳细腰,径自从袖管下抽.出一本乌游雪熟读过的经书,扔给乌游雪。
乌游雪极不喜欢这种强迫的亲密,娇躯僵住,却迫于谢嘉澜的权势,不得不忍住痛,缓慢拿书,翻开,随意择取一行开始低声轻诵。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看不清。
声音跟轻飘飘的烟雾似的。
谢嘉澜随即招来宫女,点燃蜡烛,殿内登时呈亮。
继续。
他命令。
旋即谢嘉澜半歪头,凑近闻乌游雪香气逸散的颈窝,气息细碎平缓,带着淡淡的温热,给乌游雪的后颈招来浅浅的痒意。
她忍不住瑟缩脖子,颈项的白布条便呈现多层褶皱,她读出的字也受到影响,听起来有几分磕磕巴巴。
谢嘉澜不曾在意这些细节,他伸出手,搭在乌游雪正骨不久的细臂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转而又恶劣地用了些力道捏着她软乎乎的臂肉。
不出所料,乌游雪收紧了胳膊。
谢嘉澜眉眼冷淡,却难得地勾了勾唇角。
心情好了些,他便不再戏弄乌游雪,抱着乌游雪前移几下,复而停下,背懒洋洋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而坐在皇帝大腿上的乌游雪,竭力把注意力全然放在诵读经书上,这样她才不会记住与谢嘉澜产生的身体接触。
她低声诵读着,鼻端是微末又浓郁的沉香味,闻久了,乌游雪甚而产生一种晕眩感。
许久,乌游雪再按捺不住对陆烨的担心,心似被火焚着。
她撂下经书,半晌道:陛下,陆烨他怎么样了?乌游雪知晓提及陆烨肯定会惹谢嘉澜不高兴,但她没有办法。
果不其然,听到乌游雪口中吐出陆烨二字,谢嘉澜瞬间睁眼。
怎么,你还惦记他?他一面冷声,一面用手制住乌游雪的下巴,把她的头扭过来,与他对视。
烛光在谢嘉澜脸上跳跃,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也照出他阴冷如淬毒的蛇的面色。
此时此刻,谢嘉澜极寒的眸光勾缠住乌游雪怯怯的眼。
都自顾不暇了,还在担心别人?乌游雪压下惧意,道:陛下,他到底怎么了,我能不能去见见他?谢嘉澜冷笑连连,却说: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乖乖听话。
他宣言。
言罢,谢嘉澜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精致玲珑的金锁链,发出泠泠响动,悦耳动听。
细详下,金链很细,沉甸甸的,透着冰冷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