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迢在云县等到了冬天的来临。
她决定离开云县了。
那片已经撑不上山峦的山峦, 她几乎要刻在了心里。
她没有等到赵彦生。
甚至,连赵彦生的遗体都没有看见。
在云县的这十几天里,叶迢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阳台站着。
她什么都没干, 只是闷头抽烟。
有时候她会看着那片不再青绿的山峦发呆,但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着的,恍惚之后,她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脱离了。
因为这场山火,云县的学校停了课。
杨鸣没事的时候就会来陪叶迢, 但是叶迢不怎么说话, 只是把自己关在阳台那儿抽烟。
他为了让叶迢开心些,把叶迢存放在自己的那两盆多肉拿了来, 有时候叶迢也会看着那两盆多肉发呆。
临走前, 李牧抱了箱赵彦生的遗物来。
都是他放在基站里的东西,没什么东西, 只有几件衣服。
叶迢把它们都叠好, 放进了赵彦生的衣柜里。
在离开云县的头一天, 叶迢把那两盆多肉又留给了杨鸣, 她说她带不走, 让杨鸣帮她好好养着,还让他好好学习。
杨鸣没拒绝,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 叶迢很悲伤,虽然她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流泪。
在赵彦生的葬礼举办之前, 叶迢就离开了云县。
她什么都没留下, 也谁也没有告诉, 一个人在清晨离开了云县。
叶迢回到宁市后, 没有再继续装修教室。
她舍弃了一切能舍弃的东西,去了美国。
回到美国这件事,文森很开心,因为他又能和叶迢搭档了。
赵彦生葬礼的那天,李牧给叶迢打电话,叶迢没接上,那会儿她正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
叶迢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去了一个没有赵彦生的地方。
在飞机起飞前,叶迢第一次点开了云县山火那条新闻。
她第一次在百度上搜到了赵彦生的名字。
新闻写到,云县的那场森林大火,有数十名的消防人员和一名护林员葬身火海,英勇献身。
叶迢在死亡名单上看到赵彦生的名字,从此百度上能搜到,护林员赵彦生这几个字了。
她想到了在云县的那个夜晚,她听着赵彦生打火机点燃五次的响声,在百度上搜他的名字。
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航班上,叶迢又把《泰坦尼克号》再看了一遍。
这次,她哭了。
叶迢没想过,她会被第二次看的电影感动的稀里哗啦。
但她心里知道,她是在哭赵彦生。
她终于没忍住,放生大哭了出来。
她的爱人,永远的爱人,她连骨灰都再也不能拥有。
朦胧间,她好似看见了赵彦生微微上扬的嘴角,唇角扬起的弧度,眼角的纹路以及那双让人着迷的眼睛。
/叶迢再也没有回过国,也再也没有去过云县。
三十二岁那年,因为姚舒涵的婚礼,她才回来。
姚舒涵最终找了一个合适自己的人,嫁了。
她在机场接到叶迢的时候,姚舒涵发现她的手指上依旧带着当年赵彦生送她的那枚素戒,边缘已经有些氧化了,但她还是带着。
姚舒涵看着叶迢,总觉得这些年,她好像变得要更沉默了些。
婚礼前一夜,姚舒涵和叶迢难得的去了酒吧。
两人都喝的有些多,在回去的路上,姚舒涵听见叶迢对她说。
可是我等不到他了。
姚舒涵突然明白了,那件她为叶迢专门定制,全世界仅此一件的婚纱。
叶迢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上了。
她从来都没忘记那个男人。
路灯照下来的身影歪歪扭扭,姚舒涵扶着叶迢。
她忽然觉得,如果当年她赞成他们的话,是不是叶迢就不会这么难过。
/姚舒涵婚礼没多久,叶迢和姚舒涵说,她想结婚了。
姚舒涵问她和谁。
叶迢抿嘴,没说。
叶昇平这几年没少操心叶迢的婚事。
或许是因为叶昇平的年纪也大了,对叶迢的很多事,他都无力再去管了。
叶迢也不想再和他拗了,便找了个看的过去了,应了下来。
叶迢去姚舒涵那儿要走了那件婚纱。
姚舒涵以为她想通了。
她没多想,把那件婚纱找人送了过去。
结婚前夕,姚舒涵如约去叶迢家帮她试纱。
叶迢家的密码,一直都是她的生日,但姚舒涵这次却没能打开。
叶迢换密码了。
她试了好几次,都不对。
密码锁自动锁定了五分钟。
姚舒涵给叶迢打电话,她没接。
手机铃声在家里响了起来。
这叶迢,搞什么鬼?密码锁锁定的五分钟里,姚舒涵想了很多种密码。
她突然想起来,叶迢和她说过,遇上赵彦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件事。
遇上赵彦生的那天,0526。
0526?姚舒涵犹豫的输入了这串数字。
嘀——门打开了。
家里一片宁静。
姚舒涵在门口熟练的换鞋,叶迢?叶迢,你还没起?叶迢的房门紧闭着。
姚舒涵推开门:叶迢,起床试纱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姚舒涵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叶迢。
她穿着那件婚纱,脸上化着淡妆带着笑,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安眠药的空瓶子和一个空杯子。
床的一旁立着她的大提琴。
大提琴旁边,压着几张纸和一张CD。
纸上,是叶迢留下来的最后一首原创曲。
姚舒涵看不懂五线谱,也看不懂曲子,她一丁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
但她看到了,那首曲子的名字被叶迢命名为:《云县的树》—叶迢的葬礼定在了五月。
姚舒涵作为叶迢最好的朋友,全程陪着叶昇平和吴芸。
叶迢离开不过短短十几天,两人就像老了好几岁一样,姚舒涵注意到叶昇平的两鬓间突然冒出了很多白发。
在知道叶迢的死讯后,吴芸直接晕倒在了家里,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
吴芸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叶迢这些年来并不快乐。
叶迢自杀时,吞了整瓶的安眠药,改了家里的密码锁密码,没给自己一点被救的余地。
姚舒涵知道,她是不想被救回来。
除了那张谱子,叶迢没留下任何东西。
而叶迢身上的那件婚纱辗转又回到了姚舒涵的手上。
那件婚纱,没有一丝污渍,依旧那么洁白。
这些年来,她替叶迢保管这件婚纱保管的很好,就想着总有一天,叶迢总能穿上她为她一个人设计的婚纱,嫁给她最爱的人。
叶迢就穿过这个婚纱三次。
第一次,是在大学毕业,为了自己而穿。
第二次,是赵彦生来宁市找她时,她拉着赵彦生去了姚舒涵那儿,为他穿了一次婚纱。
第三次,是她自杀。
姚舒涵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地上砸。
她早该知道的,叶迢说的那句她想结婚了,其实就是在向她告别。
她要穿着这件婚纱,去见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了。
—姚舒涵这是第一次来到云县。
叶迢口中的云县。
五年的时间,来云县的路早就修好了。
云县站这儿不再黄沙漫天飞扬,也建起了两所希望中学了。
姚舒涵回忆起叶迢第一次和她说起的云县,感觉是两个地方。
她来之前,就找人联系上了这儿的县长。
县长一早就到云县站这儿来迎她了。
姚舒涵没让县长帮她什么,只问了赵彦生的墓碑地儿就过去了。
赵彦生的墓碑地里什么都没有,她听叶迢提过。
那场大火烧的不剩下什么了,云县的树,那片山头的草和鸟,还有..赵彦生。
可即使这样,云县的人还是给赵彦生立了块碑。
叶迢后来再也没回来过云县。
她说,赵彦生连个骨灰都没剩,她还回来看一个空墓碑干嘛。
叶迢说到也做到了,她真的一次都没回来过。
她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去看他。
姚舒涵按照县长给的地址,找到了赵彦生的墓碑。
墓碑立在一块山头上,碑旁杂草丛生。
云县的墓园条件没有多好,这是云县能给赵彦生最好的地方了。
姚舒涵站在碑前,望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她还记得,赵彦生第一次来宁市找叶迢时,叶迢带他来见自己。
照片上的人没有胡子,要比那会儿见还要再年轻些。
她总觉得赵彦生看起来面熟。
但她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他。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
姚舒涵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在哪儿见过赵彦生。
大学那阵子,叶迢他们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组织了个地下乐队,叶迢是乐队里面的主唱。
年轻的时候总是热血澎拜,激情如火。
他们这个乐队,当年在临近的几个学校里都小火了一把。
后来,他们开始在街头驻唱。
室内的室外的,他们都接活动。
姚舒涵也被叶迢拉过去几次,看了几次小型演出。
姚舒涵看见过赵彦生。
是在乐队某一次的地下演出里。
她旁边的人便是赵彦生,他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望向台上的叶迢,静静的听完了她唱的最后一首歌才离场。
因为现场很热血,他却很沉默,所以那会儿她多看了这个怪人两眼。
尘封的记忆涌进姚舒涵的脑子里。
她突然有些相信缘分这个词。
远处林间的鸟划过树梢,惊动了一片林子。
天空中的云飘动的很快,是肉眼可见的移动速度。
姚舒涵不懂叶迢口中的云县有多好,她也不想懂。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弯腰放到赵彦生的碑前。
赵彦生,叶迢的那件婚纱,我给你带来了。
姚舒涵顿了顿,她不知道该怎么把叶迢去世这件事说出口。
她看着碑上的男人,空气默了两秒。
她讨厌面前的这个男人,但更多的,她也感谢他。
感谢他让叶迢在云县拥有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赵彦生走后,叶迢很少向姚舒涵再提起这个人。
为数不多的时候,她会无意识的说一句,关于他。
姚舒涵想起叶迢说的那句: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棵树,都能让我想起他。
因为赵彦生说过,他这大半辈子的时间,都是和树一起度过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
赵彦生,下辈子吧,下辈子别再让她等你了。
下山的时候,风吹动了路两旁的树。
树叶间摩擦出哗啦啦的声音,像是赵彦生给她的回应。
姚舒涵走到山脚下时,一群男孩子正背着书包从山脚下路过。
其中一个男生把手搭在另一个男生肩上,嬉笑着说:杨鸣,你这次怎么又考满分,是不是偷偷学习了晚上?姚舒涵闻声看去。
那个被称作杨鸣的男生一手掂着篮球,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他说:我聪明,怎么着吧?杨鸣?叶迢口中的杨鸣?姚舒涵试探性的叫了声:杨鸣?杨鸣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向姚舒涵:你..认识我?姚舒涵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五月。
风吹动了云县的树。
——全文完——作者有话说:云县的树完结了。
这个结局很早就定好了,写的时候我哭的很惨。
我很难想象到他们没有彼此的生活,但是赵彦生会有自己的使命,他还是会在山火来临的时候,义无反顾。
大家国庆快乐,下本会开《春迟故里》,应该会在之前开一个小短文。
谢谢大家,再次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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