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山谷。
等天色被黑夜笼住, 赵彦生拿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去点燃了眼前的一排烟花。
刹那间,烟花咻——的一声冲上了天, 然后炸开来。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空中转瞬即逝,在叶迢的眼前绚烂着。
叶迢仰着头,望着天空。
宁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经很多年了,叶迢打小就羡慕人家小孩在外面玩烟花棒,只是就连除夕夜她还得在家练习拉大提琴。
她盯着眼前满目的烟花, 一齐绽放。
虽然样式不多, 但叶迢已经很满足了。
山谷旁是茂密的树林,底下是云县的万家灯火。
叶迢转头对赵彦生说:赵彦生, 谢谢你。
赵彦生手插着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枝繁叶茂的树叶横挡在他的头顶。
他抬了眉:叶迢。
叶迢: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丝绒的盒子,拿着它往前走了两步。
叶迢脑袋里一下轰鸣, 张了张嘴, 却一个音符都没有吐出来。
黑漆漆的夜中, 赵彦生单膝跪了下来。
天空被烟花照亮, 燥热的夏季中浮着数不清的水汽。
喧嚣声、蝉鸣声、统统被叶迢摒弃, 她望着眼前的人,额头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很紧张, 紧张到手心湿热。
叶迢。
你..要不要和我一直这样走下去。
叶迢表面依旧镇静, 面色不改。
但是她望着赵彦生的眼睛, 在黑暗中是那么亮,亮的她有些想落泪。
她没法想象和一个人一同共度余生。
如果那人是赵彦生。
余生, 下生, 下下生, 都可以。
烟花放完了, 声音停了。
世间万物重新归于平静。
叶迢走过去,打开那个外表是黑丝绒的盒子。
里面是枚素戒,顶端镶着一颗小钻,很简约大气。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她拿起那枚戒指,盯着看了又看。
赵彦生站起来:今天。
叶迢把戒指还给他:你帮我带。
她伸出了手。
那双手白嫩纤长,但细看却是伤痕累累。
长年累月练琴,让叶迢的身体受了不少的伤。
但在外人眼里,比起她的成功,这些伤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光鲜亮丽,从没有一人得知她背后艰辛。
赵彦生用指腹摩挲着那些浅浅的疤痕,然后把戒指带到了叶迢的中指上。
叶迢踮起脚去亲赵彦生的下巴,赵彦生,你去做你想做的,好不好?赵彦生揽着她的腰,安静的看着她。
叶迢当然知道赵彦生自有打算,只是她不想让自己成为羁绊住赵彦生的那块绊脚石。
答应我。
赵彦生的眸子深邃,他抱紧叶迢:好。
两人坐在山头,又吹了会儿山风。
我忽然有些舍不得这儿。
叶迢说。
赵彦生拉着她的手:为什么?叶迢靠在赵彦生的肩膀上,望着山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说:觉得在这里,时间都变慢了。
赵彦生笑了下:怎么不是因为我?叶迢说:你知道的,也有因为你的原因。
赵彦生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也觉得这个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变得要美了些。
冷么?他的手掌贴着叶迢裸露在外的肌肤。
叶迢摇头:还好。
她继续说:这段时间唯一让我不太留恋的就是这里的气温,真的很热,幸好你给我装了空调。
赵彦生说:今年的确很热。
叶迢没说话,不可置否。
她突然说:等你有空来宁市了,我带你去见我最好的朋友。
赵彦生:你喝醉那晚,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叶迢嗯了下,接着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去见我的父母。
赵彦生思考了下,点了点头。
叶迢闭上了眼,静静的感受着在云县为数不多的夜晚。
过了会儿,她听见赵彦生开口说:见你父母的话,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叶迢说:什么都不用。
可是..赵彦生。
叶迢突然直起身,我们只会和他们一起吃顿饭,我想带你去见他们,并不是想让他们认同你,而是我需要让大家知道,我有你了。
赵彦生怔了下,突然想起很久前的那晚,叶迢和她父亲在电话里的口角。
他忘记了,她和她的家庭也用他们的方式在疏远着。
杨鸣家开始拆了么?叶迢换了个话题。
赵彦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开始拆了。
赔偿给到位了吗?赵彦生点了点头。
叶迢说:拆迁建路那事,你别管,听到了吗?赵彦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说:对了,上回那伙打伤我的人,上头查出来了。
听到这话,叶迢心里猛的一悬:查出来了?是天宫雇的人。
又是天宫。
叶迢问:他们上山干嘛?沉香木。
沉香木?叶迢不解,把赵彦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天宫的幕后老板最近迫切的想要林区的那块沉香木,估计是听了什么算命的人的话,说什么沉香木做成手链戴在手上,能旺那条即将在云县修的路。
叶迢愣住了。
她没想到一条路后竟能牵扯出这么多的,一连串的事。
但这些事的起始源头不过就一个。
天宫集团。
叶迢说:赵彦生,管这事是不是要冒着丢命的风险?赵彦生低下了头,他犹豫了下,然后说:可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没法..视而不见。
叶迢没说话,只是用手捏着他手掌上的骨骼。
像是同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她说:嗯,我知道了。
赵彦生回握住叶迢的手,她手上戒指上的小钻石咯的人手有些疼。
他低头望着,心里有些难受。
赵彦生说:叶迢,这事完了,我就申请调岗。
我去宁市,和你在一起。
叶迢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仰起头,轻轻的碰了碰赵彦生的唇瓣。
他的唇瓣有些凉,像十二月的寒冷。
/果不其然,那是叶迢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晴天。
在下了一个礼拜连绵的雨后,叶迢慢慢收拾好了行李。
起初,她对于分别这件事焦躁不安,甚至会刻意的忽略赵彦生的存在。
到后来,她逐渐接受这个一开始就既定的现实。
她开始走哪儿都黏着赵彦生,就连洗澡,两人也得一块洗。
那一个星期,叶迢什么都没做,更多的时间她都站在赵彦生家的阳台上望着远处被雾遮挡住的山峰。
她在阳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迎来离别。
叶迢走的时候的行李,要比来时少了许多。
她把很多能留下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杨鸣过来挑了一些书,自从拆迁那事发生后,他一直都在努力读书,想去获得更好的教育,干一些伟大的事情。
叶迢也知道云县这里的学校设施不好,所以她在走之前,和村长商量着要为云县捐两所希望中学。
这事在她走前便敲定了下来,叶迢联系了一些公益基金,给云县当地拍了些照片,以此来发动全社会的力量让大家注意到乡村教育事业。
尤其是音乐课,叶迢甚至觉得自己以后都可以过来当个一年半载的支教老师。
当然,是赵彦生还留在这儿的前提下。
离开的那天,意外的出了太阳。
赵彦生没有再让叶迢坐着那趟总充满海腥味的大巴去镇上,他去借了辆车,直接把叶迢送到了市里的机场。
沿路,他们还去取了一早叶迢寄存在镇上店里的衣服。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过多的话。
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晚他们已经说了很久了。
直到语音播报,前方就快要到机场时,赵彦生这才有了分别的不舍。
他趁着红灯那会儿看了瞟了眼叶迢,叶迢正偏过头望着窗外。
赵彦生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帮叶迢把行李拿了下来,叶迢顺势挎上他的胳膊。
上升的电梯里,赵彦生问叶迢:待会吃点什么?叶迢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赵彦生前前后后忙活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她说:吃米线吧。
赵彦生笑了下:你真的很喜欢吃米线。
叶迢没否认。
两人随便在机场找了家米线店,要了两碗鸡汤米线。
吃完后,赵彦生拉着行李,同叶迢一齐去柜台办了值机。
赵彦生把登机牌递给叶迢:拿好。
叶迢接了过去。
离别的情绪愈加强烈。
叶迢抬头,望着赵彦生:回去一个人注意安全,以后再上班少吃些泡面,注意身体。
赵彦生揽过叶迢,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嗯了声,然后只抱的更紧。
赵彦生,你记得空下来来找我。
好。
我得空了也会来找你的。
赵彦生轻轻摇了下头:我去找你就好了,一路上太折腾了。
叶迢无奈的笑了下,只不过赵彦生没看见。
赵彦生,记得给我打视频。
还有,我给你寄的快递你要去拿,别等送来,时间太久了。
叶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很多话要同赵彦生说。
赵彦生用宽大的手掌,紧紧搂着叶迢的脑袋。
直到机场里的喇叭开始播放:飞往宁市的东方航空MF218号飞机现在可以进行值机。
时,他才放开了叶迢。
叶迢这才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眶因为隐忍着情绪而通红。
赵彦生,我走了。
赵彦生松开了手。
叶迢紧紧的抱了他下,然后快速的往安检通道里走去。
她没敢回头。
叶迢。
身后人叫住了她。
叶迢立马回了头。
刚一回头,一个劈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
赵彦生如往常一样揽着叶迢的后脖颈,把她往自己这边带过来。
叶迢。
一路顺风。
他放开了她,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