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硬着头皮把所有事都说出来。
那些麝香是月皎从谢嘉澜赏给乌游雪的东西中找出来, 然后都塞进了香囊中。
她无比清楚,她帮乌游雪的事一旦被谢嘉澜知道, 那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大概是逃不了杀头之罪了。
项上人头不保。
谢嘉澜听完月皎的话, 眉目一凛,径自拧紧了手,询问:是谁的主意?其实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谢嘉澜似乎还是不肯相信。
月皎感觉头顶的压迫感实在强烈,险些压得她四肢发软,月娇沉了沉气,到底在皇宫活了这么久,是宫里的老人, 面对谢嘉澜的威压,还是能够忍住心里的害怕。
月皎弓背, 故作冷静, 期期艾艾道:皇上,是......娘娘安排的。
谢嘉澜的拳头抵住了坚硬的扶手, 骨头被磕得生疼, 他隐忍不发,状似淡声道:她为何这么做?目的是什么?谢嘉澜冷然的视线让月皎背后冷汗津津, 鬓角也有汗水流下,不知道是殿中的炭火太旺,被闷出来的,还是被吓的。
月皎咬紧牙关, 心中很是纠结,她明白谢嘉澜多半知道乌游雪的事了, 不然他不会叫她过来问话, 既然谢嘉澜已经知晓, 缘何还要问她?月皎左右为难,她心思细腻,约莫能感受到谢嘉澜怒气,帝王之怒何其可怕?何况她伺候乌游雪有段时间,明白谢嘉澜对乌游雪的重视。
她心如明镜,只要谢嘉澜知悉此事,那她很有可能只有死路一条,思及过往谢嘉澜对乌游雪的行为,乌游雪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月皎不但帮了乌游雪,还为乌游雪隐瞒谢嘉澜,一桩接一桩,都是欺君之罪。
东窗事发,月皎面色苍白,孤立无援。
此时没有乌游雪在,没有人会为月皎求情。
皇上恕罪,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月皎心里慌张,不由求饶道。
你答错话了,月皎。
谢嘉澜神色漠然。
气氛十分冷肃,有看不见的兽影潜伏晃动,在烛光的照耀下,半明半昧,诡异阴森。
是、是,那麝香是娘娘、是娘娘叫奴婢准备的,是用来.......月皎心一横,道,是行避孕之用。
说罢,月皎闭上了眼睛,一副心存死志的样子。
谢嘉澜一听,眸中闪过讥讽,觉着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起初谢嘉澜给乌游雪送东西,是表达自己对她的宠爱,只是这些东西乌游雪从来不施舍过正眼,也不知道其用意。
从遇到乌游雪开始,谢嘉澜就再也没有遇到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他一直再愤怒,这几个月来的怒气大抵比得过他二十多年来发出的火气了,不,说不定还要多。
更让谢嘉澜没料到的是月皎。
看不出来,月皎的胆子这么大,敢当着他的面暗中玩手段,真是可笑。
谢嘉澜原本让月皎过来伺候乌游雪,是看在她行事严谨的份上,熟料月皎竟然敢......呵。
谢嘉澜冷笑。
她还让你做过什么事?一并说出来,你若胆敢欺瞒——谢嘉澜冷哼一声,明白会有什么后果,月皎,朕看中的是你的能力。
谢嘉澜慢声:朕不想派锦衣卫来查。
谢嘉澜的话外意思是看在月皎曾经为他做事的份上,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如果月皎错过这次机会,那就是死。
谢嘉澜又道:你该想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其他人。
最后三个字,谢嘉澜加重了语气。
闻言,月皎霎时慌了,她并非孤女,在宫外还有自己的亲人,当初帮乌游雪是因为脑子一热,所以就不计后果地出了手。
须臾,月皎手心濡湿一片,交代了所有,一字不漏,奴婢还给娘娘准备过避子汤,时候是在皇上和娘娘的第一次同房......是娘娘央求奴婢的,奴婢当时被猪油蒙了心,就、就答应了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月皎磕头谢罪。
你真是刷新朕对你的认知。
谢嘉澜抿唇,其唇线尽显冷漠无情的韵味。
杖责二、不,杖责十五,活下来就发配浣衣局,拖下去。
谢嘉澜道。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月皎连连磕头。
杖十五对于月皎来说,起码死不了,这种惩罚结果,月皎接受。
而对于帮助乌游雪的这件事,月皎曾有一刻后悔过,可念及乌游雪那副面如死灰偏又在下一刻骤然爆发出坚韧的生机的模样,月皎又不再悔恨。
希望娘娘日后能开心。
月皎被上来的太监带下去。
.谢高轩见父亲回来,面色一喜,忍着疼痛道:父亲,可是找到人了?尽管语气很低,但藏不住他的阴狠毒辣,端王把谢嘉澜的话转述给谢高轩听。
听完话,谢高轩话锋一转,他眼睛移向自己的伤处,后脑勺也痛得厉害,先问道:父亲,我的......还能治吗?话音未落,端王神色蓦然议一暗,忍不住回想起李太医的话,再抬目瞅谢高轩,见儿子面上的期盼之色,端王不忍打破他的幻想,可长痛不如短痛。
端王痛定思痛,眼圈发红,我的儿啊!他抱住了谢高轩,动作带着怜爱、以及一个父亲的无奈和怒火。
而谢高轩也不傻,虽端王未曾正面回应,但他心里已经明白。
刹那间,谢高轩泪流满面,口中悲嚷:父亲,你是在说笑吗?怎么可能没救了?太医院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可能,这不可能!谢高轩崩溃到嚎啕大哭,用力去锤端王的背脊。
端王心疼儿子,可他没有一丁点办法,只能不断安抚谢高轩的情绪,高轩,你别怕,太医院的人都是些庸医,你跟我回去,我会召集天底下所有的名医来医治你,你不要放弃,一定还有救。
父亲!谢高轩哀嚎。
端王的话有安慰到谢高轩,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其实谢高轩能感觉到东西已经软成泥了,也没有一点儿的反应,只有疼,只是他心有侥幸。
不想现实很残酷。
谢高轩现在只能无能狂怒,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此时他才意识到色字头上一把刀。
过了一会儿,谢高轩想起端王的解释,就偏执地认定,那个伤害他的女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谢高轩挣扎着推开端王,他死死抓住端王的手,然后拔高声音,痛恨道:父亲,那个宫女不会就这么死了,不会的,你一定要把她找出来,给我报仇,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怒火从谢高轩的脚底直接冲上天灵盖,让他满脸绯红,凶目狰狞。
端王重重点头,好,高轩,你放心。
听谢高轩这一席话,端王忽如醍醐灌顶,不再信谢嘉澜的话,认定这只是谢嘉澜忽悠他的一个幌子,想到这,端王越发恼怒。
他也认为乌游雪没有被处死,他不该草率相信谢嘉澜的话。
他可以去锦衣卫那打听。
父亲,我现在就画像,你快点根据画像把人找出来。
谢高轩催促道。
说实在,按照谢高轩现在这副重伤的状态,是根本不可能作画的,可恨意侵占了他的心,给他支撑的力量。
高轩,你想好好休息,养伤为重。
端王多少还有理智,没有被忿然冲昏头脑。
可大受打击的谢高轩却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忍受着身体传来的钝痛,说道:父亲,你别观,一天见不得那个女人,儿子就一天都睡不好觉,哪里还会养伤?端王见谢高轩坚定的样子,终究是仇恨占据了心房,妥协道:好,儿子,我这去拿笔纸来。
只要画出画像,那要找出一个宫女就很容易,只要知道该宫女属哪个宫,就能顺藤摸瓜清楚宫女的出身以及亲眷等。
常言道祸不及亲人,可端王心狠手辣,可不会管这个。
他要让那个宫女尝一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
而端王身边最熟悉皇宫的人当属姜太后,端王在皇宫没有什么势力,可姜太后是皇宫最尊贵的女人,可谓只手遮天,找姜太后就没有错。
这边端王和谢高轩把所有憋屈和滔天怒火集中在乌游雪身上,固执认定乌游雪没有死,找准了一个复仇的对象,正在谋划计划,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他们所想,乌游雪没有死,还在低奢的内殿中休憩。
只是乌游雪享受的安宁也只是片刻,不久,谢嘉澜就进入殿中,兴师问罪。
见到谢嘉澜进来,还是一副黑脸,乌游雪淡淡睨一眼,便别开目光,径自坐在榻上翻看书籍。
面对谢嘉澜时不时的莫名其妙无名火,乌游雪司空见惯,现在已然修炼出一身佯装淡定的功夫,炉火纯青。
而谢嘉澜却没有这么镇静了,他看乌游雪如此冷淡,不由心火愈发旺盛,无时无刻不再灼烧他的眼,让他的眸底沁出浅浅的猩红色。
谢嘉澜过去,足音低沉而透出急促。
她压着愤懑抽出乌游雪手中的书册,粗暴地往地上一扔,然后道:站起来。
语气阴冷到能冻死人。
殿中的明火都好像被冷到将近熄灭,亮光越来越暗,暗到谢嘉澜的面容看不清,阴翳到让人发憷。
乌游雪咬咬唇,斜视空荡荡的手,旋即看似顺从地起身,但始终垂首低目,没有看谢嘉澜一眼。
谢嘉澜默默受着,转眼间他把袖下的香囊扔在桌案上显眼的位置,刚好能让垂眸的乌游雪看得明明白白。
眼前熟悉的香囊顿时让乌游雪一惊,紧接着她起初的淡定化作张惶,心倏然一焦,难道他知道了?乌游雪不确定,且这东西是怎么到谢嘉澜手里的?莫非是他派人进她房间翻找出来的,可明明她藏得很深啊。
谢嘉澜为何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来。
乌游雪强自冷静,忽然想要矢口否认,可骄傲让她说不出谎话,半晌,她缓缓出声道:你怎么可以让人乱进我的房间?语气质问。
谢嘉澜牵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弧度,这是几个宫女在你房间找出的,朕可从未差使过人。
闻言,乌游雪立即想到埋香那几个人,肯定是她们干的。
思及此,乌游雪攥紧了手,一言不发。
气氛陷入僵持,但谢嘉澜却不打算这样下去。
只见谢嘉澜干脆利落地擒住乌游雪的手腕,狠狠捏住,乌游雪的手腕很快见了红,她吃痛。
谢嘉澜状似未闻,另外一只手强迫性地提起乌游雪的下巴,动作大力蛮横,他怒目而视,阴鸷着一张俊脸,咬牙切齿说道:这东西是你的吧。
你跟朕说说,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