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偷偷摸摸拿过来一个小玉瓶, 走到雕花床榻前,轻声:娘娘, 醒醒。
乌游雪缓缓抬起眼皮, 气若游丝,面色白如薄雪,月皎小心翼翼扶起她, 把玉瓶盖打开,亲手喂乌游雪。
半晌,玉瓶里的药见底,月皎把小瓶收拢于袖口下。
娘娘,此药切记不可多喝。
月皎沉默一下, 好心提醒道。
乌游雪上下睫羽交织,不甚在意地点头, 大红色的绸缎映衬她单薄身姿, 纤纤弱质,弱如扶病。
月皎给乌游雪上好药, 伤势虽好了些, 但整个人的气色与精神不见好,午膳时, 乌游雪吃得比平日少了很多。
月皎思量片刻,道:娘娘,再过些时辰便是除夕夜了。
除夕?乌游雪默念一句,这么快吗。
乌游雪蹙眉, 抑制不住动了动腿。
疼。
她疼了一上午。
.保和殿上,鞭炮声响, 百官宴如火如荼。
筵宴上蜜饯点心、冷热膳、酒汤膳一一俱全。
扁食、赐福、赐辞岁荷包都不曾落下。
谢嘉澜与众臣子、藩王等饮酒赏乐, 却有点心不在焉。
近段时间谢嘉澜的重心除了放在国事上, 剩下的精力都在乌游雪身上。
致使他连小年都不知什么时候过的,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转眼便即将迎接新年。
谢嘉澜浅茗了口酒,暂离一会儿席,又折返。
因为要出席宴会,谢嘉澜不得不让太医用点脂粉抑或膏药,遮盖住他的刮痕。
但这种东西需隔一段时间便要换一次,也是有点麻烦。
宴会一直到夜里都不曾散去。
与此同时,景清宫的家宴也开始摆席,宫灯高挂,照亮了大殿,如白昼般。
由于谢嘉澜后宫还无妃嫔,是以家宴多为留在宫里的太妃太嫔,她们皆是有子女傍身,未婚的公主,以及王妃郡主等,除此外,还特意请了朝中重臣的女眷。
除皇后之位内定,后宫还有其他妃位,不少贵女虎视眈眈。
等谢嘉澜在前殿庆贺完后,便要去景清宫参加家宴,同时见一见明家的大姑娘。
虽定下明家姑娘,但谢嘉澜还未与她见过面,此前他一直忙碌,抽不出时间,而今正好趁宫宴见上一见。
谢嘉澜对皇后的要求不高,贤良淑德、长相端正即可。
最好是能让他生不出厌恶。
纳采、问名已过,钦天监算出谢嘉澜与明家姑娘的生辰八字相配,乃皇后合适人选。
等见到人,新年一过,谢嘉澜便要礼部着手准备纳吉一事。
夜已至,紫禁城张灯结彩,宫人们忙着装点殿宇,负责放烟花的侍卫掐着时机间断放烟花。
城中气氛喜庆,灯火辉煌,时而有喧闹声响起。
景清宫。
姜太后可不想丢了面子,强撑老脸到了宴席上,坐在上首,身边是伺候她的姜棠。
姜棠已被赐婚,万万不可在宫里久待,等新年过了,她便要出宫,回姜府。
清宁浅浅吃了点东西,与低眉垂目的姜棠交换一个眼色。
清宁压低声音道:母妃,我有点事,先暂时离开一下。
文贵太妃不解别她:你有何事?这是家宴,你断不可离席,不合规矩!清宁撒娇:母妃,就一小会,我等会就回来,况且没人会在意我的,三哥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文贵太妃妥协:好吧,就小会,下不为例。
文贵太妃告诫清宁,还有,不要给我惹是生非,收收你的性子,你看看你把自己的未婚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都差点以为你不会喜欢他了。
文贵太妃不知其中事由,只以为是自己女儿又闹性子,文贵太妃也随她去,只要她开心就好。
另厢,姜棠寻个借口离了席,因姜太后心情不佳,懒得管姜棠,任她去了,少姜棠一个不算什么。
姜太后觑了觑文贵太妃,忍不住挺直了胸,发髻上的钗环相互碰撞,整个人雍容华贵。
出了景清宫,清宁与姜棠汇合,忽见姜棠那副怂样,她嗤笑:怎么,不敢了?早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去揪出藏在东宫的女人吗?姜棠努努嘴,攥紧了绣帕,小声:清宁公主,这会不会太冒险了?皇上他若发现,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姜棠有所顾虑,她没有清宁那样的肆意妄为,到了关键时候,姜棠害怕又胆怯。
今日下午,清宁来找她时,她还非常意外,毕竟她与清宁根本不熟,姜棠以为清宁是来结交她的,但实际上清宁是来拉她入伙的。
从清宁口中得知谢嘉澜藏人的时,姜棠惊讶得张大嘴。
一想到被那个女人捡了便宜,姜棠的心里分外不甘,是以半点不带犹豫地答应了清宁。
她要和清宁一起去揪出乌游雪,姜棠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迷住了表哥,抢走了她的意中人。
想的是好,偏临门时姜棠又瞻前顾后,清宁不屑:去不去?本公主是看在你不错的份上,加上你对我三哥痴情一片,我才想着带你一起去。
清宁保证道:你放下,天塌下来,有本公主帮你顶着。
等到这句话,姜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好,公主,那我们快走吧。
姜棠催促起来。
朱鸟殿,乌游雪一日未动,双腿软到无力行走,且还疼。
用完晚膳,乌游雪便坐在床榻上,病恹恹地睁眼。
月皎打来热水,把巾帕放入水中,打算给乌游雪擦拭身体,再给她上药。
乌游雪淡淡道:今日他不会来吧。
月皎一愣,随即看了下乌游雪的面色,还是如实道:奴婢不知。
乌游雪瞥她,抿抿唇,说:你会说假话吗?月皎道:奴婢觉得皇上今儿不回来,今日是除夕夜,皇上肯定非常忙。
听到想要的回答,乌游雪点点头。
自出了那事,乌游雪暂时还没做好准备怎么面对、怎么应付谢嘉澜。
且只要稍稍思及他的强迫,乌游雪的心便似被放进油锅里煎,噼里啪啦地作响。
忽地,殿外的烟花爆竹声响起,余音穿透墙壁,进入了内殿中,莫名让殿中阴沉冷郁的气氛染上了一丝丝喜意。
娘娘,您真不吃些扁食、糕点果子吗?乌游雪摇头,她没有兴趣,也没有过节的兴致。
那娘娘,奴婢先为您宽衣净身。
话音刚落地,月皎就听到乌游雪疼嘶一声,她看见乌游雪探下又抬起的手,莹白细腻的五指端零零星星小缀着血珠。
这等敏.感处,月皎并未经手,是乌游雪自己来的,是以月皎并不知乌游雪的具体情况。
当看到乌游雪手上血丝,月皎才想起自己一直忽视的事。
最先她瞧着乌游雪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月皎便下意识以为乌游雪只是太累了,没有往那一方面想,现在看来,乌游雪是真受了伤,只是她一直忍着,不曾表露出来。
想到这,月皎鼻尖一酸,继而宽慰道:娘娘,您别怕,奴婢现在就为您去请太医过来。
乌游雪已经虚弱得说不出来,只有些许力气转动一双轻飘的眼,看向月皎。
月皎立即叫宫女进来伺候好乌游雪,然后她便出了殿,找到了在东宫的元宝,说了乌游雪受伤的事。
元宝一听,一面让人去禀告常春,一面让人去找太医院轮值的太医。
保和殿的常春很快得知此事,看了看谢嘉澜,权衡少顷,他走过去,说道:皇上,娘娘那边好像出了事。
谢嘉澜放下酒杯,沉默半晌,才微启唇:何事?娘娘的伤势好像变严重了。
常春道。
听言,谢嘉澜久久不语,然后他道:诸位爱卿,朕还要去景清宫,便不陪爱卿们共度除夕了。
恭送皇上!殿上众人齐道。
出保和殿后,谢嘉澜道:派人去景清宫说一声,朕有事,让她们自便。
常春:遵命。
随后吩咐一个太监,让他去禀告在景清宫的诸位女眷。
当谢嘉澜赶到东宫时,清宁与姜棠也正好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谢嘉澜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径自迈入东宫大门,而清宁看到谢嘉澜人,连忙拉住姜棠躲起来,心中则愈发肯定她的猜想,看来她来得没错。
公主,是皇上。
姜棠捂住了嘴巴。
清宁淡定:嗯。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先观察,再行下一步。
今夜,她必揪出乌游雪,好好泄愤。
.谢嘉澜进殿,月皎立即道:皇上。
太医人呢?谢嘉澜扫眼内殿,目光落在床上。
太医还没来。
月皎道。
谢嘉澜:常春。
外面的常春应声。
把李太医带过来,另再带个女官过来。
谢嘉澜吩咐。
奴才遵命。
谢嘉澜靠近床榻,问:她何时还是疼?奴婢不知,娘娘忍耐力极好,奴婢也看不出来。
话落,谢嘉澜挥手让在床边的宫女退下,月皎则上前,提醒乌游雪:娘娘,皇上来了。
啪的一声,火树银花在黢黑的天穹中炸开,溅出绚丽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