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 如今留在京城有联姻意图的些许使臣都即将返国。
因为先前谢嘉澜的警告,阿泰木当时在宴会上不敢求亲, 可事后阿泰木不甘心, 加上有谢嘉炽背地的撺掇,悍勇的阿泰木曾上奏,希望谢嘉澜能把乌游雪赐给他, 结果不出所料,被驳回。
阿泰木受挫不已,失魂落魄一阵,遂约上谢嘉炽出门打猎,抒发内心的不忿。
他可是瓦剌的王子, 可到了大晋,事事不顺, 也只有在马背上, 阿泰木才能再度感受到自己赫赫雄风。
至于求娶其他人,阿泰木没这个心思了。
阿泰木一点儿都不嫉妒其他王子与公主结亲的事。
见过了绝色美人, 阿泰木对京城贵女都失去兴趣, 打心里不想娶这些大晋女子。
而大晋的公主,阿泰木也看不上。
虽说娶公主有一定助力, 但阿泰木不傻,他私下调查过如今大晋还尚未婚配的公主。
他明白,这些公主天生娇气,其背后的母族势力也不强, 更重要的是谢嘉澜与众公主的感情并不深厚。
加之她们弱不禁风,长得也没乌游雪好看, 娶过去就是个不喜欢的花瓶, 没点作用, 还要好好伺候,简直是为自己找罪受。
唯一的作用大抵是大晋公主这个尊贵身份。
说到底,还不如他们草原女子。
既然如此,不如不娶。
阿泰木并非是一个很重权势地位的王子。
草原人讲究随心所欲,阿泰木追逐王位,特意争取到来大晋的机会,也不过是觉着好玩。
重重利弊之下,阿泰木放弃了,选择享受,但心里还是在想着事。
与此同时,他的妹妹四公主也不甘心。
四公主比阿泰木更惨,阿泰木还起码见过乌游雪,与其说过话,而四公主自上次宴会后,再未见过谢嘉澜。
两兄妹同病相怜,被情字重创。
在京城滞留的日子,阿泰木思来想去,心生一计。
不想耽搁正事,阿泰木即刻去找了谢嘉炽。
有谢嘉炽牵线搭桥,阿泰木很快便进宫觐见谢嘉澜。
见到谢嘉澜之后,阿泰木直言,说他妹妹临走前想与大晋的姑娘来一场友谊的马球赛,与京城的姑娘们切磋切磋,以此交流感情。
大晋打马球风靡京城,在皇族和世家大族中极为受欢迎,一句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概括了此番盛况,瓦剌同样也盛行这项马背竞技运动,而草原的女儿不仅能歌善舞,而且都十分擅长骑术,会打马球。
阿泰木是这样想的:大晋女子尽是一些柔弱女子,而他们瓦剌的女子多是马背上长大的,岂会输给这些贵女?胜算很大。
阿泰木非常有信心,也意图借此打压下大晋的威风,让谢嘉澜这个皇帝丢点脸。
挫挫锐气。
谢嘉澜没料到阿泰木过来会提这个,他原以为阿泰木还不死心,他正好借此机会再压压阿泰木,谁知阿泰木的行径出乎意料。
对于阿泰木的提议,谢嘉澜想到乌游雪,有可取之处,他沉默一瞬,点头。
可以。
谢嘉澜道。
当然,谢嘉澜对阿泰木的盘算一清二楚,阿泰木同样知道谢嘉澜猜得出他背后的意图。
所以这次的马球赛就是一次明晃晃的宣战,也将为瓦剌访晋画上句号。
两人都心照不宣,双目交汇间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比赛时间定在三日后,留给双方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阿泰木走后,谢嘉澜提了提笔,心想正好带乌游雪去观赛,也算是满足她一次了。
明日是他的休沐日,谢嘉澜本打算挤出些时间带乌游雪去马场,可今日阿泰木的建议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等四月春蒐时再带乌游雪也不迟。
近日事情实在繁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思毕,谢嘉澜甩掉杂乱的念头,开始挥笔。
这次与瓦剌交锋,代表大晋出战的必定是要能拿得出手的女子。
谢嘉澜忖度,在心里拟定人选。
.口谕很快到达寿康宫。
还在禁足中的清宁收到常春的口谕后,顿时惊讶不已,黑脸霎时变白。
如果赢下这场比赛,谢嘉澜就会解除清宁的禁闭。
在寿康宫禁足多日,清宁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哪里都不能去,对好动爱玩的清宁堪称是最大的惩罚。
期间,清宁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有文贵太妃在,基本上寿康宫是日日能听到清宁发气摔东西的声音,谁都治不了。
就连谢嘉炽这个哥哥来看清宁,都无法消除清宁的负面情绪。
而现在,谢嘉澜一个口谕就让清宁心旷神怡。
清宁很是开心,且从今日开始,她就可以出殿门了。
口谕的意思是让清宁充当领队,而其他三位队员和替补则由清宁自己去定,等找好人选,就即刻开始训练。
时间很短,但谢嘉澜对清宁有信心。
虽然清宁骄纵蛮横,但她是众多公主中唯一一个骑术最好的,而她打马球的技术在京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声名远扬。
先帝年轻时最疼清宁,清宁德才或许欠缺,但其一身本领支撑起她公主的身份,也是间接造成她跋扈的原因。
更何况,清宁是有自己的马球队的,由清宁组建的小队中队员的默契和配合都极好。
少顷,清宁便想好了其他三个人选,至于替补,清宁认为不用,打瓦剌那种蛮夷小国,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桩。
这些瓦剌人胆子不小,胆敢挑战大晋,正好清宁一身的怒气无处发泄,借此机会拿他们开刀。
清宁的眉眼浮现出桀骜,与她哥哥谢嘉炽一模一样的桀骜凛然。
等谢嘉炽来看清宁时听到清宁要去打马球的事,一点儿都不惊讶。
早前他便猜到谢嘉澜会用清宁。
这下你开心了?谢嘉炽调侃道。
阿泰木这个三王子倒是做了件好事,算是哄好了他妹妹,也不枉费他暗地里的努力。
谢嘉炽到底是心疼妹妹,他不想离京后妹妹还被禁足,是以用了些小手段。
马球赛,有谢嘉炽的推波助澜。
而球赛也为本该要前往封地的谢嘉炽平添一个留在京城的借口。
清宁要比赛,他这个哥哥可不能缺席。
定然是要看看他妹妹是如何击败瓦剌的。
当然了。
虽说清宁对谢嘉澜罚她还有怨言和不满,但经过文贵太妃和谢嘉炽的教育,她是不敢再去惹谢嘉澜了,也知道上次她言语的确是过于放肆。
好在谢嘉澜念兄妹之情,没有罚太重,但也好生折磨了清宁,挫了挫她的性子。
哥明白你能行,但是,你也不要轻敌。
谢嘉炽道。
阿泰木骑术和打猎手段都不错,那他妹妹肯定也不会弱。
听到了。
清宁看谢嘉炽,说:对了,哥,你可要把陆烨带上,让他看看我威风时的样子,好好震慑住他,让他再不敢起旁的心思。
谢嘉炽扯了扯嘴角,对于自家妹妹要耍威风的样子感到无语,却是纵容说:知道了。
倏忽想到什么,谢嘉炽道:清宁,哥不明白,陆烨那小子弱的要命,还勾搭父皇的妃子,哥说句心里话,他并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那为什么你还是喜欢他?就因为小时候的救命之情?谢嘉炽不懂清宁心里在想什么。
闻声,清宁面色一沉,眼中狠辣冷郁,透着残酷,只听她冷声道:我才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就是要把他抓在手心,让他一辈子受煎熬。
谁让他背叛了她。
清宁现在对陆烨仍然喜欢着,因为她忘不了儿时那个温柔对她笑的小哥哥。
陆烨此人再不行,也成为了清宁毕生的执念。
那抹笑,是清宁此生最珍贵的记忆。
如果不是横空出世的乌游雪搅和进来,她和陆烨现在还好好的,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硬。
都怪那个狐媚子!倘若没有谢嘉澜护着,清宁一定要弄死乌游雪。
你啊。
谢嘉炽摸摸清宁的头,没说什么。
清宁道:哥,你知道现在乌游雪的情况吗?谢嘉澜想了想,便把一直瞒着的事同清宁说了出来——关于乌游雪出逃被他撞上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什么!哥,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说?清宁瞪大眼道。
谢嘉炽无辜道:我这不是看你还在气头上嘛。
哼!清宁生气谢嘉炽隐瞒她,继续道:那个蛮夷王子竟然也喜欢上乌游雪?她到底有什么魅力?不就是长了一张脸吗?谢嘉炽不置一词。
照谢嘉炽的描述,谢嘉澜明显很在意乌游雪,清宁不甘心道:怎么冷心冷情的三哥也对她不可自拔?而且她还是那种身份。
清宁说。
谢嘉炽想,清宁到底是不懂男人,对谢嘉澜不够了解,但乌游雪是有点本事。
谁知道?谢嘉炽道。
不过两兄妹如今对谢嘉澜和乌游雪的禁.忌关系也没太多震惊,毕竟二人作为先帝的子嗣,与谢嘉澜是同胞,骨子里都有着一股潜藏的疯劲。
不过,他们两个人似乎闹得很凶。
谢嘉炽补充。
凶是肯定的,毕竟乌游雪哪里受得了三哥的掌控?我猜她肯定被三哥拿捏得死死的。
清宁随口说。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快意点了。
清宁思及乌游雪被谢嘉澜压制禁.锢,忽地对乌游雪的恶敌意没那么深了。
此言一出,谢嘉炽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乌游雪那副淡淡的愁容,比第一次见时好像更憔悴了,看到是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也是,就谢嘉澜那性子,断然不会怜香惜玉,乌游雪跟了谢嘉澜,或者说谢嘉澜看上乌游雪,她可谓是倒霉透顶。
就在这时,谢嘉炽及时掐灭了想法,径自皱了皱眉,随即摆了摆头,欲意甩掉莫名冒出来的乌游雪,可事与愿违,谢嘉炽费了老大劲,才堪堪把乌游雪从脑子里剔除掉。
清宁并未注意自家亲哥的情绪,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继续道:哥,你说这次马球赛......三哥会不会带乌游雪来?有可能。
谢嘉炽如实道。
肯定会带的,到时候我就让她瞧瞧我的厉害。
清宁觉着这事妥妥的。
既然弄不死乌游雪,那她就让乌游雪自惭形秽,知道自己什么货色,早点断了念想,思及此,清宁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十分兴奋。
谢嘉炽提醒:别惹是生非,让母妃操心。
我知道。
清宁道。
对了,哥,你什么时候去封地啊?清宁问。
过几日就走。
谢嘉炽耸耸肩,拍拍清宁的肩膀,好好照顾母妃,有什么事就传信告诉我。
好。
这时,文贵太妃过来,两兄妹纷纷道:母妃。
你们在说什么呢?清宁立即和文贵太妃说了自己要去打马球的事。
哎呀,这不是好事吗?文贵太妃欣喜不已。
一家人聚集,唠嗑很久,气氛温馨。
晚间,谢嘉澜处理好所有的事,方才来看乌游雪。
彼时,乌游雪借着烛光正在小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书。
美人周身气质温婉娴静,眼睫镀着细细的光,遮住下垂的秋眸,面容娇媚,唇色透粉,不施粉黛,眉间因些许不散的病郁之气而显得温淡,如一副水墨色的春日美卷。
无害而诱人。
她像青涩的果子,也似艳丽的娇花,透出丝丝浑然天成的媚色。
今日的乌游雪穿着素色的袄裙,侧影有点消瘦单薄,谢嘉澜才想起来一件事——自行宫出逃被抓后,乌游雪再未穿过红装,而从前谢嘉澜送给乌游雪的华丽首饰都去吃灰了。
而美人这般温柔的模样却在抬头见到谢嘉澜后,眼中霎时浮现警惕和戒备,先前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
乌游雪的神色在眨眼之后变得寡淡至极。
谢嘉澜注意到,乌游雪手中的书都险些掉落。
思及什么,他心中一紧,有点不舒服。
须臾,谢嘉澜快速摒弃掉怪异的感觉,冷淡的目光从乌游雪的脸上下移,落在她露出的手腕,只要轻轻一握,便可掌控她的两只手。
太瘦了。
谢嘉澜拧紧了眉头,听常春说,自那日后,乌游雪的胃口越发不好了,有时候,仅仅喝了两口粥就不再用膳,就算是有开胃的小菜也无济于事。
谢嘉澜愈想,眉间的冷色愈重,瞳色也越发深。
或许他不该一气之下关乌游雪......谢嘉澜头一回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好在乌游雪在被关后并未出现后遗症。
她过得如从前一般,只是吃得更少,话更少,生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像在朱鸟殿时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一副活死人样。
谢嘉澜不喜欢现在的乌游雪,也不喜欢在床榻上无动于衷,如同死人的乌游雪。
在处理政事时,谢嘉澜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几日变化越来越大的乌游雪。
是枯死的花,是救不回来的花。
与上回在御池中反应很大的乌游雪有天壤之别。
反差太大,谢嘉澜虽注意了,但未曾放在心上,他总以为是乌游雪的病还未痊愈,对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是以他都忍了下来。
只是偶尔会忍不住与乌游雪行房事。
因为累,所以谢嘉澜需要发泄。
可今日,闲暇下来的谢嘉澜这才真正重视起乌游雪的变化。
不对劲。
他急需从乌游雪脸上看到其他情绪,无论是什么。
朕听说你最近没胃口。
谢嘉澜率先开口,语气刻意放柔了很多。
话音未落,乌游雪眼中的戒备都不见了,只剩留下空荡,她浑然没意识到谢嘉澜语气的轻柔。
乌游雪只是垂眸,泰然自若地继续看书,简单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你有想吃的吗?谢嘉澜问。
乌游雪摇头。
见状,谢嘉澜换了个话题,你又再看游记?嗯。
谢嘉澜慢慢过来,走到乌游雪身后,微微俯下身与乌游雪一道看书。
后颈的热息让乌游雪的颈子渐渐敏感起来,她抑制不住地动了动脖子,肩膀也耸了耸,但未曾说过一句话,没有去阻止。
另厢,谢嘉澜浏览书册上拓印的字,他蓦然记起乌游雪曾在朱鸟殿时也是天天看山川游记。
结合乌游雪的举动,谢嘉澜想乌游雪看书不仅是兴趣,应该是在心里计划着逃跑。
不过,乌游雪的算盘是落空了,那些书册介绍的是其他州府的山脉地区,并未涉及京城郊外。
三日后,有一场马球赛,届时,朕带你去看看热闹。
谢嘉澜道。
哦。
乌游雪言简意赅。
听到这冷淡无比的声音,谢嘉澜眸中堆起躁意。
气氛瞬间凝滞。
许久之后,一道嗓音打破了虚伪的平静。
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朕?谢嘉澜突然道。
乌游雪抿唇,眼中流露出没藏住的抗拒,心里道,是,她恨谢嘉澜,也不想见到他。
见此,谢嘉澜猝然从后抓住了乌游雪的一只手,有点用力。
你做什么?我不舒服。
乌游雪立即道,她以为他又想拉她做那档子事,想抽回手。
人也因此鲜活了不少。
谢嘉澜先是一喜,紧接着又被乌游雪的反应弄得眼眸一沉,旋即他敛尽眸色,稍稍减少力道,然后把乌游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你要是还生气,可以打朕......骂朕也不是不可以。
他凑近乌游雪的耳边,说得很慢,很轻。
乌游雪看不到,他的眼神是飘忽不定的。
要不要试试?谢嘉澜暂时选择对乌游雪多点宽容,多点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