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近舟面色阴沉, 道:小厘什么时候成了你纪无因的人?院子挤挤攘攘地站着人,有小厮喊道,纪小侯爷, 就在半刻钟前,建宁侯和舜华长公主已经答应了我们家公子和姜小姐的婚事!还有人请求:纪小侯爷, 您、您回去吧。
是啊, 姜小姐如今危在旦夕, 不能受打扰……他们身为易家的人, 对他们这一位还没当成的易家大夫人很是维护, 看见纪无因闯进来,都接二连三地开口维护易近舟和姜厘。
珞安本急匆匆跟着过来, 却被拦在外面,本心焦无比, 听见这些此起彼伏的话, 人都傻了。
什么?姜小姐什么时候就要和易家大公子成亲了?他们怎么不知道?易近舟唇边弧度冷漠,盯着纪无因,一字一顿道:纪小侯爷, 请你离开这里, 小厘有我们照顾。
易稚和易珊也赶到。
她们看见纪无因,皆是愕然。
这些动静引来了原本驻守在易家的侍卫, 将纪无因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想动手,可碍着面前这人是纪无因,都踯躅着面面相觑,犹豫无比。
纪无因平静地回视着易近舟, 缓缓朝屋子走来。
那些侍卫惊得也随着他的动作退后, 始终不敢动手。
易近舟眼神阴沉了许多, 纪无因,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特意来捣乱?他是要害人,还是要救人?我说了,我要带走我的人。
易近舟气得心口怒意澎湃,你凭什么?纪无因打落了阻挡在他面前两个侍卫的刀,走到他身边,目光淡漠,凭我能救她。
他们二人身高相差不大,视线相撞时,一个冷冽一个含怒。
只不过易近舟眼中的怒意在听见他的话时,陡然被惊愕覆盖,你说什么?你能救小厘?他是有什么底气说出这句话的?莫不是在诓他?纪无因懒得跟他废话,推开易近舟直接走进了屋子。
只见少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额上汗水滑落,小脸苍白,显然十分不适的模样。
纪无因眼底寒色浓了许多,走到床榻边把她抱起来,随即转身想要离开。
易近舟盯着他的动作,挡住了门,仍是不放弃,纪无因!让开。
易近舟看着他怀里眉头紧皱的少女,本想让开,却又忽然一咬牙,道:纪无因,凭你一句话,我就会相信你?小厘的情况已经很危险,我不会让你带走小厘!纪无因冷笑道:我说过了,把她交给我,她才能活下来。
你要拦我?行啊,你试试,那今日就看看,是你易家这些人能活下来,还是我纪无因能带着姜厘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易近舟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
把姜厘留下,只能先用换血之法,可连父亲都说这个办法只有一半的生还机会;让她被纪无因带走,纪无因给的说辞却是能救活她,他没有用应该这一类的词语,说明他有把握能把姜厘救回来。
而且,纪无因这话既然敢说,他自然也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纪无因是什么人?在京城里几乎是无人能挡的存在,就算告到皇帝面前,处在优势地位的也只会是纪无因。
这种说一不二的地位和权势,几乎是他无法媲美也无法撼动的。
他要怎么办?是让他带姜厘走,还是拼着不计后果,强留姜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里原本停了的细雨竟又飘落下来,易近舟在易稚和易珊紧张的注视下,缓缓闭上眼睛,紧握着拳头,不再说话。
纪无因没有再说一句话,掠过他,走出了屋子。
易近舟没有发话,那些侍卫目睹这种情况,都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不知现在是该拦还是该放人离开。
终于,易近舟低声喝道:让他走!侍卫们收起刀剑,面面相觑,退到了旁边。
许多双眼睛注视中,红衣的少年抱着姜厘,一步步走出了易家,身影消失不见。
被拦在外面的珞安见状,大松了口气,还好没事!这要是打起来可不得了。
小侯爷,您就这样带姜小姐走了,建宁侯那边……珞安忙跟上去,要不要派人说一声啊?纪无因扫了怀里的少女一眼,抬起眼望向前方,派个人把消息传给建宁侯。
珞安松了口气道:这就去。
说完,犹豫道,小侯爷,姜小姐情况不大好,要不要我去叫辆马车……不用。
纪无因直接否决。
叫马车太慢了,姜厘的情况不大好,不能拖。
那怎么……珞安正疑惑发问,却见纪无因直接带着姜厘翻身上马,把她放在身前,随即驱策□□的马,疾驰而出。
小侯爷!珞安急急追了几步,追不上,呆在原地。
就、就这么走了啊?雨丝连绵不绝,姜厘坐在马上本就颠簸得不大舒服,碰了雨,被那冰凉的感觉一激,不由低低呢喃,冷。
纪无因低头看了她一眼,把斗篷抖开一些,把她直接罩住。
姜厘个子娇小,被他披风罩着,脑袋贴在他衣襟前,整个人都被包了进去。
叫旁人看来,若不是仔细看,压根看不出纪无因马上还有一个人。
饶是姜厘尚在意识昏迷中,也感觉到了不适,动了动,额头贴着他的胸膛磨蹭了下,声音似乎痛苦。
纪无因身体略僵,眉头皱起,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他带着姜厘来到京城西北边,毗邻城墙附近的一处坊子附近,此处地势偏僻,坊子里没多少人气。
最旁边,一座茅草屋落地,里头没点灯,一眼看去,丝毫看不出有住人的痕迹。
纪无因带着姜厘下马,来到茅草屋外面。
他也没敲门,抬头看了眼旁边屋顶悬挂着的一个铃铛,用力拉了两下。
哎呦喂,谁啊!哪个臭小子吵老子睡觉!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屋子里头亮起了灯火。
屋门被拉开,一个年迈的老头儿站在门后,脸色很臭,一副被搅扰了好梦的模样,他白发凌乱,大有一派豪迈之风。
纪无因,你这个臭小子,上门讨债啊?老头张口就骂。
纪无因平静道:没找您讨债,想让您救个人。
哟呵,老头笑起来,斜吊着眼瞅他,揣着袖子道,你纪小侯爷也有求人的时候啊,谁啊?老头的视线落在纪无因怀里的姜厘,因为姜厘侧着头,半张脸埋在他怀里,看不起长什么模样,只能大致看出是个漂亮小姑娘。
这小姑娘?老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不救,我睡得正香呢,平白无故的管我什么事情。
干啥救。
说完,老头转身就要关上门。
条件随您开。
老头立即看向他,新奇地扯起眉毛,什么条件都行?让你纪小侯爷给我下地干活也行?纪无因皱了皱眉,但很快恢复淡然,可以。
居然还真同意了……这小子。
老头不由多看了姜厘几眼,觉得她有些眼熟,不过没多说,推开了门道:进来吧。
纪无因抱着姜厘走进了茅草屋。
这间屋子并不怎么整洁,杂物堆得乱七八糟,石灰墙上挂着几个酒葫芦,更角落的地方堆着一堆草药。
纪无因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像是习以为常。
就放那张床上吧。
老头似乎终于觉得自个儿住得有些寒碜,琢磨改天给自己换个新屋子住住,指了指其中那张仅有的算得上整齐的小床。
姜厘躺了下来,却痛得蜷缩着身体,手指也紧紧抓着纪无因的衣裳不放。
纪无因本要抽身离开,见她如此,动作停顿了下,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眼底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上来。
老头叼了根草,哼了一声,要在我这儿留下来,就本分点,收起你纪小侯爷的风流不羁。
想跟人家姑娘温存,到别的地方去。
纪无因起身,看向老头。
老头摆摆手道:行行行,你纪小侯爷不风流,你最本分了行吧。
老头虽然看起来懒散,做事却也不耽误时间,走到床边,看了眼姜厘,这小姑娘中蛊毒了吧。
纪无因嗯了一声。
老头把姜厘的手拿过来,开始把脉,嘴里叼着的枯草伴随着思索一动一动,不多时,他眯起眼睛。
这有点棘手啊。
老头琢磨着,撇了撇嘴,眼珠子瞥向纪无因。
纪无因没有看他,只垂眼望着床上的姜厘,低声道:我说了,条件随便你开。
老头嘿嘿一笑,那就说定了啊。
他正色了些,重新看向姜厘,思索片刻道:这么着吧,我就坦白跟你说了,这蛊毒我没办法完全解掉。
纪无因抬眼看向他。
老头看懂了他那未宣之于口的意思,不由一瞪眼,皱眉道:你当我是神仙啊,就算别人叫我一声神医,那我白里明也就是个普通老头,别人怎么叫我关我什么事情?纪无因不语。
……您说吧。
他低声道,垂着的眼中压抑着几分燥郁。
无论怎么治,他都配合。
白里明头一次看见少年如此平静和他说话,言语中还略带几分恳求,不由愣了愣。
这小丫头对你这么重要啊?白里明不由换了种目光看他。
据他所知的纪小侯爷,可从不会在女人身上留半点心思,现在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纪无因沉暗目光盯着姜厘,并不说话。
白里明心中狐疑更甚,他走到床边细细打量姜厘片刻——原因无他,他方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眼熟,现在仔细一看,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和易家大公子在一块,问路去南戏集市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吗?白里明当即手指着纪无因,道:纪无因,你这臭小子抢别人的姑娘!纪无因陡然皱眉,我没有。
他停顿片刻,喉头上下滚了滚,溢出冷然一声,她本来就是我的。
原本,姜厘就该嫁给他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一时意气任性,把婚事当场驳了回去。
现在想来,他竟平时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若他当初……没有当场拒婚,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成了他纪无因的妻?想到这里,纪无因呼吸微重,按捺住从心底翻涌而上的烦躁。
白里明听得眉头直皱,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看向姜厘,好在来之前,有人帮这小姑娘封住了经络,阻止蛊毒游走,不然就算你找我也没用。
京城这蛊毒泛滥这么久了,我这阵子待在京城里,也不是光看着不想救,白里明嚼着嘴里的枯草,是这个蛊毒吧,真的很棘手,必须找到源头培养的蛊虫,才能解毒,没有源头蛊,就算凭我也不能完全解掉,只能说暂时把体内的毒逼出去大半而已。
纪无因安静听着。
而且,我需要有一个人,替她过渡这蛊毒。
白里明咂咂嘴道,也就是帮她承担一半的毒。
不过啊,白里明忽然瞪眼看他,我先警告你,你别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自己找人去,我一把老骨头可不会帮你做奉献。
纪无因没看他,道:我不是人吗,还需要找?白里明嘿嘿笑起来,行啊,反正你也喜欢这小丫头,以后解毒之前,你们共用一蛊,性命相连,要是有一方出了点好歹,蛊虫死了,另一方也基本活不了。
他特意说明白这个后果,本是想敲打敲打纪无因,让他知难而退,另寻他人,没想到话音落下,纪无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可以。
白里明扯起苍老的眼睛,这下是真的对纪无因印象改变了许多。
答应得这么快?行吧。
白里明扔了嘴里的枯草,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草药了,唉……老多钱呢,这些钱都够我喝几葫芦好久了。
说话间不无心疼。
白里明正要走出屋子,琢磨琢磨,陡然转身瞪着他,之后你纪无因要是喝了喜酒,绝对要请我喝三个月的错认水。
纪无因淡淡道:三年都没问题。
哎呀,这就对了嘛。
白里明由怒转笑,笑眯眯地出去了。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当天幕渐亮,新的一日到来,也便从三月转到了四月。
早上的时候濛濛细雨已经停了,空气还带着几分湿润。
白里明吐了口气,行了。
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纪无因脸色微白,闭了闭眼调整呼吸。
白里明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悠着点,别死在我这儿,不然我还得替你收尸,我可没钱啊!我没事。
纪无因嗓音淡漠。
哼,放掉这么多血,还说自己没事,你纪无因就是嘴硬!白里明怒其不争地指了他两下,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嘴硬的男人讨不到老婆的!纪无因唇边勾起微微的弧度,他视线下落,凝在脸色转好的少女脸上,片刻后,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语气。
谁说讨不到。
你就继续嘴硬吧!白里明把手里染血的纱布扔到水盆里,药已经给你伤好了,一会儿你自己觉得恢复点,就把衣服穿上。
哎呀,染我这一手血,麻烦。
白里明愤愤说着,回头看纪无因,你若没事,就在这休息一天再走,不然我怕你死在半路没人还我银子,还有,附近有吃的店铺,你自己花点钱叫人送吃的进来就行了,我不管你了,我这把老骨头累的要死,休息去了。
这里他是住不了了,到隔壁屋子睡觉去。
纪无因背对着他,嗯了一声,多谢。
口头就不必了,你纪小侯爷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以后记着啊。
白里明说完,就晃晃荡荡地出去了,走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顷刻间少了一半,暗了不少,仅仅只有窗子的光亮透进来,照亮坐在床边的纪无因,和闭眼躺在床上的姜厘。
姜厘的脸色已经比昨晚好了许多,神情也平和柔顺,侧躺着,小脸乖巧,是让人一见就心生喜爱的模样。
纪无因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慢慢滑下去,然后是小巧精致的鼻梁,再然后……是淡淡泛着粉红的唇。
他已经给她喂过了水,她的唇也不再那样干裂,湿润了许多,粉嘟嘟的。
纪无因盯着那一抹淡粉,逐渐的便出了神,他放在床榻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微露,是个克制的表现。
终于,他觉得胸膛中那种干燥越来越强烈,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
纪无因盯着昏睡不醒的姜厘,呼吸悄然重了一些。
喉头上下滚了滚,他展开手臂,一手撑在姜厘身体的另一侧,把她笼罩在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然后他俯身下去,滚烫的唇碰到了她的。
起初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可他心中的燥热却并未因此而被浇熄,却是愈演愈烈,那火直往上窜,烧得他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身体的温度似乎也逐渐上升,让他很不舒服。
胸膛处伤口似乎撕裂,可他并不在意,反倒在那股痛楚与愉悦之中,得到了无法言说的感觉。
姜厘是被纪无因的胡作非为吵醒的。
她只觉得呼吸不畅,仿佛落水一般被挟持住了,不安地挣扎着,终于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
然而,才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少年近在咫尺的眉眼。
姜厘无法遏制地一僵,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暗恼着自己竟做了这样荒唐的梦。
可当纪无因的手移到了她的腰上,掌心的滚烫隔着衣裳传递过来,灼得她难受时,她终于彻底清醒。
这哪里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姜厘当即慌了,手下用力,本以为推不开,却没想到纪无因闷哼一声,居然被她推开了一些。
她趁这个机会慌忙坐起来,往后退去,纪无因,你干什么?作者有话说:今晚来得及的话,可能有二更感谢在2023-01-07 23:04:18~2023-01-08 21: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俗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