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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2025-03-22 07:17:50

阴云蔽日, 春雷不止,狂风不息, 惊涛骇浪, 席卷而来。

因为天气缘故,在运河上行驶了半个月的商船不得已选择停泊在就近的淮安码头上。

偌大的码头,全是各式各样摆放整齐的船只。

轰隆隆!闷雷振聋发聩。

眼看着天马上就要下暴雨。

船上的人除去船工纷纷下船, 很多人都赶忙挤进人群,在还未撤离码头的小贩那买好伞,以备不时之需。

乌游雪同商队的人下船后,闻到清新的空气,微微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好转。

也不知为何, 明明她不晕船,可有时候她总想呕吐, 胃里也不舒服, 不过症状轻微也不反复,时刻在担心谢嘉澜会不会追上来的乌游雪没有在意。

乌游雪想大概是船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又或者是很久没坐船, 她还没适应。

即便要承受胃里时有时无的恶心干呕感,乌游雪在这半月来都不敢出船, 就算她扮成男子也不敢扮抛头露面,她怕被有心人发现,以至于暴露行踪。

如今下船也是迫不得已。

但好在已经离京城很远了,她应该是安全的。

渡口潮湿的空气扑散在乌游雪略显干燥的面皮上, 让她舒服不少,气色恢复了不少, 略闷的胸口也不再堵。

乌游雪深吸一口气, 睁大眼, 勒紧身上的包袱,旋即抬头望天,满目都是阴沉的苍穹。

半个月了。

乌游雪差点不敢相信,她真的逃出京城了,真的自由了。

双手抓住的是自由的气息。

想到什么,乌游雪下意识用双臂环住自己。

都与她无关了。

乌游雪,你逃出来了。

她心里道。

直到现在,一直胆战心惊的乌游雪才堪堪放下心,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

不到片刻,乌游雪眼眶红了,鼻头酸涩,像是被羽毛划过一般。

小迟兄弟,还愣在那作甚,快点过来!领头大哥林鸿跑过来,抓住乌游雪的手臂,并递给乌游雪一把新伞。

要下大雨了,快跟我们去客栈。

好,不好意思,林大哥。

乌游雪擦擦眼泪,喜极而涕道,这些日子,多亏林鸿的照拂,加上商队其他人的关心帮助,乌游雪上船后并未遭遇什么事。

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远方的水天一色沦为衬托她的背景。

乌游雪对林鸿很是感激。

林鸿不知乌游雪遭遇,但思及她还是个小姑娘,心中怜悯,也没多问,带上乌游雪归队,前往客栈。

林鸿走商经验丰富,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上船前就知道乌游雪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容貌不俗的姑娘。

看着小姑娘一路上畏畏缩缩、谨慎小心的模样,林鸿猜出她藏了事,但林鸿没问,只是默默照顾她。

萍水相逢,又是老乡,能帮就帮,不是什么坏事。

哒哒。

雨声骤起。

哒哒哒。

转瞬间,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地间笼上白雾与雨帘,乌游雪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

由于雨势太大,乌游雪不可豁免地淋成落汤鸡。

她和林鸿等人一入住客栈,就去洗浴换衣。

这种时刻,断不能感染风寒。

乌游雪没有换洗衣裳,是以借了商队一个个子偏瘦小的男子的旧衣。

等换洗完毕,乌游雪用细木炭加粗自己的眉毛,再简单描妆后便下楼吃饭。

乌游雪心里明白,她这蹩脚的伪装并不能瞒过众人法眼,这半月来,整个商队相继识破乌游雪的真实面目,但看破不说破。

乌游雪也没解释,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度过半个月。

她现在还这样做,只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小迟,快过来。

林鸿招手道,旁边坐着商队其他人。

乌游雪轻笑,彼时的她身形瘦削,长发全盘在头上,用网巾罩好,面容白净,她学着男人的步伐走过去,然后坐下。

客堂里的其他人都在赏雨吃酒,并未有人注意到乌游雪。

饿了吧,快吃,我给你点了些开胃的素菜。

林鸿晓得乌游雪食欲不振,是以特意给乌游雪点了开胃菜。

谢谢林大哥。

乌游雪感谢道。

林鸿点头,继而看着窗外,感慨道:这雨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客栈内宽敞,伴随熟悉而陌生的尘世喧嚣声,坐在堂内吃茶喝酒的人都衣着朴素,客人们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堂里,与千篇一律的宫人嗓音大相庭径,更有烟火气,让乌游雪感到无比舒心。

乌游雪一边吃菜,一边聆听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以及时急时缓的闷雷声。

身边的人虽只相交半月,但都是些好人。

她很放松。

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现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令人心生向往。

乌游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详平和。

突然,过去受辱的记忆来袭,乌游雪明亮清澈的秋水眸霎时暗下来。

怎么了?林鸿细心发现乌游雪异常。

没什么。

乌游雪心中一暖,却下意识遮掩道。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林鸿猜测道,但不应该啊,这些菜都是江南人士爱吃的,乌游雪没道理不爱吃。

旁边的一个胡人尔弗也说着蹩脚的汉语道:小迟兄弟,你还好吧。

乌游雪连忙解释道:我这是近乡思怯了。

闻言,林鸿笑了笑,不忘出言安慰乌游雪几句,尔弗也点点头,眼角上扬。

尔弗正是当时和乌游雪买下马的胡人,深目高鼻,青眼赤须,皮肤白皙,很明显的异族人。

乌游雪回以一笑,她与林鸿关系好些,与尔弗交际不深,但也认识了。

掰开手指算算,乌游雪已经很久没接受到过别人这么坦诚的好意与关心了。

脑海中不堪的记忆与现在的境况在乌游雪眼中闪现,转瞬后她忍不住低下头,挺直的背脊弓下来。

外面的雨还在绵绵不休地捶打大地,洗涤淮安府,喧闹声不断,泠泠雨声一下又一下穿过乌游雪耳畔。

淮安府一个不起眼的客栈内,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情绪失控地低下头,热泪盈眶。

她想她母亲了。

乌游雪悄悄抹干净泪,胸口破碎的玉佩有点咯到她。

再抬头后,乌游雪眼神水润清透,眉梢温柔坚定,嘴角牵着愉悦动人的浅笑,一颦一笑,如不染纤尘、亭亭玉立的玉莲。

等雨停了,她想买一些桃花糕回去,她母亲喜欢吃桃花糕,而乌游雪也最喜欢江南特制的桃花糕。

欢声笑语中用完膳,乌游雪上楼回房,走在长廊上时,迎面忽然走来几个书生打扮的人。

乌游雪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你们听说了吗?本来今日是皇上成亲的日子,但他身体突然不适,经正明仙使算卦,说皇上现在不适宜成家,所以推迟了婚期。

青衫男子道。

有人接过话茬,道:有所耳闻。

皇帝的亲事,自然是被天下人都关注,但谁都没想到成亲之际,皇帝突发急病,至此推迟婚期。

当然,这也不算是什么很新鲜的事,只是因为主人公是皇帝,所以书生们才会提及谈论。

青衫男子继续道:我还知道一个小道消息,前阵子京城方圆百里的水路关口都被严加看守,有好多的锦衣卫出现,京城的气氛与平常截然不同,大家都觉着是皇上在找什么人。

别人都说这个人是皇上私底下的姘头,不是有那个流言吗?保不准就是皇上宫里的那个绝色宫女不见了,所以......青衫男子还要说,却被另一个稳重的书生打断话语。

好了!你们胆子委实大,敢私下妄议皇上,还不住嘴!要是被有心人上报官府,小心你们的脑袋!闻言,几个书生通通闭上了嘴巴。

乌游雪脚步微顿,没有看书生一行人,而是径直回到客房,关紧门。

旋即乌游雪靠在门扉上,心有余悸。

听书生们这一说,乌游雪忽然觉着自己终于是幸运了起来。

刚好和危险擦肩而过。

乌游雪拍了拍胸口,低低吁口气。

至于谢嘉澜成不成婚,乌游雪压根就没听进耳朵里。

想到什么,乌游雪从柜子找到地图,然后和店家借来火折子,烧掉了地图。

现在她身上只有伪造的路引户帖、碎银、匕首、玉佩和一只鎏金簪子。

乌游雪从猎场离开时,除了簪子,她身上没有戴任何值钱的首饰,自上次被抓后,乌游雪就身无分文,孑然一身。

好在清宁施舍了她一点银子,再加上卖马的钱,乌游雪不至于穷困潦倒。

乌游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听着狂风骤雨打在窗牖上的嘭嘭声,双脚慢慢搭上椅沿,双臂复而抱住两条闭拢的腿,低下头,小巧精致的下巴搁在膝盖上。

乌游雪作沉思状。

祭奠完母亲之后,她该何去何从?江都定是不可久留。

像她这种从宫里逃出来的人,日后肯定要小心谨慎地活着,不能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乌游雪想去北方,去草原上跑马驰聘,无忧无虑地活。

自从重新牵上马匹缰绳后,她对骑马就念念不忘,她想跑一辈子的马,在马背上感受日复一日的朗朗清风。

除此外,乌游雪还想打马球,不久前击鞠时那种畅快的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乌游雪有点喜欢这项竞技运动。

可,一切都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北方有谢嘉澜。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这张路引也只能供她到江都。

乌游雪只能在南方逗留,抑或是找机会往西南方去。

可其他地方,乌游雪一概不知。

天下之大,她竟然不知道要去哪。

猝然间,一股巨大的茫然笼罩在乌游雪心头,但不到片刻,乌游雪就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下来。

虽对各州府不熟悉,但儿时听母亲的经历多少也有一点点了解。

乌游雪举棋不定地抬手,用指甲在桌面上来回划,留下淡淡的刮痕。

要不就去琼州吧,离京城最远。

与谢嘉澜身份地位上的云泥之别,导致乌游雪无法发泄心中的憎恨,所以乌游雪只想离谢嘉澜这个疯子远远的。

毕生都不想见到他。

希望谢嘉澜这个疯子最好是能忘掉她。

那座无形而压抑的樊笼,乌游雪不想再踏足。

思及此,乌游雪眼前一亮,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有了准确的目标。

去琼州就要有新的路引,而要获得官府路引,乌游雪只有一个法子——银钱。

乌游雪头一回为钱所困扰,但还是得想办法弄钱。

但有一件事被乌游雪忽略了——人心的险恶。

出宫后的乌游雪开始便接受了大量好意,导致她警惕性愈来愈低。

.皇宫。

谢嘉澜生病,导致原定的立后典礼取消。

朝臣们一面担忧谢嘉澜身体,一面又齐齐上奏,希望谢嘉澜重新定婚期。

但折子却都被谢嘉澜打回去。

见状,一些臣子们不敢再逼迫谢嘉澜,只剩其他不怕死的老臣继续上奏。

这半个月来,虽然谢嘉澜上朝时和平时一样冷漠,但总感觉他身上有哪里不一样。

这不,有一个暗地里贪污的官员的下场印证了猜测。

那时南方多降大雨,引发春汛和小规模的洪灾,金銮殿上,谢嘉澜正与百官商议对策。

却在这是,这位得意忘形的官员公然朝堂上毛遂自荐,还处处顶撞谢嘉澜,紧接着他跟鬼上身似的,拿出早已尘封的流言蜚语说事。

换做平时,谢嘉澜不会太过计较,但偏偏谢嘉澜心情十分差,所以官员被拖下去砍掉了头。

经此一事,百官们记起一个事实——当今皇帝从来不是表面的仁善之辈,相反他手染鲜血无数,剑下有数不清的亡魂。

最后,百官都谨言慎行,收好自己的羽翼锋芒,生怕触了霉头。

一场小风波眨眼飘过。

景清宫内,上上下下的内侍都提心吊胆,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在龙床上歇息的谢嘉澜。

而周尧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半个月过去,乌游雪仍然不知去向,也找不到尸首。

周尧猜测乌游雪要么坠崖身死,要么被掳走,不排除她身死的可能,再一种便是乌游雪趁乱逃走了。

但就算是她一个人逃走,也必定走不了多远,可上次大规模在各个关口排查,没找不到人。

世间好似从未出现过乌游雪这个人。

周尧进入了死胡同。

周尧办事不力,脑袋没掉,但受了鞭刑,并降了俸禄。

同谢嘉澜汇报完近日搜查情况,周尧从景清宫出来,刚巧碰上提着食盒去看望谢嘉澜的文贵太妃和清宁。

周尧行完礼,满腹心事离去。

谢嘉澜坚定乌游雪是逃走了,所以让周尧再去找人,京城找不到,就扩大范围,直至天涯海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他捉出躲起来的乌游雪。

想起谢嘉澜嘱咐时的冷淡而阴鸷面容,周尧觉着皇帝已经疯魔了,竟然对一个女人执着到这种境界,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周尧不是没见过乌游雪。

他回忆过去,乌游雪除了美之外似乎再无可取之处了?周尧不理解地摇头,帝心似海,谁知道谢嘉澜在想什么,他心道,像皇帝这种冷血的人会这样做,大抵是难过美人关吧。

周尧重重叹了口气,肩上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举步维艰,任重道远。

清宁目送周尧背影渐行渐远,不知周尧的烦恼,只挑了挑眉,平静得很,丝毫没有从中作梗后的心虚。

谁都没料到,暗中混淆众人视听,造成乌游雪坠崖身死假象的人竟然会是嚣张拨扈的清宁公主。

随后清宁同文贵太妃一道入宫看望谢嘉澜。

入殿后,清宁给谢嘉澜行礼,说了些关切话,紧接着清宁把食盒放在桌上,悄悄打量与文贵太妃说话的谢嘉澜。

谢嘉澜坐在龙床上,面色苍白,眼睑下织出细密的青色。

瞧着一副羸弱模样。

罕见得很。

她竟然在谢嘉澜看出几分落寞和憔悴?清宁觉着不可思议,随后喜上眉梢心满意足,忍不住得意一笑。

她现在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嘉炽,要是谢嘉炽知晓,还不大笑?若不是时机不对,清宁都按捺不住冲动了。

未久,清宁和文贵太妃离开。

李太医刚好进来给谢嘉澜诊脉,常春则端药过来。

其实谢嘉澜身体没有生病,他背后的刀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患的是心病。

自从乌游雪逃走,生死未卜,谢嘉澜的目不瞑病症再次发作,半月来,谢嘉澜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再加上整日处理政务,还要分心搜寻的事,才会导致谢嘉澜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适才听到周尧的话,人还是没找到,而刺客那边也暂时没进展。

谢嘉澜觉着周尧没用极了,如果不是身边没有比周尧用起来顺手的人,谢嘉澜早就把周尧革职了。

与此同时,这半月来谢嘉澜内心堆积的无名火越来越多,他也愈发烦躁、不耐,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就连处理政务时也会集中不了注意力。

想杀人,想发泄阴暗的欲.望。

肺腑犹似快要爆炸,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适。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逆鳞被硬生生拔了下来。

李太医察觉谢嘉澜异样,询问:皇上,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常春闻言,立即担忧道:皇上——谢嘉澜打断常春,朕无碍。

语调如常,但语气却裹夹了不悦。

常春不着痕迹打量谢嘉澜,心里叹了口气,晓得谢嘉澜是口是心非。

伺候谢嘉澜这么久,常春哪里不清楚现在谢嘉澜的情况。

唉。

怎么就遭受了刺杀?怎么乌游雪就不见了?.晚间,谢嘉澜披上薄的披风,前去找德太妃。

夜色中,谢嘉澜无须再隐藏什么。

想到乌游雪,谢嘉澜难掩阴鸷。

他坚定乌游雪是趁乱逃走,一想到这,谢嘉澜就浑身颤栗,各种情绪交错,拨弄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他迟早会再次擒住不听话的乌游雪,咬碎她身上每一块肉。

谢嘉澜目光阴毒无比,眼底满是疯狂。

可如果、如果真......真死了,那他也要得到她的尸骸,烧干净......活吞。

这是他说过的话。

谢嘉澜铭记于心。

乌游雪死也要在他身边。

这是执念,这是偏执、这是骇人的占有欲。

谢嘉澜捂住泛疼的心口。

慈庆宫,昭阳殿。

看到谢嘉澜过来后,德太妃叫人去给谢嘉澜准备些养生补气的汤。

谢嘉澜回绝:太妃,不必了。

德太妃道:身体如何?谢嘉澜遇刺的事传到了德太妃耳中,德太妃担心谢嘉澜,一面去看望谢嘉澜,一面又日夜在佛堂为谢嘉澜祈福祷告。

差不多好了。

德太妃点点头,又关切道:皇帝,你看着气色不大好,本来你才伤势刚愈,也不用那般拼,上次我就说过了,你虽年轻,但也要注意休息。

年轻更要劳逸结合。

德太妃补充道。

谢嘉澜点头,似乎听进去了。

你推迟立后之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德太妃随口问。

谢嘉澜:暂时不想娶了。

对于谢嘉澜的任性,德太妃笑了笑,不再追问。

倏忽,德太妃想到什么,从佛堂上拿下一个漆匣,从里头取出一串佛珠,递给谢嘉澜,佛珠。

谢嘉澜睨一眼,接过,迟疑片刻,重新戴上了佛珠,慢慢揉捻。

但往昔还能安神静心的佛珠在这一刻却似乎没有作用了。

谢嘉澜转弄几下念珠后,心愈发烦躁。

最后他索性放下了手。

随而德太妃一如既往地耐心等待。

佛堂安静无声。

良久,谢嘉澜缓缓启唇。

她逃了。

谢嘉澜向德太妃吐露真相,嗓音嘶哑,春蒐时朕带她出去,结果她趁刺客袭击时逃走了。

你要怎么办?把她抓回来呢?自然是抽筋......谢嘉澜止声,紧紧皱眉,改口,关起来。

关起来的后果是什么?德太妃道。

话音未落,谢嘉澜不由自主想起乌游雪那副了无生机的模样,触目惊心。

谢嘉澜心一慌,忽然无措起来,但很快他就恢复镇定,一言不发。

皇帝,这话虽逆耳,但我还是要说,我上次就说过,你做错了事,这次我还要说,你做错了事,不然那位姑娘不会逃跑。

德太妃阻止不了谢嘉澜,只期望他能听进她的话,并记在心里,你不该把她看做你的私有物,她是人,是一个姑娘......够了。

谢嘉澜语气不善,他来此不是为听说教和奚落的。

可说完,谢嘉澜便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给德太妃道歉,太妃,失礼了,朕语气太冲了。

德太妃摇摇头,因为妹妹的事,德太妃并不喜欢强迫人的事,但她的意志无法左右谢嘉澜行事,更何况她火眼金睛,看穿了谢嘉澜内心。

谢嘉澜并非像先帝那般只是为玩乐,她晓得谢嘉澜动了感情。

只是谢嘉澜生于冷漠无情的皇家,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他区分不清喜爱之人和欢喜之物。

更可惜的是德太妃其实也不知男女之间的情爱到底为何物,无法为谢嘉澜指点迷津,她只知道谢嘉澜这种掠夺方式是错的。

德太妃只望他早日醒悟。

短暂的僵局后,德太妃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孩子,好好想想,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太妃,朕很累,可否请你给朕念念经?谢嘉澜道。

好。

德太妃不再多问,转而给谢嘉澜念经。

在德太妃柔和的嗓音中,谢嘉澜脑子泛起的胀痛渐渐缓和下来。

他陷入浅眠,并出奇地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坠崖后满身是血的乌游雪,红衣破碎。

她怒视谢嘉澜,被血色包裹的脸渐渐明晰。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何见死不救,为什么不救我?乌游雪诘问道,声似泣血。

乌游雪流下血泪,凄惨哽咽道:你知道我摔下悬崖有多疼吗?我好疼啊......喜欢?谢嘉澜只来得及记住这个词。

他有点懵。

转瞬间,极为突兀、极为陌生的词化作一根银针,刺进谢嘉澜的脑海。

不等谢嘉澜反应,满身疮痍的乌游雪就被汹涌澎湃的江河冲走。

他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乌游雪,光鲜亮丽的乌游雪,娇靥明艳,她正在笑,对着她身边的一个男人。

谢嘉澜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刺目的画面让谢嘉澜愤怒无比,杀意滔天,浑身血液都在驱使他杀掉那个男人,同时他体会到无尽的酸楚。

眼前的人是逃跑后的乌游雪。

谢嘉澜刚要上前扯开两人,质问她奸.夫是谁,不想乌游雪先一步看到了谢嘉澜。

乌游雪脸色大变。

你这个疯子,怎么阴魂不散!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要找上来?就不能让我过过安生日子吗?乌游雪声泪俱下,哭似泪人。

在哭泣声中,谢嘉澜睁开了眼,下一瞬,他的心脏好像在被烈火烧烤,血液都沸腾起来,烫伤表皮。

.三日后,淮安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船只即将继续前行。

时间定在下午。

乌游雪打算在临走前去买桃花糕。

她打听过了,鸣玉坊那边有个张家糕点铺子,有卖桃花糕,且堪称一绝。

和林鸿说好后,刚好尔弗知晓铺子位置,且他正好也要去买些糕点,乌游雪与之同行,齐齐离店去往鸣玉坊。

到达鸣玉坊后,尔弗带乌游雪来到一个巷子口,他手指向深处,表示张家铺子就在里面。

巷子很深,且没什么人,还有点诡异。

乌游雪将信将疑,担心尔弗听不懂话,还比划起来,你确定铺子在里面?尔弗酝酿好语言,道:我记得是在这里,几个月前我才来过。

虽和尔弗不熟,但同时林鸿商队的人,乌游雪还是信了尔弗,说:好吧,那我们进去。

可当二人进幽巷后不久,突然跳下三个强壮的男人,其中两人挡住了乌游雪与尔弗前方去路,还有一人挡在巷子入口,防止她们逃跑。

站住。

其中一个人道。

从三个人的神情和衣着上看,像是当地的地痞流氓。

乌游雪霎时戒备起来,心里警铃大震,额头覆上薄汗,支吾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想干嘛?这不明知故问嘛。

带头地痞说完,赤.裸.裸的目光扫过尔弗,再掠过乌游雪。

老大,这个人绝对是女的,运气真好。

带头人身后的黑脸提醒道。

带头地痞点了点头,猥琐而污秽的眼神看向白净漂亮的乌游雪,让她几欲作呕,忍不住朝后后退几步。

乌游雪不知,这三个地痞流氓早就在她们一行人入住客栈后就盯上了她们。

原本是为寻找机会谋财,可现在,他们还想劫色。

乌游雪状似冷静,好声好气道:三位大哥,我们留下钱是不是就可以放我们离开了。

她身边的尔弗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听懂人话吗?美人,说了钱色都要,你乖乖的,跟哥哥走,我就放过这个......带头地痞不屑看眼尔弗,被吓傻的胡人。

闻言,乌游雪眼中浮现怒气,这群人,怎么这么恶心?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嚣张?乌游雪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别慌,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很惶恐,要些想办法拖延时间,再想对策。

可三个地痞可不是傻蛋,不等乌游雪思索出对策,他们三个就炫出刀,一看就是老手,黑脸威胁道:乖,人财留下,美人,刀可不长眼,小心刮伤了你的脸,这可就可惜了。

言语中满是贪婪和对乌游雪垂涎。

乌游雪差点就吐了出来,恶心到不行,她蜷缩手指,遮住自己的底气不足,拔高声音硬气道:三位大哥,我求你们放过我们一马,不然......我就大叫,你们难道就不怕有人被叫声吸引过来吗?闻言,三个地痞抚掌大笑。

美人,你真是天真,如果有人来了,我们就说是你这个女扮男装的荡.妇勾引我们......而且,你确认自己能叫几下?是你叫得快,还是我们刀快,识相的,乖乖过来,不然我们就拿这个胡人先开刀。

带头人道。

大哥,不要和她废话,直接抓过来不就好了。

说得对,唉,本来还想先礼后兵的,看来只能先兵后礼了。

说罢,带头人挥手,与其他二人朝乌游雪逼近。

乌游雪和尔弗前后都被夹击,唯一的法子就是冲出重围。

眼看三个地痞执刀朝乌游雪冲来,尔弗终于反应过来,骤然站在乌游雪面前,他用拙劣的汉语说让乌游雪找机会出去搬救兵,他在这先拖着三人。

可这三人可都拿着刀,仅凭尔弗一人,根本不可能,他简直就是在说梦话。

下一刻,三个人就围上来,黑脸贼兮兮道:大哥,先让我爽一把。

说罢,伸出手想碰乌游雪。

可就在这时,尔弗抄起腰间小袋中的粉末洒向三人,三人霎时眼睛火辣辣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尔弗看准机会,把乌游雪推开,快走!粉末是番椒粉。

乌游雪不忍心留尔弗一人在这,一时纠结,站在原地,竟愣了两瞬。

突然,黑脸重新睁眼,火冒三丈的他不由分说要拿刀砍尔弗,尽管视野模糊,但黑脸仍然能找到尔弗。

因为他受的番椒粉最少。

尔弗大哥!乌游雪急声,慌忙之中,她一手拿出胸口的簪子,一手从脚靴下摸出匕首,想也不想刺向那个地痞。

她知道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在哪。

有经验的乌游雪借助一腔孤勇,准确无误地击中要害——用匕首刺中了黑脸下.腹,簪子也嵌进黑脸大腿。

乌游雪拔.出匕首和簪子,手上沾上了血。

她的双手都是颤抖的,行云流水做好一切,乌游雪的腿一软,险些瘫倒,幸好乌游雪凭过硬的意志力强撑起了自己无力的身体。

旋即黑脸倒地,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听到惨叫,带头地痞大喊:三弟,你怎么了?说着,他的眼睛又辣又疼,流出热泪,无比难受。

另一个人也在叫:三弟!你在哪?大哥,二哥,我在这,啊!黑脸捂住自己淌血的下.腹,疼得起不来,只能无能惨叫。

三个人都分散开来,乱作一团。

似乎是为避免伤到自家人,最后两人都收了刀,带头人还不威胁乌游雪,要她乖乖的,不然,后果自负。

不过这外强中干的威胁话在乌游雪看来,不足为惧 ,甚至乌游雪不当回事。

乌游雪闭阖眼,深吸几口气,再睁开,让自己彻底恢复了镇定。

其实,比起谢嘉澜,这三个人人只能称作是酒囊饭袋,不值一提,她没理由会怕他们。

她连当今皇帝都敢打,都敢骂,还有什么理由去怕这三个装腔作势的地痞流氓?念及此,乌游雪慢慢拿出帕子擦拭簪子和匕首上的血。

是的,她没必要怕。

只是这血,好脏。

乌游雪皱了皱眉,扔掉帕子。

片刻后,乌游雪与尔弗对视一眼,随后看向已是强弩之弓的最后两人。

紧接着她们趁其他两个人还看不清东西,乌游雪和尔弗拾起边上的木棍,合力解决掉他们。

扔掉木棍,乌游雪看向尔弗,没想到尔弗竟然有些身手,且瞧着擒拿术还不错,这个意外之喜化解这次危机。

看着倒地不起的三个地痞,乌游雪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这三个地痞先开始的,她不是故意要刺他的,乌游雪心跳飞快,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怜悯和愧疚,狠下心来不再去看。

她收好匕首和簪子,没注意到尔弗的目光在这两件名贵物品上停留。

尔弗大哥,你没事吧?乌游雪垂眸转身。

旋即,口鼻猝不及防被一张白布蒙住。

唔唔唔。

乌游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注视尔弗,身体霎时无力。

令人措手不及的捂口,让乌游雪吸入了巾帕上的蒙汉药末,眼皮一重,弱声而惊愕道:你......话音未落,她倒了下去。

尔弗接住了乌游雪。

乌游雪眼睛彻底阖上前,仅剩的狭小余光内出现了飘逸的金线云纹,以及精致的黑缎靴头。

后面发生了什么,乌游雪一无所知。

乌游雪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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