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站离家里有些距离, 叶迢过去费了会儿功夫。
她和杨鸣赶到时,赵彦生还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的门口上方还亮着红灯。
李牧坐在门口,把头窝在两腿之间, 他的手臂上还有干涸掉的血迹。
他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李牧的眼睛一片猩红,他看着来人,只觉得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县里的卫生站条件简陋,整条走廊里只有两盏昏暗的灯。
这是叶迢第一次来这儿。
从她刚刚看到卫生站, 直至进来, 她便一直在打量着卫生站的环境。
手术室的大门像极了80年代的那种破旧的门,稍微被风一吹就开了。
叶迢皱了眉。
李牧站了起来:嫂子, 哥还在手术室。
叶迢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
她盯着那扇破旧的门,看了会儿, 才开口说道:伤到肩膀为什么要进手术室?李牧说:子弹打的很深, 擦到骨头了。
生哥送到医院来的时候, 已经昏迷了。
李牧站在那儿, 双手间不停的反复搓着。
叶迢这才注意到, 不止他的手臂,就连着他的整个手掌手背, 全是干涸的鲜血。
流了很多血, 是么?过堂风把她的头发吹的扬了起来。
叶迢站在那儿, 不卑不亢,背挺的笔直。
李牧沉默了, 没有说话。
他深深的垂下头, 自责的情绪拢着他。
要不是因为他, 他们不会被发现, 赵彦生不会替他挡了那一枪。
李牧压抑着自己,却压抑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叶迢神色平静。
等他手术结束,就把他转到市里的医院去吧。
李牧愣了下,他抬头看向叶迢,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没完全消退下去,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转院?叶迢环视了四周一圈说:这里的环境太差,不利于他的恢复。
...李牧搓了搓手,他不知道他所理解的意思是不是和叶迢所想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他沉默了半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嫂子,我知道你嫌我们这儿环境条件差,但我们打小在这一片长大,我们打小都来这儿...叶迢盯着李牧的眼睛,她知道他别无他意。
..我认识赵彦生后的每一天,都在努力的接受云县。
我知道这里和大城市没法比,所以我不比较。
叶迢顿了顿,继续说。
但是,我的爱人现在受伤了。
我必须..必须要尽我所能,让他同往常一样,完好无缺的站在我的面前。
李牧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彦生会那么喜欢她了。
叶迢这女人,分明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也和一开始他们所以为赵彦生的另一半的形象截然不同。
赵彦生刚回云县那几年,县里的长辈都想把自家的女儿介绍给他,他总是有千万种理由推脱,不是说自己年纪还小,就是说自己还没有点积蓄。
其实就是他自己都不喜欢罢了。
李牧记得有次吃饭,他们喝了点酒。
他问赵彦生,你到底喜欢哪种女人?温柔的?贤惠持家的?还是聪明懂事的?赵彦生笑了下,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的。
直到叶迢出现。
他不知道赵彦生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明明千差万别,却硬是在两个世界中间搭起了一座桥梁。
李牧也终于明白叶迢和上次见面时哪里不一样了。
或许,是她对赵彦生的爱更坚定了。
她拿他当生命里最后一个男人来爱。
/手术直至太阳升起的那刻才结束。
叶迢一夜未眠。
走廊的椅子上,杨鸣和李牧互相依靠着睡在一起。
阳光从顶端的窗户那儿直射进来,洒在叶迢的脚下。
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被推开。
声音惊醒了李牧和杨鸣。
医生摘下口罩,擦了把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的汗。
叶迢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等她缓过来,李牧已经迎了过去。
医生,怎么样了?子弹好在已经取出来了,但是肩胛骨这块有很大一部分的挫伤,肌肉很大机率会有一定的程度的受损,这些都得看后期的观察和疗养了..李牧转头看向叶迢。
听到医生说的这些话,叶迢的神情终于舒缓了些。
她喃喃道: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赵彦生被推出来时,还没过麻醉那劲。
因为子弹几乎打穿他的整个肩膀,医生几乎给他做了全麻。
卫生站没有什么ICU病房,护士把他推到了病房里靠近窗户的那个位置。
叶迢扫了眼,病房里的设施很简陋。
就连仪器也都是最简单的配置。
叶迢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赵彦生的脸,不过才过了一晚上,他脸上的胡子好像长长了些。
赵彦生静静的躺在床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他那么安静,像一个沉睡的浪漫诗人。
叶迢回头,对杨鸣说:帮我照看一下他。
杨鸣点了点头。
他看着叶迢走出了病房。
走廊很安静,充斥着阳光的走廊里漂浮着的灰尘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叶迢有些累,她贴在墙上站着,也顾不得这灰尘会不会弄脏她身上的衣服。
过了会儿后,她掏出手机,打给了姚舒涵。
凌晨五点半,姚舒涵还在睡梦中,就被叶迢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
喂,哪位?她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倦意。
叶迢一夜没喝水,此时嗓子有些喑哑:我,叶迢。
姚舒涵揉了揉眼,看了眼屏幕,在确定的确是叶迢打来的电话后,愣了下。
叶迢平时是不会这么早打电话来的。
出什么事了?叶迢: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十分钟后,叶迢回到了病房。
赵彦生还在昏迷着,叶迢坐到了床边的板凳上,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睫。
她刚刚拜托姚舒涵,帮她找了这边的医生朋友来接受赵彦生的转院。
别的什么她都不求,只求面前的这个男人平平安安。
姚舒涵那边的效率很快,没过多久,市里最好的医院就派了救护车来接赵彦生。
车到的时候,赵彦生还没醒。
叶迢向给赵彦生做手术的医生确认了可以转院后,便跟着上了救护车。
临走前,她拍了拍杨鸣的脑袋,表示了昨晚的感谢。
杨鸣,照顾好我的花。
杨鸣毕竟是个半大不点的孩子,他抽了抽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问叶迢:彦生哥会没事的,对吧?叶迢一下子模糊了眼睛,她浅笑了下:会的。
李牧从后面搂住了杨鸣,朝叶迢挥了挥手,这边有我,放心。
叶迢点了点头,附身钻进了救护车里。
救护车一路开的平坦,几乎没有什么颠簸。
随行的护士认出了叶迢,她是叶迢的粉丝,关注叶迢的微博很久了。
她先是有一瞬间的错愕与愣神,然后才鼓起勇气,犹豫的问叶迢:你..是叶迢吗?叶迢看着身旁的那名小护士,看了几秒,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护士明显有些激动,不知所措,她的目光移到了担架上的那个还在昏迷的男人身上。
虽然叶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在医院工作了好几年,观察了世间所有不同的病人家属。
她能看出来,叶迢很担心他,这个男人于她的意义不同。
她还是没克制住自己,轻声的问:这是你的..?小护士故意的没说完,她怕她猜错了。
叶迢静静的看着担架上的人,面容有些放松,有些柔和。
她丝毫不避讳他们的关系,语气中带着分坚定:他是我的爱人。
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向后划过,叶迢无心欣赏,放空着自己。
赵彦生是在快到的时候醒过来的。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直到看见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想抬手碰叶迢,肩膀那儿瞬间传过来的疼痛感刺着他。
小护士提醒叶迢:他醒了。
叶迢把头转了回来,看向赵彦生。
他的唇很苍白,很干,没有什么血色。
他想抬手握住叶迢的手,却没有力气。
叶迢躬了躬身,把手塞进了他的手掌里。
赵彦生的手掌宽大无比,只是比往日多了分冰凉。
他手掌上的茧触碰着她柔软的皮肤,磨的她有些觉着发痒。
这是去哪里?赵彦生的声音很轻,伴随着这句话吐出来的还有重重的呼吸声。
一旁的小护士立马从旁边拿出了氧气面罩,给他带上。
赵彦生苏醒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着他的伤口。
叶迢说:去市里的医院。
赵彦生的眼睛眨了眨,吐出来的空气把整个氧气面罩给蒙上了一层雾。
他说:别怕,叶迢。
我没事。
叶迢别过了头,用另一只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她说:嗯,我知道。
赵彦生很轻的笑了下,他还有好多话想和叶迢说啊,他还想触碰她很多次,很多次。
叶迢摩挲着他手掌心里的茧,说: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睡会儿吧。
叶迢说。
窗外天边,整颗火红色的太阳升起,万物复苏。
一辆救护车行驶在马路上,路上的车都在给他们让着道。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姚舒涵愣了下,叶迢从来不会这么客气。
怎么了?你有个叔叔,是不是在这边云县上级的市里当医生?叶迢丝毫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姚舒涵说:对..不是,你怎么了?叶迢没忍住,一滴泪落了下来。
可以帮我找他,找他们院里最好的治疗枪伤的医生吗?姚舒涵从床上坐了起来,彻底醒了神:你在那边怎么了?不是我。
那个护林员?叶迢嗯了声,说:他叫赵彦生。
姚舒涵说:你就这么喜欢他?叶迢默了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
但..我不可以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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