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因的这个吻, 来得急促又猛烈,如同狂风骤雨席卷而来,顷刻间淹没人的思绪。
身后就是泥土堆砌的墙, 密闭而严实,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一切东西都被放大了许多倍, 譬如心跳、譬如触碰、以及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
即便是落针之声, 也能够清晰地响在耳边。
他似乎并不懂得亲吻的技巧, 宛如初次尝到美味的野兽, 只懂得一味索/取,因为想要得更多, 动作急切。
手握着姜厘纤细的肩膀,把她按在土墙上, 用力到青筋迸起, 纪无因呼吸滚烫,闭上眼睛,同她唇齿交缠。
姜厘宛如雷劈, 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直接僵着身体跌坐在地,直到被纪无因用力推到墙上, 她才如梦初醒,瞪大的瞳孔里映出少年失去控制的模样。
也就在她回过神的这一刻,纪无因趁着她微微张嘴想说话的时机,撬开了她的唇,探入其中。
少年初时并不懂得如何亲吻, 可他的进步能力简直快得吓人, 才不过这么些时候, 他已经掌握了技巧,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扑灭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满足他的渴/望。
姜厘直接傻了,好半晌才找回神智,面前是滚烫到像要燃烧起来的身体,如山一般不可撼动地压着她,耳边却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每一次触碰,声响都很轻,却在这样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放大了无数倍,极为清晰地响在耳边。
她顷刻间反应过来,脸颊涌上滚烫的羞耻——他在干什么?!纪无因在干什么?!姜厘呼吸不过来,憋得难受,伸手想打他,却被纪无因反折了双手禁锢在身后,她不可置信地瞪了下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恼怒涌上心头,牙关一合,咬了下去。
纪无因感受到疼痛,动作停顿了片刻,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姜厘以为终于停止了,一口气才送到一半,却没想到,下一刻纪无因的吻却重新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眼尾红得厉害,呼吸一声急过一声,仿佛放出笼的野兽,再无禁制。
心跳声隆隆,有力地响在耳边。
这一次,纪无因放开了她的唇,却从她的脸上向下蔓延——眼看着衣襟要被挑开,姜厘彻底慌了,想也不想便抬脚踹向他,纪无因!你干什么,你疯了!纪无因此时注意力皆在身下的软玉温香上,再加之药力作用,他几乎顾不到周围的环境,只知道一味索取,因此,在姜厘踹他时,他反应慢了一拍。
他虽然避开了她的攻击,可反应依旧是慢了一点,痛哼了声,身体一僵,神智终于清醒些许,咬牙切齿地退后了些,姜厘……她怎么敢的?她是要他命吗?姜厘见他稍微拉开了些距离,急忙爬起来,一脚踢开藤条筐子,从狭窄的洞穴里摔坐了出去,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纪无因看着少女急急忙忙离开的动作,思绪逐渐清明,再加上某处地方传来的若隐若现的疼痛,让他没办法再集中注意力在方才的旖旎之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她,压抑着没有被满足的不悦与恼怒,呼吸依旧沉重,却缓慢了不少。
其实这一幕实在太过靡丽——少年的眉眼精致英俊,本就是极为意气风发的面容,眼尾染上的嫣红虽然因为清醒已经褪去了许多,可还是很具有冲击力,欲/望与清醒交织,矛盾得吸引人的视线。
……可这有什么用!唇上还残留着疼痛,每一丝疼都提醒着姜厘方才发生了什么,她眼眶生理性蓄起一汪眼泪,恼怒道:纪无因,你发什么疯?纪无因见她含着眼泪,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眼神又深了些。
姜厘被他的眼神看得身体一抖,忙又往外退去,纪无因,你再过来,我喊人了!纪无因这才哼笑一声,垂眼,抬手把唇边血迹擦去,懒洋洋地向后靠坐在角落里。
你喊啊。
他的声音染上一丝慵懒,这时候居然有闲心跟她打趣,最好把燕行峪喊来,不过你要想好了,他可不会因为你不愿意,就不逼迫你。
姜厘愣怔片刻,想起什么,又无措地往旁边看去。
此时她坐在昏暗的巷子里,两边都是空荡荡、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隔着两堵墙,她似乎听到了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姜厘抓紧了,忙又往洞里钻,可看见纪无因,她又警惕地蹙眉,尽量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纪无因目光扫过她微微肿起的唇,唇边笑意缓缓勾起,可想到她今日和易近舟的亲近,眼神又冷了下来。
他讥嘲道:怎么,你现在不急着回去找你的近舟哥哥了?姜厘立即反驳道:我自是要回去的!但不能是现在,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头发散乱,衣裳凌乱,唇上一塌糊涂。
念及此,她恨恨地瞪他一眼,似乎想再教训他,可又有心没这胆量,只得轻道一声疯子,转身回去整理衣裳头发。
纪无因唇边弧度消失,眼神恢复冷然,盯着她委屈的背影,没说话。
怎么了,不过就是被亲了一下,她就这么嫌弃他?他因她而中毒,现在毒性未散的,依旧难受不已,她也没半句安抚的话?空气就这样凝滞了片刻,姜厘努力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和头发,用手背用力擦掉唇边被抹出去的口脂,正准备出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又覆盖上来。
纪无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面前,神情不带丝毫情绪,逼近了她,姜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姜厘吓得退后,你干什么?纪无因冷冷扯出一个笑,我才要问你,你做了什么,我纪无因今日在这里,中毒受伤,狼狈至此……他说着,满意地看到她力持镇定的神情化为乌有,这才一字一顿道:这些都是因为你。
你难道不应该有什么表示吗?姜厘愣愣看着他——是了,她忘了他此刻还中着毒,而他身上唯一一颗解药已经给她吃了,他自己却生生受着。
那毒药是什么滋味她已经体会过,着实难以忍受。
再加上,方才她气怒之下,确实也踢了他一脚,但那时她太惊慌失措,并不记得是否真的伤到了他的……姜厘白皙脸蛋上掠过微不可察的羞耻,咬住下唇,目光下移一瞬,又重新回到他脸上。
谁叫你对我……我当时没想太多才踢你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她停住话头,睫毛抬起,抱歉地看着他,那、那那……纪小侯爷,你、你还能行吗?要是真的受了伤,她的声音小下去,没关系,我替你去找近舟哥哥,再不济就找易伯伯,他的医术极好,你不用担心绝、绝了子孙……说到最后,姜厘几乎要被羞耻淹没了,不敢再说下去。
纪无因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她的眼神危险到怒火迭起,因为难以置信,呼吸再次粗重起来,姜厘,你什么意思?她怀疑他不行?姜厘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可说出的话收不回来,只能尽力挽救,我没什么意思,你别想多。
这种事情……人之常情,我都敢说,你怎么不敢听……我、我是说,如果真有什么差错,我不会推卸责……纪无因忽然俯身钳制住了她,几乎和她只差毫厘距离,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道:姜小姐,你要是敢再说一个字,我不介意现在证明给你看。
耳边的呼吸依旧灼热,气息粗重,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纪无因此刻身处在怎么样的情况。
姜厘心跳骤快,立即闭上眼睛,啊啊啊……不说了,不说了!放开!纪无因扫了她微红的侧脸一眼,这才慢慢退了回去。
他靠坐在阴影里,燕行峪已经离开这里,你可以走了。
现在已经安全了。
姜厘抱着膝盖,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他中了毒,她不会就这样丢下他。
纪无因盯着她严肃到皱起的小脸,沉默片刻,不冷不淡地扯了下眉毛,怎么,你是想等我失去神智,控制不住的时候,趁机对我行不轨之事?……姜厘瞪眼。
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个,她在他心里就是这种人?我还死不了,他道,要是燕行峪这点伎俩也能让我有性命之忧,我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姜厘看着纪无因略显漠然的脸。
他看起来并无大碍,可皱着的眉宇和紧绷的身体,都透露出他此刻很不舒服。
她不再犹豫,下定主意,我出去帮你找人回来。
你敢。
姜厘才准备弯腰出去,却听见身后果断的这一句威胁。
……这人怎的油盐不进!她又跪坐下来,怒视着他,纪无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要命了吗?地方狭小,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接触到的一切东西足够被放大无数倍。
纪无因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入了神——她鬓发微乱,脸上有些灰尘,却愈发显得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星子,虽然此刻她眼里皆是怒火,可愈发显得鲜活生动。
汗珠顺着他忍耐的额角滑下,纪无因压抑着燥热,出口的话却还是冷的,一如他往常的性子,你离开,就可以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单纯抵抗此毒并不难。
可难的是,她在身边。
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眼波流转,都让他心头燥起,遏制不住地想起那日晚上梦里的画面。
姜厘并不理解,在黑暗中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声不吭地拿起地上的面具,弯腰钻出狗洞,跑了出去。
四面八方都是巷子,姜厘兜兜转转好几圈,问了路人,终于回到十里刺绣坊。
姜厘心中攒着不安,原本不想引起注意,便只是快步走,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跑了起来。
少女身影带风,一路回到离开前的地方,可是,围聚在这里的人群已经散去了,那卖奴隶的贩子也不在此处,取而代之的是卖其他稀奇物件的摊子。
他们去了哪里?姜厘转头往四周看,不远处,一道身影匆匆过来,可看见她脸上的面具,却迟疑片刻才上前,小厘,是你吗?近舟哥哥,姜厘大喜过望,拉住他的手,我哥哥他们呢?易近舟道: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他顿了顿,注视着她道,小厘,你……你去了很久。
姜厘现在脑子乱乱的,解释不了,直接拉着他往回走。
身后,姜珩川、易珊易稚见状,也都跟了上来。
易近舟见她神情焦急,小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姜厘莫名觉得易近舟话中有话,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可她没想那么多,循着记忆,一路匆忙地带着易近舟等人回到坊子的小巷里。
越往巷子里走,光线越昏暗,易稚快步跟上来,把手上买的手提灯笼塞给她,一边打了个寒战,嘀咕道:小厘,你急匆匆地往这里走做什么,这里都没什么人……灯笼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路,姜厘来到熟悉的那条小巷,加快步伐跑过去,藤条筐子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纪无因已经离开了。
姜厘当即一愣,盯着空荡荡的泥土洞,神情怔忪。
——他走了?易稚见她呆愣,也探出脑袋往里看了一眼,狐疑道:小厘,带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儿什么都没有啊。
姜厘回过神,立即摇头,暗暗蹙眉,藏下心底的思虑,没什么。
兴许他自己离开了,那就说明情况还没有糟糕到控制不了的地步。
他不久前也说过,这个毒奈何他不得,他应当……能解决吧。
易稚奇怪地哦了一声,借着灯笼的光线,转头看向她,吓了一跳,小厘,你的面具怎么不一样了!姜厘反应慢了一拍,莫名其妙道:什么?姜珩川站在旁边,狐疑地睨着她道:我记得你戴的是个兔子面具,就这么短的时间,你又买了一个?姜厘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当即僵在原地。
不是吧……她错拿了纪无因的面具?姜厘僵硬地抬手摸上面具,触手依旧是柔软的绒毛,可是比她之前的那个触感要粗粝许多。
我脸上的……是什么面具?易稚被她的问题一噎,看她的目光像在看傻子,这是个狼面具啊,你连自己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的天爷,小厘,你不是傻了吧!说着,捧着她的脑袋晃了晃。
始终沉默着的易近舟凝视着她,唇边没有笑意,小厘,这是你自己买的面具吗?姜厘看向易近舟,面具之下,他的眼中透露出若隐若现的复杂,甚至夹杂着悲伤,姜厘竟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掩饰道:是……是我买的。
易稚笑着,新奇地摸了摸她脸上的狼面具,还挺好看的!就是不像个女孩儿戴的面具,这么英气!我前脚才跟你说过兔子会被狼吃掉,紧接着你就把兔子面具换成狼面具了,你还真是速度。
易珊环顾四周,终于替大家问出疑惑,这里人少又偏僻,小厘,你怎么带我们来这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看向了她。
姜厘只觉得握着灯笼的手心出了汗,垂着眼,犹豫片刻,我……直觉让她不想说出方才经历的事情,可她又不想对他们撒谎。
易近舟忽然打断了她,既然没事,那我们就离开吧,这个集市鱼龙混杂,不能久待。
姜珩川看出了些不对,若有所思,点头附和道:也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易稚有些舍不得,但没再说什么,跟着大家一起离开。
姜厘提着灯笼,慢慢又落在最后面。
南戏集市出入的门很多,他们问了路人,寻了就近的一道门出去。
从一座茶楼里走出来,易稚摘掉脸上的面具,用力呼吸了一口夜晚的新鲜空气,笑道:还是京城舒服!方才那地方虽说待着不难受,可待久了也闷极了。
易近舟他们也都纷纷把面具摘掉,姜厘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易稚纳闷着问她,小厘,你不摘面具吗?姜厘回过神,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忙道:我摘。
她移开视线,犹豫了一瞬,确定自己唇上那种火辣辣的疼已经减退不少,应当没什么大碍,这才慢吞吞地脱了面具,却始终微微垂着头。
时辰偏晚,街道上的人不多,姜珩川道:你们饿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
易稚摇摇头,打了个呵欠,不饿,就是挺困的,出来一天了都没休息。
易珊也含笑摇了摇头。
于是姜珩川与易近舟便把目光转向了姜厘。
然而姜厘低着头,睫毛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
姜珩川看了易近舟一眼,他也一直在看姜厘,便先开口:小厘。
啊?姜厘抬头,愣愣的,什么?姜珩川扬起一边眉毛,你今天晚上怪怪的,莫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易稚一听便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忽然瞪大眼睛道:小厘,你嘴角破了……姜厘陡然僵住,抬手按住唇角,可能是摘面具的时候划到了,没事的。
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拉着易稚往外走。
姜珩川无奈,跟在后面道:小厘,你在易家住了这么几日,也该回家了,再不回去爹娘又该生气了。
姜厘扁嘴,不可以再住几天吗?姜珩川铁面无私,这话你自己跟爹娘说去,哪有小姑娘住别人家不走的道理,再说了,又不是见不着,再过几日,皇上为新进宫ЅℰℕᏇᎯℕ的娘娘设宴,你照样可以见到你稚姐姐。
姜厘嘀咕,那好吧。
姜珩川叫来马车,和他们告别之后,准备带姜厘上马车。
这时,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的易近舟忽然开口,小厘,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正准备拉姜厘上马车的姜珩川一愣,自觉地先进了马车,把她扔下了,去吧,我在马车等你。
姜厘只好转身回去,跟着易近舟走到旁边的巷子里。
巷子堆砌的石墙遮挡了外面的视线,姜厘见易近舟还往里走,停下脚步道:近舟哥哥,就在这里说吧。
易近舟折身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厘,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姜厘还没来得及说话,易近舟已经伸手,将她步摇上被勾住的几根发丝拿了下来,看着她,若不是听见你说没事,我会以为你被人欺负了。
她觉得……他看不出来吗?离开一趟回来便换掉了的面具、略显凌乱的头发与衣裳、顾左右而言他的言语、遮掩的神色、还有……她微微红肿的唇。
他几乎不敢再往下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近舟凝视着她,急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小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遇见谁了?只要你肯说,无论是谁欺负你,我都不会放过他。
姜厘听得一惊,立即否认,没有。
这谁敢说?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打起来?易近舟眼里希望的光慢慢熄灭,小厘,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姜厘想也不想便道:可是我不……易近舟打断了她,阻止她即将要说的话,小厘。
姜厘疑惑地看着他,片刻从他手里挣脱,退后两步,神色隐约带了抱歉。
她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易近舟的手缓缓垂下,小厘,我会继续等。
你现在喜欢谁都没关系,但是……只要不是纪无因就好。
姜厘僵了下,嘴比心快,想也不想便道:我没有……没有就好。
易近舟已经恢复往常谈笑自如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望着她,本来还希望你能在我家多住几日,好给你调理身体,不过也无妨,明日我让人把药送到你家去,你记得服。
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易近舟含笑道:再过几日,我们宫廷夜宴见。
作者有话说:纪无因:??敢翘我墙角柳涵:(翘jio,吃西瓜)你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吗?反正都要便宜其他人,改明儿我也凑个热闹去排队提亲好了,说不定这好事能落我头上。
纪无因:(微笑)行啊,你试试?柳涵:……我是一个慎重的人,我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