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嘉澜最后一个字消失殆尽, 乌游雪忽觉晕眩,脑袋好像被鞭笞, 阵阵发疼。
诸多情绪交织, 她更吃不下东西了。
彼时,乌游雪僵着手,手中还拿着筷子, 喉咙一片干涩,适才入肚的素菜好像在胃部涌动。
她抿紧唇。
他难道就不知礼义廉耻吗?乌游雪难以理喻谢嘉澜心中所想。
诡异、多变、罔顾人伦。
囚.禁她,掠夺她。
乌游雪咬牙忍下不适,余光忽地睨到谢嘉澜手腕下的锁链,后颈逸出森森寒意。
她别开目光, 片晌后她缓缓收敛情绪,置若罔闻。
她坐在谢嘉澜前面, 谢嘉澜看不到她任何表情, 是以,她无须时刻隐藏自己, 无须时刻带上乖顺的面具。
喜欢朕这样叫你吗?谢嘉澜并未察觉到乌游雪不慎露出的异样, 他仍沉溺在一种古怪的兴奋感中。
小母妃。
他再叫,语调掺杂了不易察觉的欢悦。
顷刻后, 谢嘉澜的神思稍微从兴奋中抽.出,念起没得到乌游雪的回应,面色顿时有点不虞,他冷言重复询问:喜欢吗?说着, 他用那只拷上脚铐的手拽住了连接乌游雪右脚踝的锁链,折叠的锁链化作两段, 相互碰撞。
哐哐铛铛。
他随手往下拉, 乌游雪的脚立即被拉得隐隐作痛。
乌游雪不得已假意道:嗯。
谢嘉澜继续拉扯锁链。
乌游雪斟酌言辞, 说道:陛下爱叫什么都可以,我都接受。
锁链还在响动,混合了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我很喜欢。
乌游雪抓紧了手上的筷子。
地上一个纤细的影子小心翼翼往外飘动,与适才与它相挨的浓重长影拉开距离。
这才对。
谢嘉澜微微眯起了眸子,脸上的不虞骤然不见踪影,只有渐渐舒展开的满足——是被取悦到产生的快意。
谢嘉澜赏赐般松开了锁链。
你知道吗?就算你回也没关系。
谢嘉澜淡淡说,手回到乌游雪腰间,慢悠悠流连。
他略顿,再而冷且残忍地道:朕,会一声接一声地叫你,直到你喜欢,直到你适应。
乌游雪努力使自己语气平和温柔:陛下不必再叫,我已然习惯了。
今儿乌游雪的听话让谢嘉澜舒心不少,尽管他知道乌游雪心里很有可能还在谋划逃跑的事。
谢嘉澜心头嗤笑两声,嘲弄乌游雪的不自量力。
但他面上却没什么格外的情绪。
陛下,我可以不吃了吗?我饱了。
乌游雪微微偏头看谢嘉澜一眼,像瞧着像是要请求谢嘉澜的首肯似的。
谢嘉澜再次被取悦到。
既然吃饱了,便不用吃了。
嗯。
乌游雪放下筷子。
四周静默了一会。
乌游雪迟疑一瞬,细声细气道:陛下,您伤口还好吗?上次是我不对,我当时很......吞吞吐吐说着话之际,乌游雪的胳膊、后颈,乃至四肢百骸都开始疼,心也一抽一抽的,像是被绣花针刺伤了一样。
你还知道?对不起,陛下。
乌游雪放软态度,像做错事的孩童垂下脑袋。
这一刻,谢嘉澜的心得到极大的舒蔚。
谢嘉澜年少时在战场上杀敌,战场瞬息变化,刀光剑影,谢嘉澜再厉害也难免受过不少伤。
更重的箭伤、刀伤皆受过。
是以,乌游雪留下的略深牙印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是一码归一码,谢嘉澜对于乌游雪举动铭心镂骨,不似其他一般。
要亲自看看吗?看看你咬得多深?乌游雪冷不防听到谢嘉澜的话。
谁想看?乌游雪心里腹诽,嘴边也道:不必了。
声音颤颤的。
谢嘉澜却不管乌游雪如此,他后推衣袖,露出手腕上结痂的牙印,转过来。
片晌后,乌游雪被迫偏头。
谢嘉澜把手凑到乌游雪面前,让她瞧瞧自己做的好事。
乌游雪被迫乜斜了眼,随即认真地看。
牙印很深,陷进了他的肉里,结痂的边缘似乎还有一点点血丝外溢。
乌游雪还是觉得她咬轻了,思及谢嘉澜对她做的一切,她想,她咬他还是轻了。
这个表里不一的疯子。
看清楚了?谢嘉澜提醒。
看清楚了,陛下,是我的错。
乌游雪道歉。
目的达成,谢嘉澜便放下了袖子,警告她:知错就好,往后莫要再犯,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没有下次。
乌游雪轻轻点了点头,扭回了头。
谢嘉澜忽地拨开她鬓角的发丝,注视她的耳洞,继而轻捻她无骨的耳珠。
朕给你挑了些衣裳还有首饰,改日给你送过来,朕觉得它们都很适合你。
谢嘉澜语气好了些,似和风细雨。
乌游雪柔声:多谢陛下,我会穿的。
嗯。
陛下,我可以偶然出去走走吗?在殿里久了,又没人和我说话,好闷。
乌游雪小声道。
谢嘉澜想也不想:不行。
乌游雪登时垂头丧气,但从面色上只表现了六分。
谢嘉澜补充:朕会撤掉命令,等朕闲下来,再带你出去走走。
是。
乌游雪低落道。
谢嘉澜端量乌游雪,想着乌游雪今儿听话乖巧,还取悦到她。
总得给点甜头。
思及此,谢嘉澜说:你想知道你的信为何会出现在朕面前吗?陛下,你知道了?此事一直是乌游雪心里的刺,直到现在都没被拔掉。
朕带你去见见。
.谢嘉澜解开了锁链,连同乌游雪的。
他与她出来时,便让常春去叫周尧,让周尧把人给提上来。
谢嘉澜与乌游雪来带一座空的偏殿中,谢嘉澜坐在御座上,乌游雪则坐在他旁边,两人共坐,显得十分暧.昧。
下面坐落一个纱幔的屏风。
许久之后。
周尧连同其他锦衣卫将陈如萱以及韩绍押了进来。
进来时,陈如萱还在试图反抗,你们做什么?敢抓我?要是我肚子里的遗腹子有闪失,你们当得起罪吗?安静。
周尧道。
韩绍随即给陈如萱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再闹。
陈如萱到底是被安抚下来。
韩绍自锦衣卫上门来擒他时,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他当即想逃,可根本逃不了周尧布下的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陈如萱也从睡梦中被锦衣卫悄无声息带走。
韩绍与陈如萱碰面时,俱是没想对方也会被抓,他们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警觉,莫不是事情被人知道了?陈如萱想,难道是乌游雪说了?可她不是出宫当女冠了吗?而且估计现在她已经没了。
陈如萱想,肯定是乌游雪往日偷偷告诉过贴身宫女。
想到这,陈如萱顿时气结,恨不得撕碎乌游雪,真是信了她的邪,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思绪繁杂又心生恐惧的陈如萱与同样惶恐的韩绍来到殿宇中间,两人察觉到殿中除了他们、锦衣卫还有上首的人。
屏风后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谢嘉澜冷冷打量陈如萱与韩绍,就是这两个人在背后搞鬼,耍些小伎俩。
虽说他们与谢嘉澜是有过帮助,但那有如此?而与谢嘉澜紧挨着的乌游雪自见到屏风后的陈如萱,便愕然不已。
她是有想过可能是陈如萱所做,只是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这点想法仅仅是一闪而过。
可现在陈如萱站在这,还有她的姘头,那就说明是他们二人搞得鬼。
乌游雪突然有点恨。
恨他们偷她的信,恨他们把信交给谢嘉澜。
而比之两人,她更恨谢嘉澜,也恨自己,如果早点烧信,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说到底,是她粗心大意了。
乌游雪眼眶微微氤氲。
跪下!周尧命令道。
韩绍与陈如萱无声跪下,跪下时,韩绍还担心陈如萱的肚子,特意看了看她。
两人之间短暂的温馨褪去后,紧接着头顶上方的视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心脏跳如擂鼓,冷汗直冒。
韩绍知道上面的是当今皇上。
周尧随即禀告:北镇抚使韩绍,太贵人陈如萱已到。
谢嘉澜:嗯。
周尧:你们两个说一说你们是如何算计太嫔娘娘的,又为何要针对太嫔娘娘?实话实说,皇上可没有太多耐心。
周尧冷冷警告。
是。
韩绍呐呐道,手心全是汗。
而陈如萱听到皇上两个字,彻底懵了,不禁呢喃:皇、皇上?快说。
周尧催促。
韩绍还算镇定,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出来,不敢有隐瞒,至于为何,是因为陈太贵人与那乌太嫔不合,所以她就让我去监视乌游雪一举一动,后来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信。
韩绍悄悄扯了扯陈如萱衣料。
陈如萱渐渐回神,忙不迭附和:是,是,就是这样,我只是不甘心她被封为太嫔,嫉妒心作祟,才会出此下策,皇上明鉴。
周尧发声:那你一个后宫妃子是怎么认识韩绍的?怎么有能力调遣韩绍?抑或着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韩绍和陈如萱俱是面惨白,身体彻底僵直。
从实招来。
周尧逼问。
过了一会儿,韩绍道:她入宫后一个月,我们就......御座上,谢嘉澜问乌游雪,吐息洒在乌游雪娇靥上,说道:知道了?乌游雪点头。
拉下去。
谢嘉澜抬头,道。
此话一出,没人不懂其中深刻含义,陈如萱慌忙,立即道:皇上,您不能杀我,我肚子还有先帝的遗腹子,您若杀我,就是一尸两命。
谢嘉澜闻声,轻嗤了一声。
嗤声霎时回荡在殿中。
韩绍惊恐万状。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自己不清楚?周尧像是听到笑话一般,讥讽道。
当然是先帝的了。
陈如萱嘴硬,但心里已经心虚,产生了退意。
正在这时,韩绍突然朝谢嘉澜磕头,皇上,一切都是臣的错,是臣鬼迷心窍,也是臣引.诱了太贵人,要杀要剐冲臣来,还请陛下开恩,放如萱一条命,她还年轻,还怀着孕,恳请皇上开恩。
韩绍继续磕头。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陈如萱见状,捂住了肚子,韩绍的话已经将她与他的关系做实,她再狡辩不了。
她觉得韩绍蠢,又感动,一时竟生生愣住了。
谢嘉澜却像没听见一眼,冷冷重复适才的话:拖——陛下。
乌游雪打断了他。
您绕她一命吧,不管怎样,她都身怀六甲,肚子有孩子。
乌游雪可怜陈如萱腹中的胎儿。
她讨厌陈如萱还有她的情郎,但孩子其实不应该受牵连,是无辜的。
求您了。
乌游雪央求道,甚至手攥住了谢嘉澜手臂上的衣料。
看着乌游雪,谢嘉澜改口:陈太贵人打入冷宫,带下去。
话音刚落,韩绍立即喜极而泣,道: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跪在一旁的陈如萱反应过来,隐约听到屏风后的女声。
怎地这么熟悉?好像乌游雪的声音,不对就是她的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在这?怎么可能和皇帝待在一起。
且听着对话,明显是乌游雪说话,为他们求情,谢嘉澜才改了口放过她。
陈如萱不信,不敢置信,瞳孔缩得极小,心里默念乌游雪三个字。
乌游雪!最终她叫出声来。
乌游雪回应:是我。
你怎么可能在这——陈如萱还没说完,锦衣卫就抓住了她,把她与韩绍带下去。
陈如萱被拖下去时,乌游雪还能听到她不甘心的话:皇上,皇上,开恩啊,我不想去冷宫,啊!须臾,殿内再度静如水。
屏风之后,光线略暗。
满意了吗?罪魁祸首在问乌游雪的话。
满意了。
乌游雪道。
那便好。
谢嘉澜将乌游雪的手纳入掌中,不轻不重地揉搓,时而不痒不痛地捏捏,手中动作乐此不疲。
而面上,他一言不发地看她,盯着乌游雪的唇,伸出手,用微糙的拇指腹轻缓地摩挲她湿软红艳的嘴唇,动作饱含暗示。
乌游雪好像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她遂闭上眼,盖上眼里泛起的屈辱和恼恨,逼回了控制不住的泪水。
她现在不能再和谢嘉澜对着干,她要顺着谢嘉澜,如此她才不会吃更多的苦。
乌游雪再次告诫自己,要冷静,不可动气。
那次咬伤谢嘉澜后,乌游雪心中曾有过报仇的快.感,可这种一时的报复是不长久的。
重新镇定下来后,乌游雪记起了当时谢嘉澜看她如死物的眼神,万幸是谢嘉澜没有把他怎么样。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谢嘉澜再来,乌游雪起先以为谢嘉澜这次会跟她算账,或者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但现实并没有这般发展。
乌游雪想,她需要在这种表面平静中寻找机会,徐徐图之。
万不可再冲动行事。
脑海中思绪纷飞,想毕,乌游雪攥紧了手,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恨意越来越浓郁。
她轻轻吐息,复而懂事地踮起脚,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就着视线,她主动往谢嘉澜的唇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