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澜目下无尘, 此言堪称狂悖,夹杂侵略性。
闻声, 乌游雪作恐状, 眼睛大而恍惚,饱含不可置信,所有火气被生生冻住, 哑口无言。
乌游雪殊不知谢嘉澜身为一国之君,对礼法竟然是这种藐视的态度。
也对,他不就是个疯子吗?她不禁再问,自己身上到底是哪方面勾起了疯子的注意?或许,她就不应冒险去求太后?这样, 她就不会与谢嘉澜遇上,可若无他, 也就没有现在的她。
从某种程度上说, 谢嘉澜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乌游雪心情复杂至极,五味杂陈。
蓦然, 乌游雪想到自己渺茫命运, 忽感绝望,眸中被逼出盈盈泪水, 然她决计不会就此妥协。
转眼之后,乌游雪回神,谢嘉澜犹若实质的目光,以及他无声无息编织出的樊笼让她喘不过气来。
禁锢、掌控、占有、窒息。
乌游雪清晰地感觉到这些。
在本能的驱使下, 乌游雪开始挣扎。
她不喜欢谢嘉澜充满控制欲的举止,完全只考虑自己, 丝毫不顾忌她作何感想。
乌游雪面色拧作一团, 抿着唇扭动秾纤的身躯, 艰难抬起一双手,忍下骨头里泄出的胀疼,用力去推谢嘉澜。
倘有外人在,远远望着,两个人倒像是对闹别扭的夫妻。
她偏头,提声:你放开我,这样于礼不合,你不在乎我在乎。
谢嘉澜不过当她是玩物,没有半分真心。
他是皇帝,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她什么都不是,真相揭露的那一刻,等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是先帝的妃子,却被他的儿子所掠夺,说出来简直骇人听闻。
而单冲这一点,乌游雪便会被人无止境的诟病、鞭挞。
重重礼法束缚下,乌游雪内心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堪称畸形的关系,她如惊弓之鸟,充斥不安,还有对未知的害怕。
如若被人知晓,那场面乌游雪无法想象。
但乌游雪却不晓得她此番软绵的行径,既没有推开罪魁祸首,反倒牵引出谢嘉澜内心邪念。
此时,谢嘉澜感觉单腿上微微摩擦的触感,面色微变。
他忍不住再压进乌游雪,胸膛差不多抵上乌游雪前胸。
只听他冷道: 乱动什么?语气暗藏警告意味,又带一丝窝出的火气。
房内的光线不好,谢嘉澜却清晰瞧见乌游雪脖间被金链勒出的红痕。
谢嘉澜松开了手,复而双手强有力地拧住她颤动的双肩把乌游雪按得动都动不了。
即便如此,乌游雪仍不老实,缩进的长刺又冒出来。
她道:你放开我。
又不听话了。
谢嘉澜拧眉提醒,适才还承诺过会听话,这么稍微不顺就动气了?乌游雪没搭理他,竭尽所能用脚踹他。
谢嘉澜直接威胁道:再动?胳膊是不是又不想要了?要不要朕现在就挑断你的脚筋?谢嘉澜视线扫向房中桌案以及墙上千奇百怪的刑具。
它们漾开冷冰冰的锋芒,散发出经年累月的血腥气。
他再一转话锋:或者现在就弄死他?他即是陆烨。
乌游雪听进不善的言辞,连忙不再抵抗,寻回冷静的心神,她偷偷瞥眼侧方的陆烨,说:不要伤害他,是我亏欠他,求您了,陛下。
然而乌游雪的小动作皆被谢嘉澜收入眼底。
朕不管你与他是何关系,从今日起,你不得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否则,朕就打断你的腿。
乌游雪没说话。
怎么不回?是不是你还想同他——乌游雪打断谢嘉澜,矢口否认:没有。
乌游雪强调,我与他只是朋友。
听之,谢嘉澜眉梢舒展,目光游离在被他圈.禁的乌游雪上。
他姑且信她,墙壁上倒映出两人交缠的影子,密不可分。
他看她的眼神势在必得,好似是在打量一件不太称心如意的摆件。
也许称得上是稀罕,对其兴味很浓。
朕说过了,你听话,乖乖的。
他微顿,过往一切,朕可既往不咎。
在谢嘉澜沉沉的目色下,乌游雪没忍住辩驳:我何时没听话?陛下您说要我听话戴金链,我可有不戴?可有丝毫反抗?陛下,我求您放过他,今后我保证不会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乌游雪忍辱负重,……我会听话的。
这一刻,她真正低头了。
乌游雪决定要说服自己,要忽视她与他之间的禁.忌关系。
无人注意到,架上的陆烨手指动了动,似乎找回了混沌的意识。
听到乌游雪服软的话,谢嘉澜忽然想把陆烨的身份告诉她。
她会有什么反应?谢嘉澜没回话,而是说:他可曾同你说他的事吗?实话实说。
他补充。
陆彦只告诉我他是永宁候府庶子。
说完,乌游雪纳罕发现她对陆彦的一切竟是除去身份后一无所知。
谢嘉澜心里笑乌游雪的天真,他是陆烨,永宁侯府的世子,同清宁有婚约,是清宁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乌游雪瞳仁迟滞:什么?还要朕明说?乌游雪心情微妙,谢嘉澜不可能骗她,那陆彦就是陆烨,可他为何要骗她?与他有何好处可言?乌游雪想不明白。
被真心对待的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苦楚连连。
你还要救他?谢嘉澜道。
乌游雪抿唇不语,显然被此时打击到,良久,她正要开口时,猛然响起陆烨干涩的声音,阿雪。
陆烨被带进刑房,受了不少折磨,精神状况不好,此番醒来,意识仍不太清醒,隐约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他便勉力抬头,遂看见谢嘉澜与乌游雪。
二人的对话听得不全面,但谢嘉澜将他的底细兜出的话却听了个明白。
他不想让乌游雪误会,顾忌不上乌游雪出现在这原因,也没心思去想乌游雪与谢嘉澜的关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念头的驱使下,他调出浑身的力为自己开脱:阿雪,我并非故意欺骗你,实是我那未婚妻太过蛮横霸道,假如被她知道我与你结交,只怕你会有危险,所以我才用了我庶弟的身份。
乌游雪垂首,与她而言,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谢嘉澜好整以暇端量狼狈不堪的陆烨,眸光掠过冷色。
阿雪,叫得可真亲。
先缝烂他的嘴,再弄死他。
谢嘉澜这般想,也是这样做的。
他放开乌游雪,来到置放刑具的桌上,挑选合适的器具。
乌游雪见到谢嘉澜的动作,连忙道:陛下,您做什么!话音未落,谢嘉澜抄起一根木板,径自往陆烨的头拍去。
陆烨没等到等到乌游雪的回答,而是迎来重重的拍击。
耳边一阵嗡鸣,紧接着头颅震痛,陆烨眼前全黑,彻底昏厥过去。
缝起来太麻烦,还是直接点更好。
谢嘉澜朝陆烨的腹部补了一脚,碍事的家伙早点消失为好。
死不足惜。
其实做这种事,从来不需要谢嘉澜亲自出手,但他现在愿意自己动手。
乌游雪第一时间发觉,但赶来时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烨受罪。
谢嘉澜扔了木板,嫌恶地拿出帕子擦手,寸寸指缝都不曾放过。
丢掉白帕,谢嘉澜回身,刚好瞅见乌游雪脸上还没褪尽的惶恐和愕然。
他并不在意,眼中飘浮淡淡的戾,说道:他冠冕堂皇的解释你信了?朕替你整治他,还不好?乌游雪收回目光,压下反胃感,但适才暴力的一幕在她心中久久不散。
同时,门外响起周尧的声音:皇上,臣有事禀告。
进来。
周尧开门步入,不露神色瞟乌游雪一眼,随即弓身行礼。
谢嘉澜坐在圈椅上,看无言的乌游雪,招呼她:过来。
乌游雪慢慢过去,瑟缩颈项,她不想让外人看到她的脖子。
谢嘉澜斜眼乌游雪,便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乌游雪就这样扑进谢嘉澜怀里,与谢嘉澜面对面,姿势有点怪异地坐在他腿上。
谢嘉澜正了正乌游雪的姿势,拉直她的裙面。
害怕了?他问。
乌游雪闭上眼,不理解谢嘉澜的举动,她不喜在外人面前同谢嘉澜亲近,且她与他亲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不习惯。
加上她总感觉谢嘉澜身上有血腥味,这气味让她心悸。
见乌游雪没回应,谢嘉澜也未强求,彼时他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何事?充当哑巴的周尧欲言又止。
谢嘉澜:无妨。
清宁公主那边正在暗中寻找陆世子,永宁侯府发觉陆世子不见踪影,也在派人寻找。
说重点。
这些事谢嘉澜早些时候便知道。
属下查到清宁公主那边也收到了陆烨的信,知晓了陆烨与娘娘的事,气得不轻。
淮王爷来找过皇上您,让臣给您带话,说让皇上您手下留情,陆烨毕竟是清宁公主未来的驸马爷,清宁公主还是很宝贝他的。
周尧继续陈述谢嘉炽的话:假若陆烨出事,只怕清宁会不管不顾地闹,他恐制不住,还请皇上看在兄妹的份上,饶陆烨一命。
他的手倒是伸得长,消息灵通。
谢嘉澜意味不明道。
而他怀中的乌游雪听到谈话,按捺不住搭腔央求:陛下,求您。
谢嘉澜低眸,眸色冷冷,还要救?乌游雪哑然,陆烨虽欺她,但他并未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事,反倒是谢嘉澜一直伤害她。
谢嘉澜看着乌游雪点了头,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只觉自己方才的一脚似乎踢轻了。
少顷,谢嘉澜指尖点着乌游雪的腰肢,考量半晌道:物归原主。
周尧听懂话外之音,颔首。
谢嘉澜又道:给清宁带过去,还有让四弟好好管教清宁,不要打别人主意,此事容不得声张。
陆烨交给清宁也不错,照清宁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陆烨不会好受。
看来这幕后之人倒是做了两手准备,有些事,他该查查,敢算计他,胆子很肥,谢嘉澜想。
周尧道:遵命。
谢谢陛下开恩。
乌游雪轻声,松了口气。
谢嘉澜默不作声。
陆烨保住性命后,乌游雪心中顾虑与阴霾徐徐淡化,而谢嘉澜与乌游雪之间的矛盾似乎开始退散。
不久前两人的争执好像都是一场不值一提的梦。
.乌游雪被谢嘉澜送回朱鸟殿中,然后就病倒了。
浑浑噩噩过了五日,药味弥漫。
经过宫女悉心照料,乌游雪终于醒过来,在月皎与其他宫女的伺候下濯洗用膳,关于这五日发生的事,乌游雪什么都没有问。
月皎想提都没法。
许久,乌游雪便没精打采地坐在窗前,放空所有思绪,支颐专心致志欣赏外面的景色。
十分安静,乌游雪老老实实度过了白昼,期间没见到谢嘉澜。
乌游雪心情转晴,舒畅不少。
晚间,乌游雪用完膳,仍然在原位坐着,姿势如常,病恹恹的,伺候的宫女没有打扰她,如哑巴一般。
殿中气氛稍显压抑沉闷,正如这黑下的天幕,让人心头涌上不详之感。
乌游雪正看得入神时,外殿一声:皇上。
幽深静水被砸进一块冰石,激起起伏的浪花。
乌游雪杳渺的神思回笼,淡淡循声望去。
便见谢嘉澜冷着脸过来,眉眼笼罩浓郁阴翳,他锁住她,双目释放出的杀气好像能把乌游雪千刀万剐。
往下,他手里死死捏着什么,手背青色脉络一一浮现。
乌游雪咯噔一下,心脏如擂鼓般跳动,似乎在预示什么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