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乌游雪回来时, 身上还披着谢嘉澜的袍衣。
乌游雪本来想把袍衣扔掉,可又不知道该丢在哪。
这袍衣料子华贵, 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宫里主子的衣物, 乌游雪思量片刻,把衣裳放在柜子里,藏进深处, 眼不见为净。
旋即她再稍稍活动自己的脚踝,弄好一切,乌游雪动身去厨房。
天色卷出低沉,影影绰绰的天光自东方倾泻出来。
寒凉的空气轻打在乌游雪娇靥上。
乌游雪拖着疲倦的身子漫步。
她单薄的影子照在房壁上,身形还有点颤颤巍巍的, 她换了新的衣裳,原来的宫女装已经不成样子, 被谢嘉澜扯得稀碎。
今日她来的比平时更早, 可还是没有意外又遇到埋香和花雨几个人。
她们三人坐在厨房里的桌上用膳,乌游雪绕开她们去拿食物。
乌游雪刚要拿一个包子, 忽然边上就伸过来一只手, 先她一步把包子拿到手。
乌游雪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埋香。
埋香冲她笑笑, 不好意思,我也爱吃包子。
乌游雪去舀粥,埋香又过来挤开乌游雪,抢勺子, 乌游雪身子酸疼,腰肢软绵, 被埋香不怀好意地一撞, 不由吃痛地后退两步。
埋香的意思很是明显, 就是在挤兑乌游雪。
其他的宫女都默不作声,要不拿上东西走,要不就快速用完膳,赶着去当差,还有几个清闲的宫女在瞥过来眼,挑挑眉看热闹。
你干什么?乌游雪温声说。
乌游雪昨日很累,根本没空搭理埋香,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茬,乌游雪就算性子再温和,也慢慢生气了。
她微冷的眸光锁在埋香身上。
埋香好整以暇地咬一口包子,随意道:我没干什么,就是吃饭。
随后埋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子,笑,难道你想吃我手里的这个?此话一出,在桌上的花雨和另一位宫女笑了笑。
乌游雪没在意,目光移在桌上,埋香适才坐的位子上还有碗,里面的食物还热乎着,正冒出热气,乌游雪收回视线,淡淡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去外面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要吃吗?快去拿吧,不然等下可就什么都没了,你可要饿着肚子去上值了。
埋香道。
对了。
埋香想到什么,忽然道,昨夜我可看到你很晚才回来,身上貌似还披着男人的外衣,你是不是和宫里的侍卫私通了?乌游雪的房间与埋香的房间同属一个院子,埋香昨夜出恭时,在拐角处看到乌游雪进屋子,由于没有灯,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埋香能确认乌游雪身上是男人的衣袍。
看不出来,你胆子不小。
按宫里的规矩,宫女和男人私通那是死罪,不过埋香没有证据,也只能说说。
闻言,乌游雪想起昨日承受的痛苦,一时面色不太好,忍不住用圆润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旋即乌游雪抬眸平视埋香。
那眼神温和,但温和之下是冷漠,隐隐泛出一种压迫感。
埋香被乌游雪盯着,不知怎么汗毛竟然竖了起来。
紧接着乌游雪靠近埋香,垂眉低声道: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埋香按下心中的不安,挑衅道:你才发现吗?你为什么要这样?乌游雪忍住委屈,她明明都没招惹过埋香,怎地埋香就不由分说地挤兑她了?乌游雪眉眼结出郁气。
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没害过你,你是哪里看我不顺眼?乌游雪细声诘问道。
埋香扫眼乌游雪的脸,挑了挑发丝,道:单纯看你不顺眼,怎么,你想对我做什么?乌游雪沉默半晌,眼神倏然变冷,她用只有埋香能听到的声音说:既然看我不顺眼,就别让我再见到你,我也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埋香不可置信。
没有下次。
乌游雪道。
话音未落,埋香神色一僵,她的腰部被一支簪子抵住,腰带被尖锐的簪头顶得凹陷。
乌游雪的衣袂之下,她如春笋般的手握住一根金簪,刺在埋香腰间,由于衣袖的遮挡,是以没人看到。
饥饿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你下次再这么做......你可以试试。
乌游雪不想计较,她不是那种爱追究的人,从前的乌游雪更是只会隐忍,因为她怕招惹麻烦。
可时至今日,乌游雪连皇帝都不怕了,还会怕其他欺负她的宫女?一味的隐忍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憋屈,别人也会愈发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既如此,不如回击。
埋香被乌游雪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她面白如纸,目光中难遏害怕,张了张嘴,没有底气地威胁乌游雪,你要是敢这么做,我、我就把昨天的事告诉别人,让大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乌游雪不怕,只警告埋香:你可以试试。
在看到埋香额头冒出的冷汗以及眼中的害怕之后,乌游雪淡定地收回簪子,然后摸了摸腹部,道:让开。
埋香怔怔走开,乌游雪绕开埋香去舀粥。
无人瞧见,乌游雪的手指有点颤抖。
刚才威胁埋香,别看动作老练,其实是乌游雪头一回威胁人,也是头一回冷静地说出狠话,乌游雪镇定的外表下是一颗紧张的心。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当时她脑子一热,也只想到这种方法。
填饱肚子后,乌游雪照例用帕子抱上两个馒头,塞进胸口,迈动步子离去。
埋香目视乌游雪身影远离,等冷静下来后,埋香思及适才自己的表现,原地跺了跺脚,再而坐回桌上,花雨一见,问道:埋香,你咋了?没事。
埋香回。
哦。
埋香的眼睛还是在门口,想到什么,埋香冷笑,攥紧了袖口,可不要被她抓住小辫子,不然她埋香一定要让乌游雪好看!.今日是万国来朝的日子,谢嘉澜在太和殿上接见各路使节。
而乌游雪对此一概不知,只身到景清宫前开始洒扫。
管事公公甫一见乌游雪来,立马让乌游雪来侧殿歇息。
乌游雪不肯,也没问什么,犟着性子独自一人扫着台阶,没有接受谢嘉澜迟来的好意。
也许是经历得多了,乌游雪在看到那种血腥场面后竟然奇怪地没有做噩梦,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谢嘉澜。
管事公公急了,哪里还有平日表露出的刻薄样,他想起谢嘉澜的吩咐,连忙过去要抢乌游雪的扫帚,我的姑奶奶,你就听我的,快去歇息吧。
乌游雪没拿住扫帚,不慎被管事公公抢走了扫帚,她也不慌,道:公公,不需要,扫地是我的职责所在。
说罢,乌游雪又拿了个扫帚过来,自顾自扫地。
见状,管事公公干着急,想了想,踹来几个太监,让他们一同扫地,让乌游雪少些负担。
以前管事公公不知乌游雪和谢嘉澜的关系,是以严格执行谢嘉澜的命令,让乌游雪干活,可现在管事公公隐隐猜出乌游雪与谢嘉澜关系匪浅,且常春也对乌游雪讳莫如深。
思及种种,管事公公可不敢怠慢乌游雪,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午时,管事公公更是给乌游雪安排了午膳,但乌游雪依旧没有接受,只吃着自己带过来的馒头。
管事公公拿乌游雪没办法,连连摇头。
晚间,太和殿设宴,款待诸位来朝使节。
内殿之上,地龙火热,灯火通明,明亮的光照在各国使节的脸上,他们边大口吃酒,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中央舞姿婀娜、百媚横生的舞姬们,红光满面。
阿泰木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谢嘉澜,不由思及乌游雪,终归是他第一个一见钟情的人,因为谢嘉澜的警告被迫放弃,想想阿泰木便觉可惜。
如果不是迫于谢嘉澜的威慑,担心谢嘉澜会因此扶持其他王子上位,阿泰木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争取乌游雪,不过相较女人,阿泰木还是选择权势,他不想树敌。
阿泰木兴致缺缺地看着妖媚袅娜的舞姬,索然无味,他觉得这些庸脂俗粉实在是比不上乌游雪一根头发丝。
乌游雪虽生得娇媚,可在她身上又多了与常人不同的清纯坚韧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只想一直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尽管这样,阿泰木还是心有不甘。
彼时,此轮舞毕后,就有其他远道而来的使节献上自己特意带来的舞姬。
毕竟谢嘉澜的后宫除了皇后之位定了人选,其他的妃位还是空空如也。
有野心的使节都对妃位虎视眈眈,乃至势在必得。
就算谢嘉澜再不近女色,他肯定也没见过妩媚多姿的异族女姬,男人,哪个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哪个能抵挡得了女人?使节们饮酒作乐,将醉未醉,席间暗流涌动,针锋相对。
甚至还有他国公主衣着暴露出现,为谢嘉澜献舞,眼神含情脉脉,极为大胆,只求博得谢嘉澜一眼。
谢嘉澜眼神漠然,把一切尽收眼底。
他啜了口酒,目光始终放空,看似不时在看中央胡姬搔首弄姿,实则他心里想的是乌游雪。
记起昨晚的细节,那白到晃眼的藕臂和曼妙身段,谢嘉澜心中微动,没忍住生出绮思。
下方的谢高轩瞧着这台上的舞姬,下腹冒出一股火,他忙不迭狂饮一杯酒,却没压住火气,反而助长了燥火,让火越来越旺。
谢高轩闷出了一身汗,旁边的端王看见儿子春心萌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动了歪心思。
本来宴会端王是不准备带谢高轩过来的,无奈谢高轩在牢里蹲了太久,受了不少罪,导致出狱后对喜爱的女人产生了一定阴影,谢高轩花了好长时间才渐渐走出来,但他对女人的兴趣还是很低。
谢高轩后院的女人多,可没有一个女人怀过身孕,是以端王有点着急。
端王想着宴会上舞姬多,应该能勾起谢高轩的兴趣,但端王又念及谢嘉澜,这种想法很快淡下去,后来是谢高轩自己央求端王,才让端王同意了。
前提是谢高轩不可惹事。
安分点,回府后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端王小声提醒。
谢高轩喝了酒,神智不是很清晰,可刚一抬头看见上首冷冰冰的谢嘉澜,思及过去的事,火气顿时降下去,旖.旎想法也烟消云散。
谢高轩擦了擦热出来的汗,松了松衣襟,道:父亲,我先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莫要惹事。
端王道。
谢高轩闻言,轻手轻脚起来,去外面透气,这些异域舞姬确实不凡,勾得谢高轩欲.火焚烧,谢高轩色心一下子被壮大,盖过了对谢嘉澜的恐惧。
他虽说着散心,实则去解决需求。
宴会上气氛依旧十分火热,沉沦奢靡的气息弥漫在内殿中。
谢嘉澜似醉非醉垂下眼,听常春的汇报,微微凝眉,旋即嘱咐常春几句。
景清宫,乌游雪被管事公公留到傍晚,半个时辰后被几名太监直接带过去。
这是去哪?乌游雪问为首的太监。
太监只说:跟着奴才们走便是。
乌游雪想肯定是谢嘉澜找她,她不想去,但碍不过太监们强硬的态度。
一刻钟的工夫,乌游雪被带到一间偏殿。
乌游雪在偏殿中干坐了很久,却不见人来,乌游雪想了想,就打算偷偷离开。
她本来当完值后就想回房休息,孰知管事公公一直管着她,不让她走,乌游雪这才被迫留在景清宫。
乌游雪拨了拨发丝,酝酿好情绪,行至殿门后正准备打开门时,外面蓦然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