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烟花绽放声衬得灯影静谧。
拔步床上, 光线黯淡,乌游雪隐身其中, 掩埋了所有泄露出的脆弱。
她低低□□, 宣泄自己的痛楚,声音如受伤的小猫般,透着破碎感, 惹人怜爱。
她疼得浑浑噩噩,忽听月皎的话,朦胧间她瞥眼右上方,触及明黄色后,立即别开, 闭上眼,咬牙咽下从喉咙溢出的吟声, 忍着难受侧身。
不想看到害她疼的始作俑者。
繁丽的红锦摆动, 其影拂过谢嘉澜矜漠。
哪里痛?谢嘉澜知晓乌游雪病了,思及昨晚, 他蓦然隐隐清楚了些什么。
乌游雪不答。
谢嘉澜再问, 乌游雪仍是噤声,像个哑巴一样, 即便疼,她也没有再叫出声来。
月皎额头冒出虚汗,不露痕迹瞄谢嘉澜,垂首道:皇上, 娘娘现在非常不舒服,精神也比较恍惚。
听到话, 谢嘉澜神色稍霁, 再痛, 有她拿钗子刺进他肉里那种痛还要厉害?谢嘉澜沉了沉眼,也不再去管乌游雪,动身坐在椅上,直到李太医过来。
李太医本来还在自家府上陪老母亲吃红枣果子,结果宫里就来人将他给提了进来。
当看到病人是谁,李太医也没多追问,只以为是谢嘉澜藏在东宫的美人,微微诧异之余,條然看到从床榻上蔓延至地上的锁链。
李太医僵了僵老脸,嘴角抽搐一下,连忙收回不合时宜的思绪,李太医径自给乌游雪把脉,接着便让一同被带过来的女医官查看乌游雪的伤势。
半刻钟后,李太医拿白巾擦了擦汗,与女医官商量毕,起身走向谢嘉澜,皇上,这伤势要用些特质药,且她身体虚弱,老臣给她开一些养身调息的补药,另外皇上,这个房事还是要节制一些......李太医摸胡须,悄声说:医官说这位姑娘是头一回,女子娇弱,难免有点受不住,往后几日也万万不可再行过激的事,要休养。
李太医瞟谢嘉澜神色,没忍住补充道:这姑娘两寸脉象伏弱,气郁于胸,老臣再开一剂安神药方,然后可带这位姑娘散散心,心情好些,病也好得更快。
谢嘉澜只道:下去吧。
李太医与女医官退下同时,殿中的宫女便接令去取药、熬药。
当月皎拿来李太医说的药膏后,谢嘉澜睨一眼,也没想到这涂的药还有讲究,或者是他忽视了。
给朕。
谢嘉澜道。
月皎把玉罐与玉瓶交给谢嘉澜,皇上,李太医说这玉瓶中的养玉丸可与这玉膏一道用,效果更佳,药丸内服,缓疼。
谢嘉澜点头,蓦然常春进来,说:皇上,景清宫那边人都到齐了,太后娘娘在催了。
让她们等着,朕有急事处理,稍后再去。
谢嘉澜语毕,走到床榻前,坐下。
目光所及似乌游雪的背。
乌游雪感觉到背后逼人的存在,背脊僵硬,只觉身体好像又疼了些,她攥紧了拳头,细眉拧成一团。
盛光泛暖,却浸清寒,无声划开两人距离。
她在无声抗拒他。
谢嘉澜冷郁着眸,凝视乌游雪,继而捞起乌游雪,让她靠在他的臂膀间,他挑开瓶塞,准备喂药。
却见乌游雪瞥着头,素肌轻怯,眼睛闭成一截漂亮的直线,垂坠的长睫不住扇动,唇也抿得很紧,下唇被她卷进口中。
唇白似白梨花的花瓣。
干净、洁白、艳丽,却在萧萧肃风中呜咽,没有声音。
谢嘉澜握紧乌游雪左臂的肉,把瓶子放在床边,手抚摸上乌游雪的下巴,指尖洒落乌游雪温热吐息。
他拇指压住乌游雪下唇。
咬什么咬,再咬,疼的也是你自己,你再这样,是想痛死?还是想朕强行撬开你的嘴?谢嘉澜话休,便扼住了乌游雪的下颚骨,力道渐渐加重。
乌游雪斜过眼,愤愤地眈谢嘉澜,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恼怒。
旋即乌游雪松开了唇,见状,谢嘉澜放下手,把药丸喂进了乌游雪的嘴中。
然后谢嘉澜扶起乌游雪,让她背靠床壁,他再侧身,让月皎去端水,他洗干净手后,把水揩尽,五指水润透亮,渗出寒玉般的冷感。
只见谢嘉澜指尖勾了冰凉的药膏,纡尊降贵探下去。
可还没等他动作,乌游雪就瞪大眼,仰起下颐,终于说了一句话:你干嘛!声线弱涩。
谢嘉澜眉目如旧,漠然笼罩,他轻描淡写:上药。
看着谢嘉澜的动作,乌游雪恼恨的同时亦是羞红了脸,狠狠道:不要你。
她道:我自己来,今日也是我自己来的,你走开。
说着,乌游雪勉强抬起手,挥赶谢嘉澜。
谢嘉澜皱眉抓住她的手,训斥:闹什么闹!朕为了你,耽误了不少事,现在家宴都还未去,你再不听话——谢嘉澜挑起乌游雪的下巴,警告且轻蔑道:想再试一试朕的耐性?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听懂了吗?谢嘉澜问。
许久,乌游雪抿唇,撇过来,噤若寒蝉。
见乌游雪妥协,谢嘉澜便开始专心为乌游雪上药。
他的手法虽笨拙,但记得李太医交代的话,动作温柔。
谢嘉澜的指尖一会凉如潭水,一会温热似暖玉。
他流了些汗,眼神微冷,静水轻漾。
乌游雪不得已承受着刺激,咬住牙关,却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手指、脚趾全部蜷缩起来。
此药虽不及白日乌游雪涂的药金贵,但胜在是药效好,抹好之后,乌游雪感觉疼的地方好了许多。
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毛渐渐舒展。
谢嘉澜收了手,长指似有血丝缭绕,他低眸凝详一眼,弯曲指节,复而把玉罐放在枕边,传来月皎。
指尖几不可察地摩挲两下,抹开血色,然后濯洗干净手。
无意瞥见谢嘉澜的行径,乌游雪原本褪下去的红色再度涨起,腮帮的红为乌游雪平添几抹好气色。
谢嘉澜让人退下,他转头看乌游雪,凝眉道:疼多久了?乌游雪不说话。
谢嘉澜看着乌游雪这个哑巴,哂笑:不说话?朕竟然不知道你性子这么犟?以前不是说过听话吗?谢嘉澜把她藏起来的手纳入掌中,就是这双一折就断的芊手,握住钗环刺中了他。
谢嘉澜用了些劲道。
放手!乌游雪只觉谢嘉澜的碰触让她不舒服,她竭力抽出手,又用另外空出的手去推谢嘉澜的手。
但她此时虚弱至极,气力实在是小,犹如鸡蛋碰石头。
见此,谢嘉澜摸她的手骨,不能释手。
该挑断她的手筋。
疼多久了?怎么不说?谢嘉澜再次问。
乌游雪不答,她不想让别人目睹她难堪的一面,虽说她也不剩下什么了。
谢嘉澜不悦,睇眄乌游雪,眸中有幽暗的火。
他冷嘲道:现在又变成贞洁烈妇了?不准备再装了?乌游雪用小巧漂亮的后脑勺回答他,手仍然在试图挣脱。
谢嘉澜扯了扯嘴角,想起乌游雪适才的抗拒,讥道:好一个贞洁烈妇。
话音未落,他伸出另只手,把乌游雪的头掰过来,底下扣住乌游雪手腕的手更加用力,接着他微调手势,用指骨感受乌游雪滑嫩的素手,以及她的抗拒、厌恶。
谢嘉澜凑到她耳边,刻意放缓语调,语气恶劣道:朕其实最喜欢贞洁烈妇。
你不想让朕碰,朕偏要碰。
最后一个字消音,谢嘉澜张嘴,轻啃上乌游雪的耳垂。
在乌游雪还没反应过来时,移开了嘴巴。
还不是被朕碰了,你没有权利不让朕摸你。
他讽刺道,每个字都是从舌尖滚出。
闻言,乌游雪怒视他,红着眼,她提起一口气,控制不住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好不碰我,却不守承诺,我什么都没做,你就不由分说把我抓进了宫,还用锁链拷住我,我不是你的玩物,我是活生生的人!乌游雪泫然欲泣,流出了愤恨的泪。
凭什么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就像那路边的野草,任由你踩踏,你高兴时,路过欣赏,不高兴时,就狠狠践踏我,你朕是皇帝。
谢嘉澜言简意赅,没把乌游雪肺腑之言放在心上。
忽地,谢嘉澜笑了下,眸中冷意稍散,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谢嘉澜松开乌游雪的下巴,用手背轻抚乌游雪凝脂般的颊侧,细细摩挲,似是随意道:你自然不是玩物,你是人,是朕的人,也不会是野草,知道吗?朕可没有闲工夫去关注一株野草。
正在这时,月皎在外边,提醒:皇上,药煎好了。
进来。
月皎端药过来,觑眼乌游雪,复而垂会眸子,谢嘉澜从托盘上把药碗端出来,月皎默默出殿。
谢嘉澜把药递给乌游雪,乌游雪沉默半晌,去接,可手根本没有气力,适才一只手腕还被谢嘉澜牢牢握住,好像力气全被卸下。
乌游雪刚接到碗,手就一抖。
眼看药就要撒出来,幸亏谢嘉澜眼疾手快,托住了乌游雪的手,防止事态发生。
谢嘉澜把药碗拿回来,没力气就说。
言罢,谢嘉澜用汤勺搅了搅黑黢黢的汤药,舀上一勺,面无表情送到乌游雪嘴边,张嘴。
她便是用这张嘴巴咬了他两次,谢嘉澜无意间想起来。
乌游雪还会倔着。
谢嘉澜拧住了汤勺,压下不耐,说道:张嘴。
乌游雪抿唇,睫羽下压,不去看谢嘉澜,但态度是摆明要和谢嘉澜作对。
反正乌游雪现在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谢嘉澜放下勺子,顾念乌游雪是病患,他把所有的躁意藏起来,淡淡道:乖乖吃药,知道吗?养好自己,才有精力和朕作对,明白吗?他耐着性子道。
见乌游雪还是不动,谢嘉澜拿出杀手锏,不紧不慢说:你再不配合,朕便以口渡你。
谢嘉澜微顿,想到什么,他似乎轻笑一声,道:你这样,难道就是打算让朕用这种方式喂你?方才不是还贞洁烈妇,原来是欲擒故纵,打的是这种主意?最后两个字,谢嘉澜拖长了语调。
你!乌游雪又气又恼,因为腾起的情绪,她苍白的面色生气越来越多,慢慢驱散了病气。
乌游雪被激将,没再倔强,张开了嘴。
谢嘉澜慢悠悠喂乌游雪吃药。
半晌,许是除夕,前殿喜庆的气氛渲染到谢嘉澜,让他心情不错,又或者是李太医的话让他上了心。
谢嘉澜终归是说了句软话:养好身体,朕便带你出去。
乌游雪下意识抬头看他。
谢嘉澜道:朕告诉你,别想跑。
你的滋味,朕还没尝够。
谢嘉澜低声,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