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云县的树 作者:喜央 > ◉ 第三十四章

◉ 第三十四章

2025-03-22 07:18:11

叶迢被突如其来的黑影吓的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 她反应过来,眼前躺在地上的那团黑影不是赵彦生,因为他的身上有着浓浓的烟酒味。

那人躺在地上, 一动没动。

叶迢犹豫了下,还是蹲下了身,往前挪着步子去探那人的鼻息。

她的手刚伸过去,躺在地上的男人便飞快的掐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怎么都不肯撒手。

巨大的冲击力让叶迢跌到地上。

叶迢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手掌那儿磨到了地上。

一片黑暗中,她闻到了些微的血腥味。

男人浑身酒气, 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话:救..救我..许是因为疼痛, 男人抓在叶迢手腕上里的力度轻了些,叶迢稍微使了点劲, 挣了出来。

男人又晕了过去。

楼上嘈杂的声音小了些。

叶迢抬头往楼上看去, 整栋楼房只住了杨鸣一户人家, 其他的人家要么被子女接进城里了, 要么去县里的亲戚家住了。

杨鸣家的房门大开着, 透着微弱的光出来。

那一丝光,在巨大的黑暗里, 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手掌靠近腕部的那块地方传来的刺痛感, 让叶迢倒吸了口凉气。

叶迢平静的脱了脚上踩着的平底鞋, 拿在手上。

她举起鞋,狠狠的拍在地上的那人身上, 让你抓我手, 让你抓我手。

她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和这句话。

她没数自己到底拍了那人多少下, 直到赵彦生站在那束光里, 对着楼下叫了她声,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叶迢。

他的声线很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叶迢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赵彦生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叶迢,过来。

来我这儿。

叶迢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只平底鞋,赤着脚往楼梯上走去。

赵彦生没说话,一把将叶迢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叶迢的鼻腔,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浑身的僵硬也要柔软了些。

里屋的事还没处理好,赵彦生没有在外面耽搁,拉着叶迢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叶迢便看见了满地狼藉和餐桌边坐着的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凌乱的椅子,被砸碎的灯泡,还有桌子上的碎花桌布,在地上被揉成一团。

杨鸣则站在房间的一角,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杨阿嬷今天去镇上进货了不在家,家里只有杨鸣一个人。

赵彦生怕地上的碎片扎着叶迢的脚,将她抱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虽然关上了门,但是叶迢依旧能清晰的听到客厅里说话的声音。

领头的那个花衬衫,脸上有道疤,手下人都叫他刀疤脸。

因为这道疤,本来长相平平的他显得更为凶恶。

他是云县这一带有名的地痞流氓,凡是能拿钱办的事,他们基本上都会插手一脚。

比如这次拆迁这回事,他们就拿了那家公司的钱,替他们驱逐钉子户。

刀疤脸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在屋里放肆的吸着烟。

烟雾迅速上升到餐桌上的黄色灯泡那儿,裹着灯泡,直至消散。

他叼着烟,吐词模糊的说道:今天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把这合同给签了。

签了,我们就走。

不签,我们就继续砸。

杨鸣身侧垂着的手再次握紧,捏成一个拳头。

这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来找事了。

前两次他们都还只是往家门口扔死老鼠和砸了家里的几件东西,见前两次并没有威胁到杨家,他们这次直接使用了暴力来解决这事。

杨鸣在听到他们砸门的那一刻,就躲进了里屋给赵彦生打了电话。

云县这儿落后,就连治安也跟不上城里。

派出所的人压根管不了这群地痞流氓,前几年有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刑警被分配到云县这儿,试图处置了这帮人。

但后来不仅被上头教育了,还被他们打击报复了,为此直接瘸了一条腿。

再后来,那个小年轻出了院就辞了职,也离开了云县。

赵彦生也是后来从首都回到云县后,才听说了这事。

赵彦生看到了杨鸣握紧的拳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搂到自己身后。

他语调平平,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因为这事,闹出什么人命。

闹大了,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刀疤脸对视上赵彦生的眼睛,他的眸子里一片漆黑,说的话也不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刀疤脸皱了皱眉头,他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但因着对面的人是赵彦生,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赵彦生,刀疤脸自然认识。

不止他认识,他身后的一群小弟也都认识。

云县难得出一个文化人,赵彦生就是那个文化人。

当年考上首都的大学的时候,他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就算他最后从首都回来了,在云县这儿,他也是个好榜样,也受人尊敬高人一等。

刀疤脸抽完手头的这根烟,又拿了根过来,别在耳后。

他说话时露出了嘴里的黄牙,我们不欺负文化人,但这事,我们还是得解决,是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赵彦生自然也知道,这个叫天宫的公司能主动资助政府给云县这儿修路,压根没安什么好心。

他们修的这么快这么急,还特意指定这条在全是老弱的云县里临着边境沿过去的路。

赵彦生不用细想,便也能猜到些什么,更别提网上对这个公司的流言蜚语了。

天宫是个跨国境经营的公司,背后的老板没人见过。

他们主要打的是对外贸易的招牌,实则关于他们背地里在做的交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猜测。

国家上层派人下来查了几次,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次,他们能找到刀疤脸这帮人来处理杨家。

那么下一次,他们也可以用更险恶的方式,让杨家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彦生深谙这个道理。

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那股劲儿,说:事的确得解决,不过不是这种方法。

我来说,三天时间。

刀疤脸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

他大力的一拍桌子,好啊,文化人就是爽快。

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会再带着合同来。

到时候要是这小子家还不愿意签,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走!刀疤脸一扬手,起身准备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走。

赵彦生往前跨了步,把手拦在门口。

刀疤脸不明所以。

这满地的东西,照价赔偿吧。

拆房子总个不是拆家吧?赵彦生挑了下眉尾,话语虽轻,但字字珠玑。

刀疤脸也爽快,行,拆迁这事成了,什么都好说。

把损失统计了,一手签合同,一手赔偿。

赵彦生放下了手。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楼,顺带着把那个跌下楼梯的兄弟也给抬走了。

屋子里一下恢复了寂静,等那些人走远了,杨鸣才大声的骂了句:操他妈的。

赵彦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捡起了一旁的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碎片。

哥,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们搬!我和我妈都不想搬,这里是关于我爸最后的回忆了!杨鸣怒吼着发泄说道,他的眼眶因为生气红了一圈。

赵彦生抬眼看他,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占用这块地修路?你觉得他们为什么又会这么迫不及待?杨鸣说:我不知道。

赵彦生把碎片都扫进了撮箕里,然后把一旁倒下的垃圾桶给扶起来,把垃圾倒了进去。

正当赵彦生准备开口说话时,叶迢开了门走了出来。

她依然赤着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客厅的两人。

他们要往境外运东西。

叶迢说。

杨鸣的额头那儿,在刚刚的拉扯中,被磕破了块皮。

叶迢走过去,按了按他破的那块地方,问:疼不疼?嘶——杨鸣偏开头:不疼。

不疼你躲什么?不疼你给赵彦生打电话?叶迢手环在胸前,冷眼看着杨鸣。

杨鸣昂着脖子,大声说:这是我们的事。

叶迢切了声,然后看着杨鸣。

杨鸣看着那双狭长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底一怵。

他往后缩了缩脖子,从看见叶迢的第一眼,他就莫名觉得虽然面前这女人看起来亲和,也总是会笑眯眯,但她的骨子里,是对世界万物的厌恶和感到麻烦。

杨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有开始窜个,才只到叶迢的胸口那儿。

叶迢弯下腰来凑近看他,直到不能再近了为止。

她的唇瓣微启:杨鸣,你听好了。

我和他,才是我们。

我和赵彦生,才是一体。

杨鸣被这种近距离的压迫感压的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赵彦生。

却看到他眉眼低垂,正望着那个女人,露出了一个不经意间的笑容。

那种笑容,杨鸣用了很多年去思考。

他以为时间能给他带来答案,但他却始终无法切身体会其中含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