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阿缇问。
没什么, 许是看错了。
姜知柳笑了笑,进屋将衣服和鞋袜穿好,由阿缇引着去见冷月娘。
她进屋的时候,冷月娘正在看一本医书。
冷姑娘, 多谢你救了我。
冷月娘眼皮都未抬一下:我虽救了你, 却并非出于好心,用不着谢我。
姜知柳面上僵了僵, 温然一笑:不管怎么说, 没有你, 我已经死了, 所以请受我一拜。
说罢跪在地上,深深拜倒。
冷月娘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神情淡漠。
姜知柳也不在意,起身告了辞,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 身后传来冷月娘的声音。
你很幸运。
清冷幽静,似寒月下泛着涟漪的深潭。
她回身望去, 见女子低眉看着医书, 白玉似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面容清冷沉静,晨曦透过窗棂映在她面上, 似皑皑冰雪, 寒凉剔透。
这般情形,倒好像方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似的。
姜知柳抿了抿唇, 目中似远山起雾。
也许吧。
她叹了叹, 转身离去。
时至今日, 遇见陆行云这件事,她已经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若是幸,她曾经经历的为何那样痛彻心扉,若是不幸,为何陆行云又几次不顾生死来救她?这其中的亏欠与恩情,早就理不清了。
屋内,冷月娘抬眸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中泛起一丝莫明。
阿缇则跟上去,给姜知柳引路。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头望去,见陆行云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一袭青衫,身形消瘦如竹,晨曦微露,如水般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似玉蒙了层淡淡的辉,皮肤的边缘几乎呈半透明了。
冷月娘柳眉微蹙:你这是遭了什么罪,怎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昨夜光线暗淡,此刻仔细一瞧,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消瘦的可怕,脸颊都凹陷了,脸上更没有一丝血色。
陆行云怔了怔,扯唇笑了笑,目中含了丝自嘲:什么罪也都是我应受的,更何况...比起姜知柳所遭受的,他身体上的摧残算得了什么。
冷月娘不知他心里所想,盯着他看了片刻,翻了个白眼,将一个瓷瓶递给他。
这是清心丹,专治肺疾,就是你昨个吃的那种。
陆行云一凝,下意识接过,他打开一看,见足足有半瓶。
耳畔又传来冷月娘冷淡的声音:我不是想医你,是懒得再去找别的器皿。
陆行云却挑了挑唇,似清风吹动枯叶,轻柔美好:多谢。
他拱拱手,取出一颗塞进嘴里,连水都没喝,就那样咽下去。
冷月娘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的茶盏,冷声道:喝吧。
多谢,我已经吞服了。
陆行云没有接。
冷月娘冷哼了一声,将茶盏一摔,兀自捡起医书翻看。
陆行云拱拱手,便默然离去。
下午,阿缇回来了,她跟冷月娘汇报过情况后,便去偏房寻陆行云。
见她来了,陆行云忙站起来,拱手行了个大礼:劳烦姑娘送我夫人出去了。
阿缇淡然一笑:公子多礼了,不过引个路罢了,对了,我们出去时,在半路上遇到你的随从了。
他...怎么样了?陆行云拳头一紧。
他明明让暗哨保护书庭离开的,可他却跟了进来,他不懂数术,在这密林里乱转,当真如羊入虎穴。
阿缇道:公子放心,他们误闯了一处陷阱,虽受了伤,却没有性命之忧,幸而遇到我,不然还真是...陆行云悬着的心稍微松了松:那他的胳膊?阿缇眸光微黯,摇摇头:经了这一夜,便是落英谷的杨师兄在这也无力回天了。
落英谷?阿缇解释:落英谷以行医救人为职责,隐于江湖,外人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头。
杨师兄是落英谷首徒,医书出神入化,还会给人剔骨换面呢!陆行云眸光一震:这么厉害?是啊!阿缇下巴一扬,面露骄傲之色:杨师兄虽然年轻,却是这一辈的翘楚,和我家姑娘可是谷里的金童玉女,只可惜我家姑娘心高气傲,一心钻研用毒,杨师兄却最反对用毒,当年...正说着,门外传来冷冷的声音:阿缇,你是嫌舌头碍事吗?阿缇转头望去,见冷月娘立在门外,一袭紫衣,在明光中泛着清冷的气息。
阿缇身上一寒,低头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出去了。
冷月娘朝陆行云睨了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该问得问,不该问得别问。
嗯。
陆行云抿了抿唇,点点头。
冷月娘不再理他,傲然地走了,面容清冷似林间雪。
陆行云慨然地笑了笑,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寒林漠漠,天色如泓,他的瞳孔随着那浮云渐渐飘远,然后失了焦距。