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
赵彦生他们已经连着山头巡山巡了两个晚上了。
自从上次那事发生后, 就再也没有旁的动静发生了。
那伙人消停了阵子。
天宫集团找了挖土机来推,铁路周边的房子没多久就全部推倒了,叶迢走后, 那一片黄沙漫天。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叶迢联系的公益基金会的资金已经快速的拨了下来。
一所希望中学和一所希望高中已经在云县规划好了选址,择日就准备动土。
赵彦生已经一天一夜都没睡了。
因为人手不充足,山林以及后面更深处的森林更大,他们必须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
不止他,李牧、肖雨田还有其他的同事们都没睡。
他的眼圈熬的乌青, 下巴处的胡茬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肖雨田跟在赵彦生身后往基站走, 他们的鞋底上沾满了泥土和落下的树叶,两人面容中都透着疲惫。
回来了?李牧和另一个同事正换好衣服往外走。
赵彦生嗯了声, 把手里的电筒放到了桌上, 这个没电了,你们带抽屉里的。
李牧:好。
赵彦生在基站里简单的换了身衣服后, 便骑着摩托车下了山。
他们有?一个白天的休息日, 等太阳下山, 他们又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赵彦生没回家, 直接去了杨阿嬷餐馆, 要了一碗米粉。
米粉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赵彦生拿了筷子,低头囫囵往嘴里扒着。
一整晚没吃东西, 这会儿他的胃里空的很。
不到十分钟, 一大碗米粉连带着汤都消失了。
赵彦生用卫生纸擦了擦嘴, 把钱付给杨阿嬷后就离开了店里。
外面艳阳高照,他抬头往天上看了眼, 眼睛被光线刺的睁不开。
吃完饭后, 精神也回来了几分。
赵彦生习惯性的去摸口袋, 却忘记了从山上下来, 他们是禁止携带烟草和明火的。
他跨上摩托车回了家,在家楼下的小卖店买了包红塔山。
屋里没人。
静悄悄的。
赵彦生坐到沙发上,拆了烟盒外面那层透明的包装纸,从里面拿出来一根,塞进嘴里后点燃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这两天没充电,已经没电关机了。
充电线盘在沙发后头,他往旁边歪了歪身子,把充电线够了过来。
叮——手机充上电后,赵彦生强行把它开机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山上,并没有联系叶迢。
很巧的是,手机开机后,无论是电话还是消息,来自叶迢的一条都没有。
她也像她说的那样,不打扰他。
赵彦生无奈的笑了下。
他抽完手头的这根烟,就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
在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后,赵彦生才回到卧室的床上。
床上还残留着叶迢身上的香味。
淡淡的。
赵彦生拨通了叶迢的电话。
打了一个,没人接。
直到第二个电话铃声快结束时,叶迢才接。
赵彦生?叶迢那边很吵。
赵彦生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到一边,声音略显疲惫:是我。
你忙完了么?还没。
那你什么时候继续?不急,晚上。
叶迢默了会儿。
赵彦生问她:你在干嘛?叶迢:我在机场。
你去哪里?叶迢拿着登机牌,望了眼机票上印着的目的地,然后说:去首都。
赵彦生哦了下,没多说些什么。
你在首都呆几天?叶迢说:我还没买回来的机票。
赵彦生心里还是涌起了写醋意,但他知道,叶迢这人是不可能回头看的。
怎么不说话?没。
吃醋了?赵彦生翻了个身,把叶迢枕过的枕头抱进了臂弯里,我吃什么醋?叶迢在那头轻声切了声。
赵彦生,我要飞了。
赵彦生说:好。
短暂的交流结束了,赵彦生定了个闹钟,便枕着枕头沉沉睡去了。
/叶迢到首都时已经中午了。
她在机场里随便找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后她去酒店放了行李。
去医院是下午的事了。
她抱着鲜花和果篮,按着丁梓欣给她的地址,打车来到了首都第一医院。
首都第一医院很大,叶迢在里面来回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住院部。
到六楼后,叶迢问了前台的护士,护士给她指了618房间的位置。
叶迢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踱步到了房间门口。
618是单人间。
从门上的透明玻璃看进去,窗前正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
叶迢的手在手把上反复抬了几次,才鼓起勇气开门进去。
窗边的男人回过头来。
温老师,好久不见。
叶迢摘下墨镜。
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
温兆愣了下。
温兆对叶迢非常有印象,那是他任职过程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学生。
但是她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也让他对叶迢多了一丝关注。
但是后来,叶迢对自己产生了其他的感情。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叶迢有心动。
但是这份心动会让他们承担多大的后果,他们能不能为这份心动买单,温兆不知道,他想叶迢一定也不知道。
所以,他拒绝了她。
之后,他申请调离了叶迢所在的班级。
这一别,就是好些年。
温兆在上了年纪后反倒有些近视,开始戴起了金丝框的眼镜。
但是他依旧温润如玉,即使穿着病号服站在那儿,也很有气质。
岁月从不会蹉跎这样的人。
好久不见。
温兆说,快坐。
叶迢坐到了温兆的对面。
上个月的校庆,听老师们说你没来参加?温兆递给了叶迢一瓶已经扭开了的水。
叶迢客气的接过水,嗯,我在别的地方,赶不回来。
温兆笑了下:那你这次回首都..?听同学说您生病了,我来看望一下您。
温兆:听丁梓欣说的吧?叶迢有些吃惊:您还记得她?当年你就和她关系好..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迢打断了,不,温老师,我们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温兆张了张嘴,似乎在回忆。
他说:是吗,或许是我记错了。
叶迢问:您得了什么病?温兆说:肺癌,不打紧,还能救。
叶迢抿了抿嘴,抬头望向温兆。
温兆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
他略有些干涸的嘴唇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温兆忽的说:我看到你这几年的成就了,很棒。
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徐徐微风吹的飘动起来,阳光落在他的背后,好像给他拢了一层光。
是吗..叶迢望向窗外,你看到了。
温老师,你知道当年咱们班有很多女生都暗恋你吗?温兆的指腹轻抚着铱誮杯壁,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是吗..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叶迢把视线转回来看向他,脑中却浮现出赵彦生那张寡淡的脸。
赵彦生他从来不会这样温润的笑着,他的笑容总是居高临下,给人一副痞坏的模样。
那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叶迢淡笑:温老师,你没怎么变,还是像从前那样。
两人再闲聊了会儿,护士推着车进来了。
说是打针的时间到了。
叶迢站起身,和温兆道别。
温兆突然叫住她:叶迢。
叶迢停了脚步,回头看温兆。
我去看过你的演出,在纽约斯堪的纳维亚音乐厅。
很壮观,也很精彩。
我很幸运,教过你这样的学生。
叶迢抿了抿唇。
如果她还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她一定会追问温兆,到底对她有没有过心动。
但是她二十七了,也释怀了。
叶迢莞尔笑:谢谢温老师。
这些年,我一直记得您说的那句话。
我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遇到了更好的人。
我找到我的终点了。
从医院出来后,一片明媚。
叶迢看了眼时间,打车去了前段时间就已经约好的那家demo公司。
她想把在云县创作的曲子去录音棚录下来,刻成demo,送给赵彦生。
当年,做地下乐队的时候,她唱过那么多首歌。
赵彦生却没有听见她唱过一次歌。
她觉得,这也算是个特别的礼物了。
demo公司的老板是她研究生时的学长,魏群长她一届,回来就在首都开了家公司。
和叶迢约好今天后,他把今天一天的行程全给推了。
当年在学校时,叶迢的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后来果不其然,她的成就,给学校带来的荣誉,让叶迢直接作为新英格兰音乐学院大提琴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毕业,校长亲自给她颁发了毕业证书。
叶迢推门进来。
屋内空调开着,凉气袭人。
hi,Ryan,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迢。
魏群递给了叶迢一杯咖啡。
味道和学校里面的那家几乎一样,叶迢喝了口便回忆起了这个味道。
这不是当时学校里面开的那家的咖啡..?叶迢再喝了一口,反复品味,这个味道,你怎么做到的?魏群哈哈大笑,然后从吧台底下拿出了一包咖啡豆,呐,我实在是太思念这个口味了,千里迢迢跑回去了一趟,找老板要了店里的咖啡豆。
以后他会定期给我寄一箱过来。
叶迢冲魏群比了个大拇指:那麻烦学长也帮我要点。
魏群:ok。
话题回到正事上。
叶迢发了份文件到魏群的微信上,这个,今天可以试音么?魏群打开手机看了眼:你新写的?叶迢嗯了声,前两个月刚写的。
为什么叫这名?叶迢问:可以抽烟么?魏群点头,默认可以。
叶迢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有打火机么你这?魏群从一盘桌子上放着的书下拿了打火机给她。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夜晚,用火柴点烟的男人。
她手指间夹着烟,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反问魏群。
这名字不好听么?叶迢把烟盒递给魏群。
魏群也拿了支出来,塞进嘴里。
也不是不好听,就是..感觉很奇特。
魏群仿佛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感觉这不像是你会取出来的名字。
叶迢斜睨了他眼,问:那我是会取怎样名字的人?魏群想了想:华丽,富贵?叶迢笑了下,浮夸了哈。
说正事,今天能试音么?叶迢往空气中吐了口烟。
魏群说:能啊,最高规模的试音棚都给你留下了。
叶迢拎起包,跟着魏群往里走。
群象demo公司是魏群和他的男朋友一起开的。
两人回国后认识的,这个公司里所有的装修和设备,都是他们一齐弄的。
叶迢刚刚和魏群一起穿过的那条走廊,上面贴满了他们的照片。
你和你男朋友挺浪漫。
叶迢随口说了句。
魏群的性取向,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事。
叶迢也知道,不过她不太在意这事。
魏群说:嗯,我们打算年后去国外领证了。
叶迢不经意的抬了抬眉,恭喜,到时候给你包份子钱。
魏群推开门,把叶迢领了进去。
房间很大,话筒音响应有尽有。
叶迢很满意这个环境,毕竟魏群的审美一向不错。
你什么时候稳定下来?啊?魏群:我说结婚。
叶迢把手抬了起来,举到魏群的眼前: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魏群愣了下,然后拿起叶迢的手,仔细瞧了瞧:迢,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最近。
叶迢坐到了话筒前。
这么快?魏群八卦劲还没过去,这钻怎么这么小?叶迢说:怎么?他是穷小子?魏群觉得奇怪。
叶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缓缓说:我又不差钱,他富不富裕与我无关。
魏群笑了下,没再说其他。
他带上了门,去了外面帮叶迢调音。
叶迢忙完后,首都的夜幕已经降临了。
她嗓子都有些冒干烟了时,魏群递了瓶水给她,晚上一起吃饭?可以。
叶迢问,吃什么?魏群:椰子鸡?叶迢点头。
魏群开车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比较有名的椰子鸡。
店里装修的很简单,简约的海南风,就连墙壁上的墙纸都是沙滩和椰子树。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等菜上来的闲隙中,叶迢看了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她把手机盖在了桌上。
没等到你小男友电话?魏群调侃她。
叶迢啧了声,还小男友?都一把年纪了。
魏群说:多大了?三十二。
那的确挺大的,我都还没有三十。
叶迢莫名的觉着魏群鄙视了赵彦生。
她又有些不服的替赵彦生辩解道:其实也没有很老,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
魏群咦了声。
你们异地?他干啥工作的?叶迢用筷子点着桌子,Ryan,八卦心害死猫。
魏群:你别恐吓我。
叶迢正准备不再搭理魏群时,翻过来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赵彦生发过来的短信:【我去基站了。
】叶迢回:【好。
】一个字刚发过去,赵彦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叶迢接起。
不是去基站了?赵彦生靠在摩托车旁,手里握着手机,低头淡笑着,是要去,抽空给你打两分钟。
叶迢哦了声。
赵彦生的笑声透过无线的电波传进了叶迢耳朵里,惹的她浑身酥酥麻麻的。
你在干嘛?赵彦生想抽烟,但进山没法带明火,只好去小卖店找老板借了根烟。
叶迢望着面前刚端上来,还在沸腾的椰子鸡说:吃饭。
她自觉的补了句:和我研究生时的学长。
赵彦生说:多吃点,我看了首都的天气,最近风大。
叶迢问:风大怎么了?赵彦生说:会把你吹跑,吹到我这儿来。
叶迢没想到赵彦生也会开这么冷门的笑话,她索性就配合他笑了下。
你晚上吃了么?吃了。
吃的什么?随便吃的。
不会有是泡面吧。
叶迢问。
那头顿了两秒,然后说:不是。
叶迢笃定的说:赵彦生,你撒谎。
赵彦生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耷拉了下来:吃的是泡面。
叶迢语气平和:以后不要再吃泡面了。
赵彦生又答应的好好的:好。
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赵彦生手里的烟也燃尽了。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赵彦生把烟头碾灭在了墙壁上,掉了皮的墙壁上很快就留下了一个小黑点。
他说:叶迢,我该去基站了。
叶迢嗯了声,然后说:等我十秒钟。
叶迢退出了电话界面,去看了眼云县的天气。
天气预报显示那边有雨,降温。
她说:这两天多穿些,有雨。
赵彦生抬头,望了眼天。
天空中,月亮果然被云层藏了起来,看上去雾蒙蒙的。
赵彦生说:好。
叶迢挂了电话。
叶迢的电话刚挂,李牧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哥,速来。
赵彦生没再耽搁,跨上摩托,飞快的消失在了那条小道的入口处。
叶迢抬起头,正对上魏群的目光。
魏群说:小别胜新婚?叶迢瞟了他一眼,自从魏群谈了恋爱后,说话就越来越贱兮兮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男朋友的影响。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他的工作。
魏群给叶迢倒了杯水,我刚听你说基站什么的,他是搞航空的吗?叶迢夹了块已经煮熟的鸡肉,放进魏群的碗里:吃能堵上你的嘴不?魏群说:不可以!快告诉我!叶迢的声音有些轻,但分量却很重。
他是一名护林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